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你練的什麼邪功?」巫行雲冷冷問道。
李羨魚道:「一種傳自天竺的上古瑜伽術。」
「天竺瑜伽術?」巫行雲皺眉,沒聽說過。
李羨魚道:「和逍遙派的各種神功相比,上不得台面。」
巫行雲冷哼一聲。
「正如你預料的那樣,我確實沒辦法祛除生死符。」李羨魚看著巫行雲,聲音沉冷,「不過,你想讓我屈服,只怕不會太容易。」
巫行雲臉色清冷,剛欲說些什麼,就聽得李羨魚又說道:
「就算我屈服了,你也別想從我這聽到真實的無崖子消息。」
巫行雲臉色沉了下去。
「如果你不在乎無崖子的下落,不想知道無崖子真正愛的人是誰,盡可以繼續折磨我。」李羨魚淡淡道。
「你太小瞧姥姥我了。」巫行雲冷笑道,「你以為姥姥我就只有生死符這一種折磨人的手段?」
「你聽說過石灰嗎?」李羨魚忽然問道。
「石灰?」巫行雲一愣。
李羨魚輕吟道:「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吟完後,李羨魚臉上冷峻如冰,心裡則在想著,于謙生活在明朝,這首詩在北宋出現,應該算原創吧。
巫行雲盯著李羨魚,無法平靜。
她出身逍遙派,是逍遙派祖師爺逍遙子的大徒弟,不僅懂得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於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奇門遁甲、醫藥之理等也都多有涉獵。
她懂詩文。
一聽就聽出了李羨魚這首『石灰吟』里所蘊含的大無畏之志。
如果沒有一定的風骨,是絕對做不出這等詩詞的。
「倒是姥姥我小瞧你了。」巫行雲緩緩道。
李羨魚暗暗鬆了口氣,面上不動聲色,說道:「童姥並未小瞧我,只不過我的性子比較執拗,要是童姥只是嚇嚇我,我可能一早就投誠了。
但是真受了欺辱,心裡那關總是過不了的。」
「姥姥我並不討厭性子執拗的人。」巫行雲淡淡道,「你能承受住生死符的痛癢,姥姥我反倒高看了你兩眼。」
「那是晚輩的榮幸。」李羨魚說道,心裡則想著:等著吧,等你返老還童的時候,必然要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小人得志』。
巫行雲冷笑道:「榮幸?嘿嘿,惹到姥姥我,是你的不幸。」
心裡已在想,該換什麼法子讓眼前這書生屈服。
「我一直相信,福之所倚,禍之所伏。」李羨魚平靜地道,「當初我赴京趕考,遭遇土匪,不僅被搶了盤纏,科舉必須要用到的浮票也被那群土匪毀之一殆,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天。
然而,也是在那一天,我初聞武學,知道世間還有武學的存在。
如果重來一次,我倒是希望能夠早些年遇到這群土匪,或許我就能早修煉幾年了。」
「你倒是豁達。」巫行雲略感詫異。
「不是豁達,而是我太渴望武學了。」李羨魚聳了聳肩,看著巫行雲,緩緩道,「此刻的局面有些僵持,我們各退一步可好?」
巫行雲問道:「怎麼退?」
「關於無崖子,我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告訴童姥你。」李羨魚說道,「你不傷害王夫人、王語嫣母女,順便再傳我逍遙派的武學。」
「傳你武學?」巫行雲淡淡地看著李羨魚,心說想的倒是挺美。
李羨魚面色如常,說道:「我剛剛說了,能夠遇到童姥你,是我的榮幸。如果童姥能傳我三招兩式,那就是我的榮幸之至。」
說完,握緊雙拳,極力忍耐著身上各處傳來的痛、麻、癢、酸。
巫行雲秀眉微蹙,一時沉默思量。
今晚的情況,著實超出了她的預料。
李羨魚提及無崖子,這是她沒想到的。
李羨魚竟然能夠化解生死符的疼癢酸麻,驚到了她。
李羨魚的『鐵骨錚錚』,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巫行雲餘光瞥到李羨魚忍耐的模樣,暗暗點頭讚許,這書生奸詐是奸詐了些,不過確實有著讀書人的風骨,鐵骨錚錚,算是個人物。
「你就不怕練了姥姥傳你的武學,會練成走火入魔?」巫行雲淡淡問道。
李羨魚咧嘴一笑,說道:「我眼中的童姥,是不屑於使用那等伎倆的。」
「這可說不準。」巫行雲意味深長地道,眸光深邃。
要是功力不夠,修煉逍遙派的一些上乘武功,走火入魔是常有的事。
李羨魚心頭一跳,心裡有點發毛,面上仍舊保持著笑容,說道:「如果我真走火入魔,那一定是我自身天賦不夠,怨不得童姥。」
巫行雲輕哼一聲,雙手瞬時而動,凌空拍向李羨魚。
李羨魚沒有躲避。
他知道天山童姥這是在幫他解除身上的生死符。
兩人的交易已經達成。
片刻後。
巫行雲離開了琅嬛玉洞。
李羨魚像是虛脫了一樣,赤著身躺在竹床上,一雙眼睛盯著上方。
這一晚,不可謂不痛苦。
記憶太深刻了。
「返老還童…希望這一天不要讓我等的太久。」
李羨魚腦海里浮現各種折磨天山童姥的方法,安慰著自己受傷的心靈。
同時,對實力的追求,越發渴望了。
這一次,若是他足夠強,或許就不是天山童姥折磨他了。
…
天,亮了。
李青蘿居住的小院,爆發了一道驚天大叫,幾欲響徹整座曼陀山莊。
銅鏡里。
映射著一張紅腫如豬頭的面孔,隱約可見李青蘿的輪廓。
「誰幹的?」
李青蘿咬牙切齒,臉色陰沉至極,心中又驚又怒。
院裡的婢女全都低著腦袋,瑟瑟不敢言。
李青蘿怒罵幾句,在臉上遮了一塊錦布,急匆匆地走向羨魚閣,第一時間找到了李羨魚。
看清李青蘿的紅腫臉,李羨魚眼皮一跳,連問道:「語嫣沒事吧?」
問著,瞄了眼乖巧端坐在板凳上的天山童姥巫行雲。
很顯然,這是天山童姥昨晚的傑作。
「嫣兒?」李青蘿心頭一緊,轉身就走。
李羨魚看向天山童姥。
「姥姥我原本的打算,是在你的新婚夜,毀了那小姑娘的臉。」巫行雲淡淡道。
「沒事就好。」
李羨魚咧嘴,腦海里幻想折磨天山童姥的法子,又多了一種。
天山童姥面容淡漠,沒再多言。
沒多久。
李青蘿、王語嫣一同走來,阿紫也溜到了李羨魚身邊。
見到王語嫣安然無恙,李羨魚的一顆心徹底鬆了下來。
「是不是你這個小賤人?」看到阿紫,李青蘿頓時大怒起來。
阿紫一臉發懵。
什麼情況?
我幹什麼了?
我怎麼不知道?
李羨魚說道:「阿紫昨晚一直待在羨魚閣,不會是她。」
心裡在思量,該把這黑鍋按在誰頭上才好呢。
「那會是誰?」李青蘿一臉煩郁,臉頰兩側仍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火辣辣的疼。
李羨魚沉吟道:「先徹查整座曼陀山莊。」
「好。」李青蘿咬牙道,「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做的,非得剝了她的皮不可!」
巫行雲瞥了眼李青蘿,眼底鄙夷盡顯。
整整一上午,李青蘿對整座曼陀山莊進行了地毯式的搜查。
李羨魚也加入了搜查之列。
不出意外的話,以後自己會成為曼陀山莊真正的主人。
這裡還是需要好好查一查的。
…
太湖,燕子塢。
阿碧提著食盒,打開了還施水閣。
「老夫人。」
走進後,阿碧恭敬地喊了聲。
還施水閣的內部布置,和曼陀山莊的琅嬛玉洞頗為相似。
不同的是,真正的還施水閣處於太湖之底。
整個燕子塢,知道還施水閣真正入口的人,不超過一手之數。
阿碧是其中之一。
在還施水閣的中間走廊,有一書桌。
書桌前,坐著一位身穿淡黃色錦繡宮裙的中年美婦。
慕容博的夫人。
整座燕子塢,包括公子爺慕容復,都以為慕容夫人已經病逝。
只有阿碧一人知道,慕容夫人還活著。
「阿朱怎麼說的?」慕容夫人開口問道,聲音酥雅,有股子書卷氣。
「阿朱……」阿碧把食盒放在書桌上,一邊取出飯菜,一邊輕聲道,「王夫人這次去大理,是找段正淳段王爺…」
「哼,我就知道那賤人一早就勾搭上了段正淳。」慕容夫人臉色陰沉。
她本姓王,李青蘿是她的嫂子。
好些年前,她就發現李青蘿不對勁了,一個婦道人家,一直往大理跑,肯定是想給自家已經病逝的哥哥戴綠帽子。
阿碧低著頭,沒說話。
昨晚從阿朱口中得知『王夫人和段譽的父親段正淳有一腿』的時候,她驚的下巴都快掉了。
慕容夫人冷靜下來,問道:「江湖上盛傳,說李羨魚劫持了保定帝、段正淳、段譽…這件事,阿朱怎麼說的?」
「是真的。」阿碧小聲道,「起因是王夫人辱罵鎮南王妃,保定帝一箭射向李公子……」
「他是怎麼做到的?在大理皇都,劫持保定帝,還能安然離開大理國?」慕容夫人蹙眉,這簡直有些天方夜譚。
「這個……」阿碧猶豫道,「按照阿朱所說,李公子算無遺策,把大理國一眾人算的死死的。」
慕容夫人凝眉思忖,緩緩道:「那阿朱跟李羨魚的關係是?」
阿碧臉上忍不住泛起了幾分紅暈,想起了阿朱給她分享的一些事。
「王姑娘在等公子爺,不會真的嫁給李公子…」阿碧低聲道,「阿朱和李公子,好像已經互許終生了。」
說著,阿碧在心裡默默給阿朱道了個歉。
「是嗎?」慕容夫人眼睛微亮,笑道,「看來阿朱幫咱們慕容世家拉攏了一位不得了的人才啊。」
阿碧沒說話,見慕容夫人沒什麼問題了,便默默退離了還施水閣。
還施水閣的石門一關。
一道灰衣身影從水閣深處走出。
慕容世家老家主,慕容博。
曾化身燕龍淵,打了李羨魚一掌。
前些天聽到李羨魚、王語嫣要成婚的消息,便從河南趕回了燕子塢。
「老爺,這李羨魚…」慕容夫人剛開口,慕容博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李羨魚確實有才,這一點在聚賢莊已經得到證明,但他心機太過深沉,阿朱降服不了,復兒也沒那個能力馴服他。」
慕容博聲音沉冷,眼裡閃過一抹冷冽的殺意,道,「李羨魚必須要死!」
「這……」慕容夫人一怔。
「你真覺得他鍾情於阿朱?」慕容博冷笑道,「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李羨魚已經跟李青蘿那個女人達成了協議。否則怎麼會有這場婚宴?」
慕容夫人臉色微變,她不喜李青蘿,但對王語嫣還是頗為滿意的。
「復兒把目標放在西夏銀川公主身上,這是一步妙棋。」慕容博說道,「但選擇拉攏李羨魚,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那老爺的意思是?」慕容夫人問道。
慕容博淡淡道:「復兒已在回來的路上,先看他如何處理。若他回來搶婚,咱們在暗中幫忙即可。
若是他仍舊想著拉攏李羨魚,甚至不惜用王語嫣…那咱們就只能讓曼陀山莊的喜事,變成白事了。
到那時,王語嫣已作婦人,自然配不上咱們復兒了,最多以後封她為妃。這既不影響復兒迎娶銀川公主,又仍能獲得曼陀山莊,乃至李青蘿身後之人的支持。」
…
中午時分。
李青蘿、李羨魚、巫行雲聚在琅嬛玉洞裡。
『雲兒』的聾啞人屬性,讓她獲得了旁聽的資格。
「你覺得是誰?」李青蘿看著李羨魚,蹙眉問道。
李羨魚沉吟道:「如果是伯母你的仇人,既然能夠悄無聲息地潛入到伯母的房間,應該不會僅僅打伯母一頓。」
李青蘿皺眉,心裡泛起了幾分後怕。
「僅是打了伯母一頓,應該是因為某事惱怒於伯母,但還不至於殺害伯母…」李羨魚分析道。
「你就直說是誰吧。」李青蘿一臉煩躁道。
李羨魚頓了頓,在心裡告訴自己,要習慣這個女人的草包屬性。
「我的猜測…可能跟伯母的『王』有些關係。」李羨魚緩緩說道,已經想好把黑鍋扔給誰了。
「王?什麼王?」李青蘿蹙眉,一臉納悶。
巫行雲也有些疑惑,看向了李羨魚。
「草包。」李羨魚終是忍不住暗罵一聲,面上解釋道,「王夫人的王。」
李青蘿一怔,旋即眉頭擰了起來,道:「你說清楚些。」
李羨魚說道:「咱們去大理,可沒有瞞著任何人,我在大理做的事,只怕已天下皆知。
伯母覺得,您和段正淳的關係…有可能還密不透風嗎?」
李青蘿臉色一變。
「我不太了解王家,不過語嫣和慕容公子是表兄妹,慕容公子的娘親,應該是姓王吧?」李羨魚道。
「她?不可能,她已經死了兩三年了。」李青蘿連搖頭。
李羨魚眸光微動,這位王姓慕容夫人死沒死,他不確定,但慕容博的棺材裡,肯定沒有屍體。
「伯母,你真了解姑蘇慕容世家嗎?」李羨魚看著李青蘿,似笑非笑道。
「我不了解,難道你了解?」李青蘿翻了個白眼。
李羨魚笑了笑,靜靜看著李青蘿。
李青蘿心中一動,說道:「那你說說看。」
「姑蘇慕容世家所謀甚大,這一點,伯母應該比我更清楚吧?」李羨魚道。
李青蘿點了點頭,她確實很清楚。
「那慕容世家在江湖上的名聲如何?」李羨魚問道。
李青蘿淡淡道:「自然是極好的,復官有『南慕容』之稱,跟『北喬峰』齊名,天下誰人不知?」
李羨魚說道:「名聲好,並不見得就是好事,許多事情都不方便去做。」
「你是指?」李青蘿蹙眉。
李羨魚道:「比如,招兵買馬;比如,積累軍需物資;比如,挑起戰亂。」
李青蘿隱約懂了。
巫行雲卻聽糊塗了。
李羨魚道:「這些事,單靠慕容公子 ,以及他身邊的那所謂四大家臣,只怕遠遠不夠。」
「你是想說慕容世家還隱藏有其他高手…在暗中行事?」李青蘿遲疑問道。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慕容公子他爹的墳墓里,只有一座空棺槨!」李羨魚咧嘴一笑,十分肯定地說道。
腦海里回憶起慕容博打他的那一掌…
「這口黑鍋,你背定了。」
「就算你老祖宗慕容龍城復活,也攔不住。」
「我說的!」
李羨魚默默玩著梗,心裡生出了些許雪恥的快感,餘光瞥到天山童姥,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更加濃郁了。
有這個保鏢在,自己似乎可以更放肆一些~。
巫行雲瞥了眼李羨魚,萌萌大眼裡閃過一抹異色,猜測那慕容世家裡,肯定有人得罪這書生了。
不然,何以蠱惑這個草包女人去挖人家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