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6,臨終囑託

  第352章 6,臨終囑託

  離開酒店後,二人坐上了一輛黑色計程車,一路向城市中心駛去。入夜後的倫敦的街道被濃濃的煙霧包裹,煙霧中飽含水汽。周圍的路人提著傘,低著頭,行色匆匆,黑色的剪影猶如幽靈。

  霍法坐在車內看著窗外,由於霧氣太濃,他無法看清方向,也不知道車輛駛向何方,不由問坐在身邊的少女:「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呢?」

  少女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坐在椅子上,抱著胳膊翹著二郎腿閉目養神。

  「不是去倫敦最大的醫院麼?」

  前面抽著香菸的司機好心回答道:「就快到了。」

  醫院?一聽這個,霍法都快PTSD了,怎麼又是醫院,他可是剛剛從醫院裡逃出來。他坐直身體,緊張兮兮的問道:「什麼醫院,不會又是什麼精神.精神病醫院吧。」

  「噗呲。」

  抱著胳膊閉目養神的少女發出嗤笑。

  司機則驚訝的說道,「咦,你們不是去戰時醫院麼,怎麼又變成了精神病醫院了。要換路麼?」

  霍法稍稍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

  「不了不了,就去戰時醫院就好。」他說道。

  幾分鐘後,車輛在一處很大的城市公園前停了下來。霍法和少女走下車,霧色中的公園裡滿是低矮尖尖的虛影,這些虛影外則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和穿著軍裝的士兵。

  和那些曾經追捕過霍法的士兵不同,這些士兵都是一些缺胳膊少腿的倒霉蛋,好一點的腦門胳膊上纏著紗布,杵著拐杖,差一點的則直接躺在擔架上,任由其他人匆匆將他們抬進密集的帳篷區內。

  霧色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酒精和藥物氣息,隨處可見杵著拐杖的士兵在燃著火焰的鐵桶前一邊喝酒一邊閒談,他們面色疲憊且迷茫,仿佛只有酒精才能使他們忘卻世間的痛苦和折磨。

  「是戰時醫院。」

  少女把手揣在兜里,看著面前尖尖的帳篷區,說道:「英格蘭所有的士兵都會在這裡得到集中救治,雖然暫時已經不打仗了,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從前線被送回來,有很多士兵在這裡死去,也有很多士兵在這裡接受治療,為了匹配血型還有臟器,這裡是全倫敦最豐富的內臟集中營。」

  少女用平靜的口氣說著,仿佛在討論菜市場一般。

  豐富的臟器.

  霍法心有戚戚的想,這可真不算什麼好的說法。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呢?」他問道。

  少女思索片刻後說道:「心石。你瞧,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聽起來好像是長在心臟里的石頭。我想,這地方或許會有很多心臟,不是麼?」

  「喂,心臟里怎麼會長石頭,好像只有腎裡面才會長石頭吧。」霍法說道。

  「你說的對,我也沒有聽過。但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可既然你想找到魔法,就應該相信心臟里會有石頭。我是說,如果它真的很常見,就不應該和魔法有關,不是麼,你覺得腎結石和魔法有關麼?」

  霍法無言以對,他總覺得這個想法不是太靠譜。

  但是少女變得有些興奮,她看著霍法說道。

  「走,我們去找心石!」

  說完,她徑直穿過密集的營帳,很快消失在霍法眼前。

  「來都來了.」

  霍法嘟囔道,他跟在少女身後,向這片連綿不絕的帳篷區內走去。

  和霍法之前呆過的那座戒備森嚴的醫院不同,這片用於治療的區域非常散亂,或許是受傷的士兵實在是太多,而前來探視的家屬更是數不勝數,整片區域嘈雜不堪人來人往,猶如什麼大型集會的現場一樣。

  霍法側身身子從嘈雜的人群中走過,小心翼翼的躲開那些戴著口罩面色煩躁的護士以及地面散落的酒瓶和藥水瓶。

  帶他來到此地的少女壓根沒有等他的意思,早就跑的沒影了。霍法追了半天沒看到那少女的身影,不由心裡犯起了嘀咕,到現在為止他連對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就跟著她到處亂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靠譜。

  越往深處走,醫護人員漸漸多了起來,霍法這身不著調的衣服令他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擦肩而過時,一些醫護人員用探尋的目光盯著他,仿佛在好奇他來這裡做什麼。

  那目光讓霍法有些擔憂,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醫院大逃亡。他本能的想呆在熟悉的人身邊,可是那個少女早就跑得沒影了。

  眼見一名護士在他面前停下腳步,霍法趕緊彎腰低頭鑽進了身邊的一頂帳篷內。

  帳篷內躺著一名全身都包裹在繃帶里的傷員,那繃帶上有著密集的褐色紋路,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顯然這是一名受傷極重的士兵。

  停見有人進來,傷員將腦袋緩緩轉向霍法,但是他並不能看見霍法,因為他的面部也纏滿了繃帶,繃帶遮住了眼睛,只露出了嘴巴和一個耳朵。

  那人悽慘的模樣令霍法心情沉重,挪不開腳步。隨後,他身後的帳篷帘子便被猛地掀開。一名護士提著醫療箱走了進來,進來便質問道:「喂,你是來幹嘛的?」

  「我我.是來探視的。」

  霍法硬著頭皮說道。

  「你是他的家屬?」護士問。

  霍法看著病床那名全身都包裹在紗布里的男人,沒有吭聲。

  但是護士卻認為他已經默認了這個說法,她憤怒的說道:「家屬怎麼到現在才來,沒有接到我們的通知麼?再來晚一天估計就見不得他了!全靠嗎啡續著一口氣呢!」

  說完,她不由分說的將霍法推到那名全身纏滿男子身前,對著床上的士兵大喊:「羅伯,你的親屬來了,能聽見麼?」

  病床的男人歪了歪頭,不過他的眼睛大概是在戰爭中毀掉了,整張臉上都纏著紗布,只有一隻耳朵和一張嘴露在外面。根本看不見人。

  「你叫什麼名字?」護士問道。

  「霍法。」

  護士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名單看了一遍。

  「親屬名單里沒寫你這號人啊!」

  護士收起單子警惕的指著霍法胸口說道:「我警告你,不要亂冒充啊,不然我把你送到警衛隊那邊去!」

  「他的家人囑託我來的。」霍法看著病床上的士兵小聲胡扯道。

  「不行不行!只能家屬探視!」

  護士看起來原則性很強,就要把霍法往門外推去:「快走快走,別礙事!」

  但是床上的士兵卻劇烈抽搐起來,看起來很激動,把床邊的鐵架子和藥水瓶弄的叮叮噹噹亂響。

  護士一看他這樣,趕緊鬆開霍法,急匆匆的來到那名士兵身邊,按著他。試圖讓他平靜下來,但是那名士兵越抽越激烈,最後身上的傷口崩裂滲血,讓繃帶都紅了。

  「哎呀呀!」

  護士跺跺腳,她一邊按著抽搐的士兵,一邊對霍法大聲命令道,「別傻看著,去,幫我把醫療箱拿來。」

  霍法回頭,看見了銀色的手提箱,於是匆匆將箱子拿起,在護士面前打開。

  護士從中取出一根針劑,嫻熟而麻利的刺進了士兵的手腕,伴隨著針管的推進,透明的液體進入士兵的身體。他劇烈的顫抖逐漸平靜下來,

  霍法心有戚戚的看著護士的動作,他雖然失去了記憶,但也能感受到那針劑中惡魔的力量。這樣的力量不是凡人可以承受的。

  士兵不再顫抖,他靠在床背上,緩緩的嘆出一口氣,說道:「讓他留下吧,他是我的弟弟。」

  「啊?」護士驚訝道:「家屬名單上沒這號人,你確定他是你弟弟?」

  「是遠房的表弟啦。」士兵聲音很柔和,他說道:「我父母年紀都大了,妻子還要照顧兒子,你總不能讓他們過來看我吧,更別提我是現在這幅鬼樣子。」

  霍法微微詫異的張開嘴。

  護士這下不再難為霍法,她在霍法耳邊說道:「這次的劑量很大,你做好心理準備,這可能是你哥哥最後的時間了。」

  霍法表情凝重的點點頭。

  伴隨著帳篷門帘的放下,霍法立刻感到帳篷內變得極度安靜。雖然外面的聲音依舊存在,但是那些聲音變得異常悠遠,好像此刻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還有面前的那名士兵。

  「對不起,我騙了那名護士,我其實沒有弟弟。」

  士兵主動向霍法道歉。

  霍法無地自容,他慚愧說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並沒有受到你家屬的委託」

  「那並不重要。不過,你可以幫我一個忙麼?」病床上的士兵希冀的問道。

  霍法撓撓頭:「我儘量,如果你的請求合理的話。」

  「太好了!」

  士兵振奮起來,滿是繃帶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他坐直了身體,對霍法說道:「我的家鄉在約克郡的莫爾頓小鎮,在德沃特河的岸邊,有一座小小的農場。在那裡我有一名妻子和一個十歲的孩子,我還記得離開家的時候,他只有三歲,可是現在,已經七年過去了,如果他還安全的話,現在已經是十歲了。」

  霍法坐在椅子上,認真的聽著士兵的話。

  士兵:「勞駕,我的手不能握了。你能把我胸口的懷表拿出來嗎?」

  霍法上前兩步,他小心翼翼的掀開士兵胸口破損的軍裝,果然在他纏滿繃帶的胸口,有一塊陳舊但精緻的金色懷表。

  「幫我取下來吧,我已經用不到它了。」士兵說道。

  霍法依言將懷表取了下來。

  「打開它。」士兵興奮說道。

  霍法打開了懷表,只見內部除了正在轉動的錶盤,還有蓋子上一副精巧的照片。照片被掐絲琺瑯包裹,閃閃發亮,顯然得到了很好的照顧。

  「你看到了什麼。」士兵問道。

  霍法沉默片刻,艱難說道:「一個抱著桶的金髮女人,還有.一個小男孩,站在風車前面。」

  「很美,是不是!」

  士兵期待的問道。

  霍法看著照片,內心有些刺痛。

  「是的,很漂亮。」他喃喃道。

  士兵認真的說道:「這懷表是我父親傳給我的,也理應傳給我的兒子,你可以把它送去約克郡的莫爾頓麼,我想,我的妻子應該會給你一筆不菲的報酬。」

  霍法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甚至連看都看不見的士兵會相信他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並將如此重要的任務囑託給他。但他還是答道:「好!我一定幫你送回去。」

  得到霍法肯定的回答,士兵全身鬆懈下來,好像在一瞬間被抽走了全部的精神,他癱在破舊的行軍床上,呼出一口白氣,用黯淡的口吻說道:「謝謝你,陌生人,你是個好人。」

  「你為什麼要讓我來做這件事?」

  霍法握著懷表,心中滿是不解的問道:「你甚至,都沒見過我。」

  士兵:「你身上有一種和我兒子一樣的氣味我能聞到但是很微弱.很微弱.你得照顧照顧好.」

  他的語氣越來越細微,霍法不得不把耳朵貼在他的嘴邊才能聽清,即便如此,那聲音最終還是如同風中殘燭,逐漸熄滅,直至消失殆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