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25,沉默
九月一日那天,倫敦下起了暴雨。
墨色的天空不斷變化著形狀,暴雨下到了教堂破碎的尖頂上,濺起了一陣如煙的薄霧時高時低。忽稠忽稀,連綿起伏。又順著房檐流下來,開始像斷了線的珠子,漸漸地連成了一條線。地上的水越來越多,匯合成一條條小溪。
破碎的教堂一層。
這時,通向地下旅館的活板門被人推開。一個穿著灰色透明雨披的少年走了出來,他背著一個大包,穿著黑色的工裝,有著奇特但黯淡的金色眼睛。
街邊的破損的雨棚發出暴烈的脆響聲,好似翻斗車將石子傾瀉而下。狂風掀起的石子夾雜著暴雨,令人根本無力招架,空氣中瀰漫著礦物塵和水霧。
雨幕之中。霍法踩著積水,吭著腦袋。
沿著泰晤士河的沿岸緩緩走動,他沒有叫車,不知為何,他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哪怕是計程車司機。
他寧願自己多走兩小時路,也不願意多說一句話。暴雨和狂風帶來的自然法則可以讓他平靜,讓他感覺自己依然存活於世。
他走水路來到國王十字車站附近的時候,雨依然沒有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跡象。周圍水蒙蒙的,什麼東西都看不清。
但走到台階附近的時候,他察覺到身後有人在跟著自己。阿茲卡班的經歷給了他極度敏銳的感知,哪怕是人群中有人多看了他一眼,他都覺得仿佛利刃加身。
他加快了腳步。身後那人也加快了腳步。霍法走得更快了,身後那人直接消失了。
這消失讓霍法一驚,他立刻背靠在牆上,一動不動,拳頭握緊,以防止任何可能出現的異常狀況發生。
這時,面前的空間一陣模糊。
那是幻身咒被解除時的魔法波動。
「喔哦!!」
那人蹦出來,嚇了霍法一跳。
藏在背後的手指把牆壁扣出了五個深坑,但臉上,他依然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原來是米蘭達,她依舊戴著那副沒什麼度數,純粹是為了裝逼的圓眼鏡,相對去年,她長高了不少,再也不復那種小蘿蔔頭的模樣,原本那頭栗色的短髮現在已經齊肩,白皙的膚色變成了小麥色的肌膚,看來是暑假曬的。
相對於妖嬈的阿格萊亞,她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中性神秘之美,這種氣質讓她永遠都和自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但她毫無疑問是霍法唯二的朋友之一。
「我的天,霍法!」
米蘭達伸出五指,在霍法面前晃了晃:「你怎麼了,為什麼躲著我。」
相對於朋友久違見面的欣喜,霍法內心並沒有什麼波動。
那間禁閉室的數年空白時間內,他所有的記憶都像被過濾了數遍,其中沒有任何起伏。
「不知道是你,最近這裡蠻亂的。」霍法隨意說道。
米蘭達一驚,顯然對霍法的態度感到驚奇,她雙手環抱,上上下下打量他。
「兩個月不見變客氣了?看來你在阿格萊亞家修行得不錯啊。」
她揶揄著,但這句話讓霍法渾身雞皮疙瘩泛起,女性獨有的敏銳讓他有種被看穿的恐懼。
他哆嗦一下,不想說話,只是低著頭默默地趕路。
米蘭達微微皺眉走在霍法身邊,她看著霍法,依然不是很理解。
由於大雨,他們連掩飾都沒有掩飾,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鑽進了九又四分之三車站。
相比較與去年,車站的人少了近一半。雨幕有如罩紗,背後蟄伏著空蕩的黑暗。與他錯身的學生只專注於自己的事,看起來都不像真人,而只是無聲的人影。
剛開始的時候,霍法還以為自己來得太早,可當他來到車廂坐下時,米蘭達說道:「今年的霍格沃茨學生少了一半,去年那件事後,很多家長已經不把學生送去學校了。」
霍法:「難道外面比霍格沃茨更安全麼?」
「很多巫師都移民去美國了,你說呢。」
米蘭達又看向窗外:「我突然覺得阿格萊亞今年不會來了。」
「什麼?」霍法下意識地問。
「你覺得她的家人會冒著這樣的風險把繼承人送來霍格沃茨麼?我覺得不會。我甚至都懷疑她已經被送去美國了,否則我的貓頭鷹不會一直都找不到她。」
「哦。」霍法乾巴巴地回答。
他失去了平常心了,和米蘭達坐在一起,讓他感覺渾身都不自在。這種情況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戰爭年代的分別太常見了。」米蘭達看著窗戶外,感慨道,「要是她真去其他地方,我倒挺替她高興,畢竟英國已經越來越危險了。」
「是嗎,是啊。」
霍法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你想她了麼?」米蘭達問。
霍法沉默搖頭。
「真的麼?」米蘭達問。
霍法不說話,他甚至都不想抬頭看米蘭達的眼睛。他不喜歡這種詢問,他覺得這是一種試探。
米蘭達看著霍法,臉上的表情終於由疑惑變成了凝重,她站起身,從霍法對面坐在了他的身邊。
「你怎麼了?」
她看似溫柔的動作卻像一隻雌虎闖入另一隻雌虎領地一般,霍法全身肌肉一顫,幾乎下意識地就想起身把她推開。
她彎下了脖子,側頭看著霍法:「看著我的眼睛。」
霍法陰森森地斜了他一眼。
米蘭達的手掌緩慢地覆蓋在了霍法的手背上,這個動作更加劇了霍法的戒心,他肌肉瞬間緊繃,汗毛全部豎了起來。
「暑假髮生什麼事了。」
米蘭達貼在霍法耳邊,輕聲細語地問道。
這句話轉瞬間就把霍法拖入了那個暗無天日的黑牢之中。大腦一陣刺痛,他這下再也沒忍住,手一彈,打開了米蘭達的手掌,就要站起來。
米蘭達反應也非常快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電光石火之間,她重重地把霍法按在了火車的椅子上。
這個動作幾乎是拿著點燃的火柴在炸藥旁邊晃,一股更大的力量幾乎就要反彈而出。
米蘭達跪坐在車廂的長椅上,一手勾著他的脖子,一手抱著他的後腦勺。試圖把他腦袋抱在胸口,讓他冷靜下來。
薰香縈繞在鼻尖,可那股少女特有的體香和心跳並沒有讓霍法領情,長達數年的禁閉時間已經讓他忘記了太多事。
他按住米蘭達的衣服,手臂用力。試圖將她扯開,可米蘭達卻捧住了他的腦袋,「告訴我。」
「手拿開。」
霍法低聲咬牙,他的理性正壓制內心沸騰的不悅。
「噓。」
「噓你個頭,離我遠點。」
米蘭達摘下了眼鏡,臉上線條由柔和變得銳利起來,他試圖用精神力場接觸霍法。這種程度地試探終於打破了底線。
霍法不再推開她,相反,他按著米勒的後背,還有後腦勺一把將他拉了下來。
兩人重重貼在了一起,幾乎是臉貼著臉。
金色的眼睛看著褐色的眼睛,其中如同流淌著岩漿一般的不知名情緒,霍法如同夢魘中低語一般:「你想死麼?」
這一瞬間,火車駛進隧道,整節車廂全部暗了下來,光芒消失。米勒愣住了,他和霍法面對面,距離不到零點一公分,卻感覺完全觸碰不到任何東西。
就在這如同火山爆發前的壓抑和沉默之中,門外傳來了冷冰冰的聲音:
「你們在幹嘛?」
聲音讓米勒觸電一般從霍法身上爬起來,她毫不猶豫地抓起眼鏡戴上,重重地癱靠在了車廂另一頭的椅子上,胸膛劇烈起來。
米勒離開,霍法這時也從被試探的不悅中平息了下來,他一扭頭,看見車廂門口站著一個女孩。
一個銀色頭髮,穿著帶著暗菱的格子長裙,提著一個小手提袋的女生。她愕然地扶著門框,眼神在兩個人中間轉來轉去。
米蘭達喘了一會,虛弱笑道:「阿格萊亞。」
阿格萊亞扔下包包,眉頭緊鎖的坐在了米蘭達對面,翹起二郎腿,「你們剛剛.在幹嘛?」
沒什麼?」
米蘭達心有餘悸地看了霍法一眼,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阿格萊亞又轉過頭,看著霍法:「你們剛剛在幹嘛?」
但霍法已經扭頭看著火車窗外的瓢潑大雨,沒有說話。隔著玻璃上的倒影,他能看到阿格萊亞那雙藍色的眼睛。
但他並不想理會,和看見米蘭達一樣,在看見阿格萊亞的瞬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眼見霍法不說話了,米蘭達嬌喘。
阿格萊亞更生氣了,一種莫名的背叛感湧上她心頭,她現在還不能分辨那種感覺是什麼,但她就是越想越氣。
她抱起了自己的胳膊,微垂著腦袋,眼神轉來轉去,三個人呈犄角狀態而坐,彼此都在想著各自的事情,一時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