蘇錦見張小卒回答不上,於是換了個問題問道:「高僧是善是惡?」
「善。閱讀М」張小卒毫不猶豫地答道,這點毋庸置疑。
「那誰是惡?」蘇錦追問道。
張小卒答道:「惡虎傷人是惡,歹人井裡投毒是惡。」
「那麼以惡虎和歹人之惡去質疑和衡量高僧之善,這麼做可以嗎?」蘇錦問道。
不等張小卒回答,她又接著說道:「壞人做惡無所顧忌,好人行善卻要瞻前顧後,是何道理?」
「壞人做下惡事,卻要讓好人來承擔惡果,這又是什麼道理?」
「沒有一點道理。」蘇錦搖頭說道。
張小卒的眼神逐漸明亮。
「聖人曰:以善惡不以得失而斷。意思是,判斷事物的好壞要以善惡的尺度去衡量,而非以利益、利害之得失結果來論斷。」蘇錦講道。
「多謝先生教誨,學生想明白了。」張小卒朝蘇錦深深施禮道。
「想明白了就去睡覺吧。」蘇錦道了聲,然後轉身離去。
張小卒一邊收拾書本一邊好奇自語道:「不知道那位高僧死後有沒有見到佛祖?」
「見到了。」蘇錦出聲回應道。
「那佛祖一定為他感到十分惋惜吧?」張小卒嘆息道。
「佛祖對他說了兩個字。」蘇錦道。
「哪兩個字?」張小卒好奇問道。
蘇錦停下腳步,回頭沖張小卒一笑,言道:「蠢貨!」
「佛祖也罵人?」張小卒大為錯愕。
「咯咯——」蘇錦聞言大笑。
「——」張小卒不明所以,直至蘇錦帶著笑聲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他才慢慢琢磨過味來,哪裡是佛祖罵高僧,分明是先生罵他呢。
周劍來霸占了西廂房的床,張小卒只得打地鋪。
堵在心頭的困擾解決,他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只是天快亮的時候,他又夢到了那日的那個夢境。→
在一個霧氣縹緲的空間裡,有一個女人躲在蒙濛霧氣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他順著聲音不停地追尋。
可是就在他追到近前,即將看清女人臉龐的關鍵時刻,夢境卻戛然而止。
張小卒氣惱地睜眼醒來。
天已經大亮。
睡在床上的周劍來已經不見身影。
張小卒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見周劍來正在院子裡練劍。
灶房屋頂的煙囪里冒著裊裊青煙,蘇錦正在燒火做飯。
小院裡安逸的景色,讓張小卒心頭的氣惱頓時消散一空。
他穿衣洗漱走出房間,呼吸著早晨清新的空氣,走到院子裡的空地上,展開身形練起拳法。
一套拳打完,蘇錦恰好從灶房裡出來,喊他二人吃飯。
灶房空間狹小,坐不開三個人,張小卒依蘇錦的吩咐,將吃飯的小圓桌搬到了院子裡。
一鍋白粥,一碟醃蘿蔔,外加一盤炒青菜。
簡單,但可口。
三人在桌邊坐下,剛要動筷子,葉明月和牛大娃恰巧踩著飯點來到。
二人臉上掛著洋洋得意的笑容,好似得勝歸來的將軍。
張小卒只看一眼即知,他們兩個定是尋到了一處滿意的打劫地點。
一番簡單的介紹後,二人也在桌邊坐下,讓不大的飯桌頓時擁擠起來。
飯菜不夠,牛大娃自須彌芥子裡拿出一些白面饅頭和幾樣小菜。
或是餓怕了,他的須彌芥子裡從來不缺吃食。
飯後,葉明月看向周劍來問道:「周大當家,奴家想向你求一個五當家的位置,不知能否如願?」
牛大娃聞言當即沖周劍來連連點頭,表示贊同,並豎起大拇指不吝言辭地誇讚道:「葉姑娘才智聰慧,修為莫測,實乃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加入咱們大寇團,定當如虎添翼。」
顯然,牛大娃已經被葉明月征服。
「咳,慎重。」張小卒連忙輕咳提醒,示意周劍來冷靜考慮。
葉明月微微一笑,臉上看不出一點生氣的樣子,可是飯桌底下她的硬靴底已經踏在了張小卒的腳面上,還順勢碾了碾。
張小卒疼得臉都扭曲了。
周劍來很高興,因為葉明月是一半大寇團建立至今,第一個無條件主動要求入伙的,讓他這個當家人終於找到了幾分成就感。
「想要坐我一半大寇團的第五把交椅可不容易,不知葉姑娘可有過人的能耐?」周劍來問道,高興歸高興,但是遠當家人可馬虎不得。
「過人的能耐?」葉明月捏著下巴蹙眉思索,而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兀自「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這是犯病了?」張小卒嘀咕道。
「哎呀,討厭。」葉明月忽地跺腳嬌嗔,那纖細嬌媚的聲音,聽得人骨頭都要酥了。
然後沖周劍來嫵媚地眨眨眼睛,羞答答地說道:「奴家懂得色誘,這算不算過人的能耐?」
周劍來瞧著葉明月千嬌百媚的姿態,一時呆愣當場,不知如何應答。
牛大娃亦瞠目結舌。
葉明月的回答對他二人來說,嚴重超綱。
唯有張小卒稍顯淡定,因為他對葉明月的「能耐」早有領教。
啪!
收拾碗筷回來的蘇錦,恰聽見葉明月不知羞臊的言語,連忙上前給了葉明月後背一巴掌,沒好氣地罵道:「你這瘋女人,又開始瘋言瘋語了!」
「咯咯——」葉明月嬌笑不已。
周劍來自驚愕中醒來,兩隻眼睛忽地明亮起來。
張小卒看見周劍來的眼神變化,不禁痛苦扶額,心知一定是葉明月不著調的回答,歪打正著戳中了周劍來哪根搭錯的神經,對上了。
如他所料,周劍來忽地站起身朝葉明月施了一禮,說道:「姑娘之能耐無人能及,承蒙不嫌,自今日起一半大寇團五當家這把交椅就交給姑娘了。」
「恭喜五當家!」牛大娃拱手祝賀。
「恭喜!」張小卒不情願地送上祝賀。
「承蒙不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請諸位當家多多指教!」葉明月拱手回禮,最後目光落在張小卒身上,笑問道:「你不是不同意我加入你們大寇團的嗎?怎麼這麼輕易就妥協了?」
「大當家都發話了,我還能說什麼。」張小卒攤手無奈道。
「是嗎?」葉明月微感詫異,繼而若有所思。
張小卒的話向她傳達了一個信息,一半大寇團在重要事件的決策上,周劍來這位大當家有絕對的話語權。
「為什麼會叫一半大寇團?」蘇錦不解問道。
她覺得這個名字缺少霸氣,與「大寇」一詞實不相稱,不禁好奇名字的由來。
周劍來答道:「搶一半留一半,故曰一半。」
「有意思,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搶劫只搶一半的。」蘇錦笑道。
周劍來剛要細做解釋,抬眼瞧見院門外走來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
男子在院門口停下腳步,抬手輕叩門框。
待咚咚咚的叩門聲引起小院裡幾人的注意,男子目光落在蘇錦身上,躬身施禮道:「下官禮部司員外郎董一峰,參見四公主殿下。」
「董大人多禮了,快快請進。」蘇錦連忙起身迎上前去,心裡已經猜到這位董大人為何而來,但還是禮貌問道:「董大人為何事而來?」
董一峰邁步走進院子,恭敬答道:「回稟殿下,下官奉上命前來請張小卒、牛廣茂和周劍來三位公子前去禮部演禮,為明日封賞大典做準備。」
說完臉上不由地泛起苦色。
因為他聽說張小卒三人是頂天的刺頭,就連太子親至都請不動。
故而心裡直犯嘀咕,不知這趟苦差事能不能完成。
「董大人辛苦了!」蘇錦道。
「此乃下官分內的差事,言不得辛苦。」董一峰連忙擺手,接著問道:「不知三位公子可在公主這裡?」
其實他眼角的餘光早已瞄到張小卒三人,而來之前他已經看過三人的畫像,所以早就認出三人就在小院裡坐著,之所以明知故問,不過是為了借蘇錦之口請張小卒三人。
蘇錦應道:「大人來得真巧,他三人恰都在小院裡。」
說完,轉身看向張小卒三人,道:「明日之大典,聖上面前禮不可失,事先演禮極為必要,三位應當隨這位大人走一趟。」
張小卒起身應道:「就依先生言。」
周劍來和牛大娃跟著站起身。
三人到面前與董一峰見禮。
董一峰愕然回禮,這和他聽說的,以及預先想像的情景大不一樣。
什麼頂天的刺頭,一點兒也看不出,反而言談溫和、舉止知禮的很。
而原以為的苦差事,結果簡單一兩句話就完成了。
董一峰禁不住長舒一口氣,暗自高興不已。
「張小卒,去了禮部小心著點。」葉明月沖張小卒離去的背影吆喝提醒道。
張小卒回頭問道:「小心什麼?」
「小心挨揍。」葉明月應道。
「誰要揍我?」
「那可真是太多了。」葉明月笑道。
「別聽她胡說。」蘇錦瞪了葉明月一眼,朝張小卒揮手道:「放心去吧,禮部是整個帝都最斯文的地方,沒人會舞刀弄棒有辱斯文,更別說打架了。」
「張公子且放寬心,禮部可不是兵部、刑部,絕不會有人罔顧禮法動粗的。」走在前面的董一峰也急忙出言寬慰。
張小卒沒好氣地瞪了葉明月一眼,以為葉明月在故意逗他玩。
葉明月沒再理會張小卒,而是目光驚訝地看向蘇錦。
蘇錦目送張小卒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小道里,這才感受到葉明月看她的異樣目光,不禁問道:「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葉明月訝然道:「你真的忘記了?」
「忘記什麼?」蘇錦困惑問道。
「那日你我他三人,提著狼牙棒和麻袋,那小子動作不麻利,以致麻袋套頭的時候被禮部尚書孫大人回頭撞了個正臉。」葉明月一口氣說道。
「——」聽著葉明月的講述,蘇錦的表情逐漸僵硬、尷尬。
回想那日的畫面,以及禮部尚書大人悽慘的哀嚎,她無法想像當張小卒走進禮部後,和禮部尚書大人再來一個正面相迎時,那將是怎樣一副畫面。
「我去提醒他。」蘇錦呆愣片刻後,急忙想要追上去提醒張小卒。
可追到院門口,迎面走來一位錦衣玉袍的貴婦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蘇錦見到來人,連忙止住腳步行禮:「蘇錦見過都伯母,伯母金安。」
「哼!」貴婦人卻沒有領蘇錦的禮,而是皺著眉頭將蘇錦上下掃了眼,不悅呵斥道:「大呼小叫、慌慌張張、跑跑跳跳,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