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32,四隻動物
黑暗的地道中,安克爾舉著火把一路向下。他扶著牆壁,走的異常小心謹慎,生怕下一腳踩空就掉進了無底深淵之中。
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想著記下自己走過的階梯,但很快他就放棄了這個想法。無論他怎麼走,這台階永遠也看不見盡頭,仿佛那末尾連結著地球的另一端。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手裡的火把開始搖曳起來,燃料快用盡了。無邊的黑暗從四面八方襲卷過來,那是最原始的未知,最原始的恐懼。
安克爾站定不動了,這感覺讓他想起了兒時去爬山時,站在很高的地方往上看,兩腳發軟。
他回頭看了一眼。
洞口已經看不見了。
他咬咬牙,扶著牆壁一步步往後退去。
可剛退兩步,卻又不動了。
他嘴角抽搐了兩下,一絲不甘和羞惱從他內心狂涌而出,轉瞬間占據了他的大腦。
後退?
回到那個洞穴?
「你以為你這樣就可以嚇到我?」
想到那個灰發少年譏誚的眼神、他的聲音如毒蛇嘶鳴一般在甬道內響起,激起陣陣迴響,他冷笑重複:「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嚇到我?」
他陡然抬頭咆哮起來:「你以為這樣可以嚇到我?你以為我是奧爾多那種泥巴種?我父親是德意志最偉大的資本家,我的祖父是歐洲最著名的奴隸主。我,安克爾.馮.克萊斯特!三十年來殺人無數,我的敵人屍體足以在萊茵河上築起高壩,區區黑暗可以讓我感到害怕?休想,我才是黑暗!」
呼!!
說完,他竟一口吹滅了火把,將木棍砸在階梯上,周圍徹底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他毫不在意,大踏步的朝下走去。
起先他因為看不見,還摔了幾跤,但很快他就爬起來,怒氣沖沖的向下走去。
一邊走他還一邊冷笑著自言自語:「讓我看看你的本事,來啊,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保持著高昂的鬥志,在漆黑中行走。
十分鐘。
二十分鐘。
三十分鐘。
一小時。
兩小時。
三小時。
十小時.
十五
或許更久。
黑暗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鬥志漸漸散去。
他腳步看似堅定,但背後卻被冷汗浸透。
不知走了多久,可能已經走到莫霍面,也可能走到了古登堡面,甚至可能已經越過了地幔,直接走進了地核也說不準。
終於,安克爾累的不行了,他氣呼呼的不甘說道:「算你贏我一次,等我休息一會兒,我們再來過,看是你深還是我能走!」
說罷,他躺在黑暗中的台階上。閉上眼睛。地面凹凸不平,又冷又硬,但沒過多久。安克爾竟真的睡著了。
或者說,他從另外一層黑暗中清醒了過來,面前依舊是一層不變的甬道,所謂的休息和睡眠不過是一種幻覺。
他終於徹底慌了。
一時的妥協與後退換來的是氣勢飛速衰退,在高漲鬥志後的一天,他認清了這可能是一個無底洞的事實,轉而向地面爬去。
可怕的是,他再也感受不到重力的存在,往上爬的感覺竟然和往下爬沒什麼區別。外加上四周一片漆黑,壓根沒有任何參照物可言,他壓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往上走還是在往下走。
黑暗無時無刻不在壓迫著他的神經,無數情緒在他腦海中輪番上場。
他後悔親自進入地底,開始痛恨和他做交易的巴赫、害怕蟲子的奧爾多,還有該死的任務目標勒梅。
這洞裡的一切,這夢境中的一切,沒有一件不讓他討厭,被如此玩弄於股掌之中,更是讓他萬分屈辱。如果可以走出這個夢境,找到夢境的源頭,他一定要將它碎屍萬段,無論它是什麼。基於這股屈辱的仇恨,他向神靈祈禱,即便付出靈魂的代價,也要擺脫這片黑暗。
一絲光亮出現在他眼前。
不可思議!
安克爾像沙漠裡行走了一個多月的旅人看見泉水一樣狂奔過去。
亮光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他心臟跳動的越來越厲害。
會是什麼?
會回到現實世界,還是看到夢境的源頭,再不濟,回到先前的山洞也不錯。
他來到的亮光的位置,眼前豁然開朗。
竟然是個半球形的房間
房間裡陳設非常古怪,堆滿了骸骨。
骸骨中央有一張惠斯特牌桌,牌桌上堆滿了花花綠綠的籌碼,牌桌四周有四個打牌的動物。
它們分別是一隻狐狸,一隻狗熊,一隻老鷹,還有一隻乳白色的鴿子。
「哦,嗨,你好啊。」
狐狸的位置正對著他,率先和他打起了招呼。顯得很是彬彬有禮。
其他三隻動物也同時扭頭看了過來。
面對三個野獸腦袋,安克爾心臟砰砰直跳,一切都被混亂和不可思議接管了。
察覺到自己的恐懼,他暗中死死的握住了自己的拳頭,他是巫師,只有別人可以畏懼他,他不應畏懼任何怪異。
「你來的正好。」狐狸說道。「我就要輸了,你可以幫我把牌打贏麼?」
安克爾看著狐狸笑眯眯的臉,吞了口唾沫,心裡憋了一萬個問題愣是一個都沒問出來。
在狐狸微笑的注視下,他雙腿不受控制一般走到了牌桌前,拿起了被狐狸扔下的那副牌。
「這牌太爛了。」安克爾說道:「我不可能贏。」
「我相信你。」
狐狸把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他肩膀上。
「看了牌,就要玩。」老鷹說道。
狗熊和兔子盯著他。
安克爾暗地打了個寒顫,拿起那副爛牌,開始打。
第一局,他在慌亂之中,絞盡腦汁,每一步都謹小慎微,可最終,他還是輸掉了。
狗熊哈哈大笑,老鷹發出一聲嘶鳴,從牌桌下探出鋒利的鉤爪,一把抓住狐狸面前的籌碼,抓了一大把拖到自己面前。
安克爾面如死灰的看著狐狸。
狐狸攤開手,無奈的笑道:「還剩一點籌碼,能不能翻盤就看你了。」
說完,四隻動物繼續開始洗牌,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一張張撲克牌被扔到安克爾面前,他不知道這究竟在幹嘛。
發完牌,狐狸用毛茸茸的爪子把牌推到他的面前。「這次的牌不錯。」
「你們是什麼東西?」他牙齒打顫。
「我們是打牌的賭客。」狐狸說道,「來吧,幫我贏下這場賭局,你應該經常玩牌的才是,就當娛樂好了。」
娛樂?安克爾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的確經常玩牌,但那是在最高等的俱樂部里,和最上流的人抽著雪茄,心態放鬆的娛樂。
在這種地方,他如何能放鬆下來,又如何能找到快樂。
「我翻方塊,該你了。」狗熊說道。
第二局。
牌運不錯,在他全神貫注的操作下,他為狐狸險險扳回一局,但狐狸面前的籌碼並沒有變多。
「五局三勝。」狐狸說道。
「還要來?」安克爾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要怎麼離開?」
「打完這局再說,瞧,這麼多好寶貝,你不想贏麼。」它指著桌上的籌碼,「有了它們,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離開這裡也可以?」
「只要你願意的話。」狐狸笑眯眯的說話聲被洗牌聲淹沒了,三隻動物重新洗好了牌,把牌碼放在他面前。
只要打牌贏了就可以離開麼?
又一局,他緊繃著神經,全神貫注。
這一次的牌比上一次的好,他又贏了。
狗熊懊惱的拍著桌子,老鷹不高興的把牌扔在桌子上,鴿子咕咕咕的叫著不停。
連續兩次的勝利帶來給安克爾帶來了某種奇特的爽感,高壓下的勝利和平日裡那些平淡無奇的勝利不同,他找到了一種類似走鋼絲的快樂。
這快樂猶如十三歲的初吻,讓他渾身顫慄,他從未體驗過。
狐狸說的沒錯,他不僅找到了快樂,甚至還想要再來一次。
第三局,他狀態更佳,再度勝利。
狐狸開心的拍起了手,「瞧,我就說你能贏,不是麼?」說著,它將其他幾個動物桌上的籌碼拿了幾片,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這些籌碼是什麼?」
安克爾好奇的問狐狸,他心情還不錯。
「這些是時間,贏的玩家可以獲得輸家的時間,瞧。」狐狸用毛茸茸的爪子把籌碼擺在他面前,安克爾仔細一瞧,那籌碼黃燦燦的,和金子差不多,不僅如此,每個籌碼中間還有各式各樣的美人,她們搔首弄姿,和活人一模一樣。
「是不是很棒。」狐狸問道:「有了時間,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是挺好的。」安克爾誠心誠意的嘟囔了一句,他把狐狸手裡的籌碼摸了一圈,摸到中間那個女人圖案的時候,她捂著自己的胸口咯咯嬌笑起來,害羞極了。
「是挺好的。」他笑著重複,「對了,如果沒有籌碼會怎樣?」
「你可以把輸的沒有籌碼的玩家吃掉。」
狐狸收回爪子,笑眯眯的指了指屋子裡那圈骨頭:「看,這裡本來有很多人在玩,但現在只剩下我們幾個了。如果你吃掉足夠多的玩家,你就可以獲得無窮無盡的時間。」
「無窮無盡的時間?」
「沒錯,獨一無二的永生。」狐狸說道。
「太棒了。」安克爾看著其他幾隻動物面前的籌碼,舔了舔嘴唇:「我必然會贏。」
他徹底忘記了自己來這裡是來作什麼的,全心全意的撲在了牌局上,一局,兩局,三局。此後的牌局不再像最開始的兩局一樣,輕鬆獲勝,它變得正常起來。有輸有贏。
但正是這種輸贏之間的輪迴讓他倍感刺激,他不停重複著牌局,牌技在不斷磨練中,迅速提高。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面前的籌碼也越來越多。
在一場曠日持久的牌局之後,狗熊率先輸掉了所有籌碼,他發出一聲哀嚎,扔掉牌就向遠處跑去。
它的嚎叫激發了安克爾體內的某種原始的衝動,他踩著牌桌就跳了過去,野獸一般重重的把狗熊壓在身下,一口咬在它的脖子上。
狗熊皮糙肉厚,他使用了全身的力量才撕開了它的喉嚨。奔涌而出的鮮血沒有任何異味,如琥珀一般剔透,如紅酒一般甘醇。
在鮮血的洗禮之下,安克爾一直以來躁動不安的情緒得以平復,他確認了自己在食物鏈中的地位。閉上眼睛,坐在地上,慢條斯理如同享用大餐一般,將狗熊吃的只剩白骨。
他進食的時候,其他三隻動物都保持著絕對的緘默,如同頂級餐館裡侍者,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吃完狗熊,他慢條斯理的坐在位置上,把三個動物挨個挨個的看了一遍。
「你們不怕麼?」他問。
回答他的是洗牌的聲音。
「很好。」
安克爾露出滿意的笑容,開始抽牌。
規則他越來越熟悉。
不到二十分鐘,鴿子面前的籌碼被他一贏而空,還沒等鴿子逃跑,他劈手就將那隻白色的鳥握在手中,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它的腦袋。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致於鴿子直接被他捏成了肉醬。
吃完鴿子,他淡漠吐掉嘴裡的羽毛。
「再來。」
老鷹和他面對面,突然,老鷹把牌一扔。
「你贏了,我認輸。」
「為什麼?」
安克爾驚訝。
「你已經和規則融為一體了,沒人可以擊敗你。」
「原來如此。」
安克爾無所謂是聳聳肩,「隨你,反正結局也不會改變。」
他抓住老鷹的翅膀,直接把他撕成了兩半。
鮮血淋在他的身上,但這一次,他卻又有些索然無味,老鷹和鴿子都沒怎麼反抗。
「沒意思,一點都不刺激。」
他皺眉四處看了一圈,看到了笑眯眯的狐狸,有了想法。
「你來,你來陪我玩。」
狐狸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