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11，約克郡
天色蒙蒙亮，第一顆露水尚未凝結之際。穿戴整齊的霍法乘坐上了倫敦前往約克郡的火車。離開倫敦後，火車便在鄉間田野中隆隆駛過。
霍法坐在紅色的皮革座椅上看著窗外，晨曦中飛逝的甘草田總是能讓他感到陣陣頭痛，似乎在什麼地方，在什麼時間，他也曾這樣坐在火車裡。和一個少女坐在一起。
對面的少女把雙腿交疊伸直放在桌子上，腳底對著他，上半身癱在臥床上，看著一本三流小說，並沒有什麼形象可言。好在這裡是臥鋪車廂，只有他們兩個在，沒有其他人看見。
霍法仍舊不知道這個少女的名字，當然他也曾數次詢問，不過少女並沒有回答他的意思。每當他問起有關名字的事，少女不是轉移話題搪塞，就是冷笑不答。久而久之，霍法也就放棄了詢問的想法。
車廂里大部分時間都是簡單而枯燥的，霍法除了睡就是吃，要麼就忍著頭痛看著窗外的風景，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清晨。
當列車員提醒到站的聲音響起，一直看書的少女終於扔掉了她手裡那本三流偵探小說，拍了拍衣服上的餅乾碎屑站起來，簡短的對霍法說道：「帶路。」
霍法帶著少女離開火車，此刻他們正處在一處只有十平米不到的小站台上。身後是收割完的麥田和甘草田，一片枯黃之色。田野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黃色的草卷堆在一起。
除了這條路過的鐵路之外，便只剩下鄉野間泥巴小路。
站台上，風吹的一塊破舊的路牌吱吱作響，路牌上有生鏽的小字——歡迎來到莫爾頓。
霍法站在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周圍實在是太冷清了，一個人也看不見。
少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漫不經心說道：「找吧。巴赫先生，如果可以，我希望在天黑之前吃到布丁。」
「布丁？」
「約克郡的布丁很有名，你不知道麼。」
少女冷淡的反問。
霍法能從少女的口氣中聽出一絲譏諷，沒錯，這裡看起來一片荒涼，根本不像是有人的地方，更別提布丁了。
不過他還記得士兵跟他說的位置，約克郡，莫爾頓小鎮，德沃特河岸邊，農場。
河.農場
霍法心想，或許他可以找到河流並順著河流搜尋，直到找到農場為止。
他打開懷表看了看時間和照片，隨後，他合上懷表，轉身進入了鄉間凹凸不平的土路。和隨處都是廢墟的倫敦郊外相比，這裡顯得要齊整不少。至少麥田的形狀尚且完整，看起來並沒有遭到戰火的無情蹂躪。
二人順著田野行走，爬上低矮的山坡，確定河流的位置，穿過低矮的灌木，趟過乾枯的河床，最終來到了一條流淌的小河附近。
河流上矗立著數百年前修建的水利工程，這些石頭建築依然和建造之初一樣勤勤懇懇的工作，只是沒了人的身影。
隨著河流漸漸深入這片土地，霍法的眉頭也越皺越深。在河流兩岸，他的確能看到一些石頭房屋，但是這些屋子似乎都已經廢棄了，就連河流邊的風車和水車也停止了轉動，如同丟掉了幻想的中年人一樣，死氣沉沉。
最終，他來到一處有著磨坊和小小石屋的河邊農場，霍法面對著石頭磨坊拿出了懷表，懷表上女人照片背後的背景正是這棟被雜草包圍的建築，只是和照片上不同，這建築早已在時間的流逝下坍塌朽壞，透著崩裂的木窗向內看去，屋內多是廢棄的家具和蛛網。
鄉下的農場還在，可是農場裡的人已經走了。
這讓霍法很沮喪，他走到河邊坐了下來，揉著頭髮，思考自己究竟該怎麼做。可思考半天，他都無可奈何。如果人都沒了，他又談何完成任務呢。
少女看出了霍法的憂思，她走到霍法身邊，輕輕將手掌覆蓋在他肩膀上。
霍法茫然的看著她，少女說道：「沒事，一定能找到人的。」
霍法指著面前廢棄的村落，沒有說話。
少女卻拉著他來到了河邊的土路上，指著土路上的印跡說道：「你看地上有車轍，還是吉普車的痕跡，很新。說明這裡肯定有人來過。」
霍法順著少女的手指看去，果然在地上看見了淡淡的車轍，他伸手摸了摸，隨後站起身，振奮道：「你說的對，這裡一定有人。我們跟著車印走吧！」
於是他們順著帶有車轍的泥土路向前走去，沒多遠，他們就遠遠的在道路的盡頭看到了一個移動的黑點。霍法大為振奮，他帶著少女向著陽光下的黑點狂奔而去。
終於，他們來到了黑點的位置，原來那是一輛正在行駛中的卡車。卡車上堆滿了小麥和甘草，而在金黃色的麥堆上則坐著一群女人，她們正有說有笑的伴隨著卡車一起顛簸前進。
看見那群女人，霍法在卡車下興奮的揮舞手臂，喊道：「嘿，等一等，請等一等！」
開卡車的是一名抽著香菸，戴著工裝手套的健碩中年女人，她探頭看了一邊路邊的霍法，緩緩停下了卡車。卡上的女人們也好奇的探出頭，看著這位奇怪的來客。
霍法三步兩步的趕上卡車，站在土路對卡車上的女人說道：「勞駕，我來這裡找一家人。」他打開懷表，對著卡車上的女人說道：「請問，你們有誰認識這家人的。」
距離太遠，女人看不清懷表。但是她們能看見土路上那個少年的臉，他因追逐卡車而流下的汗滴在額頭閃閃發亮，不算多出眾的五官卻因為淡淡的焦急而顯得誠懇，他舉著懷表，等待著回應。
一名女人彎腰撿起了霍法手裡的懷表，在卡車裡互相傳看起來。霍法退回了少女身邊，靜靜的等待著。
突然，卡車上傳來一聲驚呼。
「呀！」
有人喊到：「你怎麼會有這塊懷表的？」
伴隨著驚呼，一名二十來歲的少女從卡車邊緣探出身子，看著土路上的霍法。她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戴著一頂草帽，繫著黃色的蝴蝶結，穿著卡其色的長裙。看起來和照片上的女人有幾分相像，但是年紀要年輕很多。
霍法看見她的長相後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確定她並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於是便反問：「請問，您認識懷表上的人家麼？」
「她是我姐姐提娜！」
少女激動的說道：「你怎麼會有這塊懷表？」
霍法一聽找到了那名士兵的親戚，不由長長鬆了口氣，剛想回答。那名叼著煙的卡車女司機把頭從駕駛室里伸了出來，不耐煩的說道：「要說上車說，我忙著送麥子，沒時間讓你們在路上閒聊！」
卡車上的少女回過神來，趕緊對霍法說道：「可以上車聊一聊麼？」
說著，她趴在卡車的麥堆上向霍法伸出手。
霍法抓住那名少女的手，少女應該經常做農活，手掌有些粗糙，力氣也很大。這一拉竟然很輕鬆的就把霍法拉上了卡車。
霍法上車後便要轉身去拉那名一直跟著自己的少女。但是轉身卻看見那名少女冷淡的眼神，她直接無視了霍法伸出的手，拉著卡車車廂的絞鏈輕鬆的跳上了草垛。
被無視的霍法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只好收回手。
還沒等他站穩，卡車便再度發動，順著坑坑窪窪的土路一路向前駛去。
拉著欄杆，霍法搖搖晃晃的在卡車上站穩之後，拉他上車的少女便迫不及待的說道：「我叫蘇珊娜，請問你是？」
「霍法。倫敦過來的。」
霍法在卡車的轟鳴聲中大聲說道。
「霍法，你怎麼會有這塊表？」蘇珊娜問道。
霍法便把他在倫敦偶遇受傷士兵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這名叫蘇珊娜的少女。
聽完之後，蘇珊娜有些傷感，她說道：「鎮上的男人大多都是差不多的命運，姐夫還能把表送回來，已經很不容易了，真希望姐姐聽後不要太傷心。」
「你姐姐還好麼？」霍法問。
「她很好。」
蘇珊娜擦了擦眼角說道。
「鎮上已經沒人了。」
霍法抓著卡車上的鐵欄杆大聲說道。
「我們遷走了。」
蘇珊娜說道，她把懷表遞了回去，「既然姐夫把懷表交給你，還是由你把它交給姐姐吧。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我會帶你去見姐姐的。」
霍法一手拉著欄杆，一手去接懷表。
蘇珊娜見他顛來顛去，便收攏裙子往旁邊移了移，給他騰出了個位置。
「坐這裡吧。」她說道：「站著會暈車的。」
霍法露出微笑，剛想感謝對方。可是另一隻纖細的手掌漫不經心的伸了過來，將蘇珊娜手裡的懷表拿走。那名一直跟著霍法少女不知何時站了出來，她拿走了懷表，並且毫不客氣的坐在了蘇珊娜的身邊，那個為霍法準備的草垛上。
只聽她淡淡道：「你說的很對，蘇珊娜，站著的確容易暈車，尤其是女性，不是麼？」
蘇珊娜這才看見這名栗發齊肩的少女。
此前她太過沉默，導致眾人都沒有注意她。
少女在麥堆上翹起二郎腿，舒舒服服的靠在卡車上，晃著懷表說道：「懷表就由我來交給你姐姐吧，這種太過刺激的話還是不要讓粗枝大葉的人來說比較好，你覺得呢，巴赫先生？」
霍法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還能說什麼呢，只能默認了對方的要求。不過少女的眼中總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於是他扭過頭，不想和少女對視。
不過卡車裡到處都是目光，他扭頭就看到了幾名穿著長裙的年邁老嫗看著自己，老嫗對他露出一個缺了牙的微笑，並各自向兩邊坐了坐，露出中間的草垛，意思很明顯。
「謝謝。」
霍法尷尬的笑了笑，併攏雙腿，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
「你們現在都不住村子裡了麼？」
少女以手枕頭，翹著二郎腿，自然的問。
「村裡的男人都走了，我們現在搬到了旁邊的馬爾頓城堡邊，那裡的人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庇護。」蘇珊娜說道。
「農忙的時候回來割麥子？」
少女問。
「是的。」蘇珊娜回答。
另一邊，霍法在草垛上隨著車輛晃來晃去，身旁的老婦人熱情的為霍法倒了一杯茶，晃蕩著遞了過來。
「不了不了，我不渴。」霍法感激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