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點,藍海歌吧。
張強青著臉氣沖沖地把年輕女孩從彩燈閃爍的歌吧里拽了出來。
女孩臉頰泛紅,一身酒味,醉醺醺、腳步踉蹌地跟在張強身後,不耐煩地一把甩開了張強的手,站在酒吧門口的花壇前方空地上,朝張強發火怒吼:「你幹什麼啊!有病啊!」
張強怒火滔天地反問:「我幹什麼?我還想問你在幹什麼呢!你怎麼這樣不知羞恥,不要名聲!你看不見那個男人剛才對你動手動腳的嗎!你還沒出嫁,沒找男朋友呢,你這麼不懂潔身自愛,以後誰敢娶你!」
女孩挑眼看他,譏諷地嗤笑一聲,「我不嫁人,我這輩子,都不嫁人!」
張強聽她這麼說,火氣頓時又竄出來了:「不嫁人在這裡當一輩子的陪酒女嗎!你都有這麼多男人了,也該收收心了!」
這話,說得太重。
女孩聽後怔了怔,少時,一巴掌果斷扇在了小強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光聽動靜就能知道她剛才用了多大的掌力。
女孩鎮定下來,冷眼蔑視他,嚴肅道:「這個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肆意侮辱我,踐踏我的尊嚴,只有你不能!因為,你不配!」
張強也像是被她這一巴掌給扇冷靜了。
捂著紅腫的半張臉,再瞧向女孩愈漸死白的臉,張強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低頭,鄭重向女孩道歉:「對不起二姐,是我不好,我不該言語傷害你。我只是太擔心你了,二姐,別鬧了好不好,那些人不是好人。」
「他們不是好人,你們就是了嗎?」女孩雙臂抱胸苦笑著譏諷,「你們,還不如他們呢,至少他們能給我,我想要的東西。」
「你!」張強被氣到哽咽,欲言又止,半晌,拉住女孩的胳膊,拽著女孩就走:「二姐,我們回家!」
「夠了!」女孩非但不領情,還一掌把張強推開了四五步遠,怨恨地拒絕他:「我沒有家,我沒家了!你走!我不想看見你,你也不要管我!」
「二姐!」
「別叫我二姐,我沒有弟弟,我沒有姐姐,我沒有爸媽,我是孤兒,孤兒!」女孩紅了雙眼,發瘋似的大聲強調。
「姐!」張強不忍心的再次走過去,抓住了女孩的胳膊不放手,誠懇真摯地說:「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姐,咱們倆是雙胞胎啊!咱們倆自從在娘胎里,就是最親的人,你不承認,你也是我姐,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女孩眼底的冷漠裂開了一點。
張強趁熱打鐵地拉著女孩走:「二姐,咱們先離開這裡,你現在很危險!我有個會看事的學姐說,我們那個去世的奶奶回來了,最近一直纏在你身邊,她可能要對你下手……」
女孩猛地停住腳步,瞪大眼睛一臉驚愕,著急質問:「你說什麼!奶奶回來了?她回來了?!」
張強心急如焚:「是啊!她陰魂不散,看你好欺負就纏著你不放,二姐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她不是欺負我不是陰魂不散!」女孩突然痛哭出聲,狠狠甩開張強的手後退兩步,崩潰著抽泣道:「她是被我強行留下來的!我還以為她不肯要我了呢……我還以為,她回不來了呢!她在哪,她在哪!」
女孩猛地抓住張強胳膊,使勁地搖晃著張強。
張強驚訝的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卻沒問出口。
過了幾秒,張強才小心翼翼地說:「我沒看見她,我也是聽我學姐說的,學姐今天來我們家做客,見到奶奶了……二姐,你為什麼,要留奶奶的魂魄?她不是對你,很嚴厲苛刻嗎?她對你一點兒也不好……」
女孩捂著臉淚如泉湧,嗓音浸著哭聲,反問道:「誰說奶奶對我一點兒也不好了?你爸?還是你媽?」
張強皺眉,沒回答。
女孩難受地說下去:「我一出生,剛活了兩三天,就被你爸送到了鄉下。親生父母不要我,是我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伺候大。是,她是嚴厲了些,但她對我的愛,從來都沒有少過。
因為有她,所以我開始不羨慕別的孩子有爸媽疼,因為有她,所以我變得不再奢求什麼父愛母愛。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那些年,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張強試圖爭辯:「如果真的快樂,當初你又怎麼會離開奶奶,回到咱們家。如果真的快樂,為什麼奶奶家鄰居都說她對你動不動就打罵。如果真的快樂,為什麼奶奶臨死,你都不肯再見她一面?」
女孩含淚大笑,傷心欲絕:「奶奶打我,是因為我在外面打架,把別的孩子打成了腦震盪!他們罵我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野種,說我爸是山裡的癩蛤蟆,我是蛤蟆的種!
我奶奶氣我沒骨氣,就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和別人打了起來,她怕我像你爸年輕時候那樣,打架鬥毆,差點死在手術台上,進了監獄!她是在教我做人啊!
奶奶是喜歡念叨人,但那又怎樣,罵你的人,難道就是不愛你,對你不好嗎?和奶奶在一起的時候,頓頓有熱飯,餐餐有熱菜,我小時候營養不良,奶奶賣了家裡三頭羊,才給我換了一袋高營養奶粉。
後來,奶奶吃了整整一年的野菜糊糊!你們這種富里生富里長的有錢富二代,嘗過野菜糊糊是什麼味嗎?酸的,澀的,苦的,剌嗓子,比糠還糙還難吃!
我奶奶的身體,早就有病根了,可她卻把攢了一輩子的救命錢,拿出來供我上了學,要不是我,她最後也不會病情惡化,變成了胃癌!」
抹了把臉上的眼淚,女孩一步步走近張強,字字鏗鏘地細數他們張家的罪孽:「我離開奶奶,回到咱們家,是因為你爸,張廣海,他用出錢給奶奶治病,威脅我回來,離開奶奶。
那時候奶奶病情嚴重,醫生說不能再耽擱了,得抓緊進手術室,可四十萬塊錢的天價手術費,我實在出不起。
我試過很多種辦法去湊錢,找奶奶的親戚借,找家鄉的鄰居借,在網上發起愛心籌款,給人家做家教,撿破爛、幫人家修車、在飯店裡刷盤子,邊上學,邊同時干四份臨時工……
我像個乞丐一樣,跪在那些熟人的面前,朝他們伸手,求他們借我點錢,給他們磕頭,磕得腦袋都血肉模糊了,可最後到手的錢,只有手術費的冰山一角……
我甚至都想過要出去賣!但留給我的時間,沒有了。奶奶在醫院,不能再靠營養液續命了。
我是走投無路了,才選擇去找你爺爺,去找你爸爸,我想,奶奶好歹曾經也是他們的親人,他們就算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也會借我點錢……
況且,他們都這樣有錢了,四十萬對他們來說,只是塞牙縫的,我只要點塞牙縫的錢,他們不會小氣到拒絕。
然而我根本沒想到,你爺爺這個始亂終棄的渾蛋,竟然一點舊情都不念,放縱你那個後奶,把我打出家門!」
「打?她打你了?」小強瞪大眼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