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我殺了一萬人
「嘩啦!」
一桶桶海水,被人從海中提起,倒在了港口的地面上沖洗著。
濃烈至極的血腥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使得整個春天女王城這原本繁華的港口,變成了一個令人聞之欲嘔的屠宰場。
空氣中的腥臭味久久不散,濃郁的好似要變成固體,塞滿每個人的鼻腔和肺部。
羅夏站在一片暗褐色的大地上,看著腳下凝固成膏狀的血漿,有些無言。
此刻的港口地面上,所有的殘肢斷臂,已經被掃入了大海。
但地面上的血污和顆粒狀的肉泥,還要大量的海水來沖洗,還要人為的去沖刷,才能徹底洗乾淨。
沒人會忘記,在幾十分鐘之前,這裡發生的那場慘烈的廝殺。
足足有超過三千的海賊,死在了這個小小的港口,被海軍為首的守衛軍,無情的攪碎,斬殺。
同樣的,守衛軍這邊,也有數百人葬身於此。
儘管在海賊艦隊來的第一時間,羅夏就沖了出去,給兩萬人的海賊艦隊,來了一波毀天滅地級的打擊。
但餘下的海賊,仍舊給這座城市帶來了難以癒合的傷痛。
即便是最完美的戰爭勝利,也難以避免一小撮人付出生命的代價。
葬身在海賊刀槍下的,大部分是王城侍衛,和少數的賞金獵人。
王城侍衛們雖然身穿盔甲,但基本上都是普通人,頂多也就是身體稍微強壯一些,根本擋不住那些在羅夏看來,實力弱小得可憐的海賊。
幸好,他麾下的海軍戰士們,沒有出現人員死亡。
羅夏的心中,剛浮現出這個念頭,臉上就露出了一抹羞愧之色。
他覺得自己太自私了,怎麼能有這種自私的想法。
「在想什麼呢?不累嗎?要不要先回去睡一覺?」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羅夏回頭,就看到一瓶酒被走來的喬納森丟了過來。
他伸手接住,然後就看到自己抬起的腳。
那黑色軍靴的鞋面上,有一大片膏狀的粘稠血漿黏連在地面上。
隨著他的腳底板抬起,一根根血色絲線被拉扯起來,使得抬腿都有些費力,像是被膠水黏住。
一根根拉成的血絲中,像是有一個個無聲嘶吼的靈魂,在嚎哭,悲泣。
羅夏搖了搖頭,拔掉了酒瓶的瓶塞,仰頭一頓猛灌,將這瓶一升裝的烈酒一口喝光。
然後抓著酒瓶的大手,用力一攥,將玻璃酒瓶捏成了一團玻璃渣,重重的甩進了遠方的海中。
「這是我加入海軍以來,殺性最重的一次。」
海軍少年忽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看著過去許久仍然呈現出一片淡紅色的海水。
「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五千?六千?還是一萬?」
羅夏看著遠處的海面。
在那裡,廣袤的海面上,漂浮著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隻的殘骸。
有海軍戰士和賞金獵人登上港口處完好的船隻,駛入大海,搜尋和抓捕浸泡在海里的海賊。
黃昏降臨,天邊的夕陽如血一般,漂浮在海面盡頭。
喬納森聞言,心中微嘆。
眼前的少年年紀輕輕,實力已然足以躋身世界一流。
但經歷的還是太少了。
「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他們是海賊,你殺掉的,都是無可救藥的罪犯。」
「但是……,他們也是人,成千上萬的人,活生生的人啊。」
羅夏眼神有些複雜。
他知道自己幹掉的,都是海賊,都是罪犯。
可是心裡還是免不了的會想,那些死掉的海賊裡面,是不是有偶然誤入歧途的人?
是不是有被海賊裹挾,無法從海賊船上離開的無辜之人?
是不是有一些罪不至死,關上幾年後,就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人?
那些海賊,又是誰的丈夫,誰的父親,誰的兒子?
如果有,那自己這一番作為下去,豈不是相當於毀滅了成千上萬的家庭?
這是殺人,不是殺雞。
這和在北海的殺戮不一樣。
那些被他斬殺的海賊,都是明明白白的被177支部註明了所犯下的罪行。
而現在,卻沒有時間讓他去查找海賊的信息資料。
「你能這樣想,說明你的心還是熱的,還心存善意,沒有被這個骯髒的世界弄得徹底冷漠下去,這是好事。」
喬納森走上前來,拍了拍羅夏的手臂,示意他看向王城方向。
在那裡,原先進入內城避難的居民們,已經陸續走出,正在那些民房建築的廢墟之上走動著,似乎是在找尋家中遺物。
還有數百具一字排開的屍體,如同長龍一般,橫在了港岸上,正有居民在那些屍體前徘徊。
隱隱間,羅夏聽到了有悲痛的哭泣聲,從那裡傳來。
「看到那些普通人了嗎?」
「伱若是在之前的廝殺中心軟,猶豫了,遲疑了。現在躺在那地上的人,可能就要多出十倍,百倍,千倍。」
「小子,老夫我也沒有大道理要開導你的。只是,想讓你記住一個最簡單的道理,那就是……」
「他們是來殺我們的,那麼就要做好被殺的準備!」
喬納森朝羅夏點了點頭,再次拍了拍他的手臂。
「對這座城市,對聖白楊王國來說,你就是拯救了他們的英雄,你救了數十萬無辜之人的性命。」
「別想那麼多了,累了就早點回去休息,這裡交給老夫吧。」
「嗯,我的確是累了。」
羅夏嘆了口氣,朝獵人公會的駐地方向走去。
眼角的余光中,一道嬌小的身影快步跑來。
然後,他的手就被一隻柔軟的小手抓住。
羅夏怔然,就看到臉色微紅的雲雀,正抓住自己的一隻手,和他並肩朝前走去。
兩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走著。
羅夏注意到,雲雀身上穿著白色軍裝上,也沾染了許多已經變成了暗紅色的血跡。
尤其是右手手臂上,整條袖子都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似乎注意到羅夏的目光,雲雀的身體微微一顫。
她抿了抿嘴,低著頭輕聲道:「羅夏大哥,我今天……也殺了好多人。」
「雲雀……」羅夏目光複雜,緊了緊抓住自己手掌的那隻小手。
少女頓住前行的腳步,仰起頭來,眼眶有些紅紅的,看向羅夏。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其實很討厭跟爸爸在一起的。因為爸爸他……他在外界的名聲,真的很不好。即使是馬林梵多,很多海軍戰士,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只有恐懼。」
「我家的院子距離食堂和正義要塞那麼近,卻很少有人會過來串門。除了道斯,德諾大叔,波魯薩利諾大伯等少數的人外,其餘人連靠近那裡都不敢。」
「我去過的幾個地方,人們都說,海軍大將赤犬,就是海軍的一條瘋狗,是沒有人性的劊子手,是世界上最殘暴的男人,被他的岩漿埋葬的人數,足以將一座島嶼填滿……」
「以前我很自卑,朋友很少,也很抗拒和爸爸待在一起。而他也的確很少有時間回馬林梵多。我家的院子裡,很長的時間裡,都只有我一個人住。為此,我甚至有些恨他,不理解他為什麼手段要那麼殘酷,就不能像波魯薩利諾大伯,庫贊大叔,或是卡普爺爺他們那樣,柔和一些嗎?」
雲雀擦了擦眼角的晶瑩,拉著羅夏往前走去,在港岸上那長長的屍體隊列前停了下來。
到了這裡,那些死去的侍衛,獵人的家屬的痛哭聲,已經顯得格外清晰。
兩人看到了許多白髮蒼蒼的老者,趴在屍體上泣不成聲,心中都不由得沉重起來。
雲雀緊緊抓住羅夏的手,看著眼前一幕幕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劇,語氣緩緩變得堅定起來。
「但在目睹了羅夏大哥你的悲劇,在經歷了今天一戰後。我明白了,有些事情,一定要有人堅定不移的去做的。有些悲劇,本可以避免的。有些人活著,就是對一些無辜死者的不公平。」
「羅夏大哥,我不是想要你變成爸爸一樣的人。只是,我想,我們以後可能會和爸爸一樣,殺掉很多人,很多,很多……」
羅夏將手按在了女孩的頭頂,輕輕撫摸了幾下。
目光從面前的廢墟,屍體上掠過,看向逐漸陰暗下來的大海和天空。
「是啊,很多,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