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里坐著傭兵團最有話語權的八個人,對於海巨人傭兵團來說,又一次陷入進退兩難的抉擇當中,大家都沒有表態,因此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加布里團長咳嗽了兩聲,他知道大家都不願做毀諾之人。
只是今天晚上,傭兵團如果不提前撤離胡灣綠洲的話,將要面對一股數量龐大的沙漠強盜,這也意味了傭兵團每位成員要同時迎戰幾十名強盜,可以說局勢非常的險峻,加布里團長甚至想不出己方勝利的理由。
加布里有些糾結,傭兵團里現在又兩種聲音,保守派想要趁著雪夜悄悄離開的胡灣綠洲,這樣一聲不響的走掉,就算單方終止了與蘇爾達克男爵的合作。傭兵團里幾位性格激進的傭兵則認為,這麼做會讓海巨人蒙羞,這樣一聲不響的離開是懦夫的行為,在戰場上拋棄同伴,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逃兵。
可是在死神降臨之前,當一次逃兵似乎也說得過去。
加布里團長有些猶豫,他想聽聽傭兵團擁有最大話語權的八位成員的想法,這八位成員全部是海巨人傭兵團一轉高階戰職者。
「好了,諸位都有怎麼樣的打算?」加布里覺得說這句話的時候,喉嚨都是苦澀的。
海巨人傭兵團里的其他傭兵面面相覷,用眼神交流了片刻之後,一位一轉高階斧戰士將手裡的短宣斧狠狠地灌入凍得邦邦硬的沙地上,目光凝實著面前的短宣斧,也沒有去看別人的眼神,就那麼直勾勾地說:
「就這樣一走了之的話,我可能這輩子都會看不起我自己,我想留下來!」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而且斷斷續續地,有些粗獷。
聽到有人這樣說,坐在加布里團長身邊一名遊俠立刻說道:
「醒醒吧,別再犯傻了,博比,你難道不知道有多少強盜要夜襲胡灣綠洲?」
那位斧戰士依舊沒有抬頭,只是拿出一塊油石,在斧刃上不停地打磨,每次油石經過斧刃的時候,油石上都會浮現出一抹暗紅色的輝光,他瓮聲瓮氣地說:「我知道會很多,可我想挺著胸膛戰鬥到最後一刻,也好過偷偷摸摸走掉苟活一生要好一些,這是我的追尋,我無法強迫其他人和我一樣,我不會勉強你們,但我會留下來,完成我對他們最後的承諾。」
那位遊俠氣得笑了起來,說道:「我們已經很好的完成了我們的承諾,還有什麼承諾?」
斧戰士有些固執地說:「五金一頭,我手裡的短宣斧在沒有折斷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坐在斧戰士身旁的一位雙手劍士認真地說道:「加布里團長,我也打算留下,我的人生格言裡可沒有『退縮』這個詞。」
另外一位手握長矛,背著一名沉重盾牌的傭兵說道:「我不覺得我們會輸,我也留下。」
「蘇爾達克男爵救過我,我想留下來再幫他一下……」
還有人繼續說。
最後,想要趁夜離開的人居然只有那位遊俠,那位遊俠也是十分尷尬的一笑,說道:「我靠,怎麼每次都是我枉做小人!」
加布里團長伸手拍了拍了遊俠的肩膀,示意一切他都了解,然後才說:
「既然大家都打算留下來,那麼各位!好好準備一下,即將有場苦戰登載我們面前,我去找蘇爾達克男爵,確定晚上防禦職責,還有敵襲時候的作戰方式,還要提醒他們,今晚要格外小心些,不過也沒什麼關係,我們值夜的斥候可以將巡邏的區域放得更遠些,爭取給我們贏得更多準備的時間!」
「是!團長。」七位傭兵同時站起來。
帳篷外面還站著二十二名傭兵,等待著他們的決定。
……
「這個世界目前是一半光明,一半黑暗輪流交替,當徹底黑暗降臨時,黑暗女神將會降臨這個世界所有信徒……」
賽琳娜穿著一身黑色長袍,坐在帳篷中間誦讀著黑暗女神的教義。
她在與狗頭人奴隸傳播黑暗女神教義的時候,早就將這些話記得滾瓜爛熟。
現在對這些沙漠強盜搶掠回來的女奴們說起來自然是毫不費力,而且這些話說多了,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更加莊重,女人們一個個噤如寒蟬,她們這幾天一直都是生活在恐懼中,她們在殺戮中苟活下來,這些人也沒有將她們丟棄在冰天雪地的沙漠中,她們就像一隻沉重的包袱,一直被攜帶著。
女人們擔心這些人會覺得自己這些人是個累贅,在最危難的時候將會被丟棄在沙漠裡。
現在忽然有位穿著黑裙子的女人告訴她們:她叫賽琳娜,大家都趕快來信仰黑暗女神席琳,信奉了黑暗女神,女神就會在大家危難之際庇佑她的信徒。
女人們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儘管知道這根稻草禁不住自己身體的重量,但也還是緊緊抓在手中……不打算放開。
對於女人們來說,那也許不僅僅只是一根枯草,還是她們所有人活下去的最後的希望。
帳篷裡面顯得很安靜,賽琳娜拖著疲憊地身體站起來,她走到帳篷口,掀開帳篷走出來。
蘇爾達克坐在帳篷外面,頭也沒回,就對賽琳娜問道:
「真有永暗世界?」
賽琳娜毫不遲疑地說道:「那當然。」
她走到蘇爾達克身邊,也不管地上的雪,直接坐下來。
明媚的眼睛變得如皓月一樣明亮,她光潔的額頭上甚至還妝點著一枚月徽,讓那張美麗的臉龐在黑暗裡更加迷人。
蘇爾達克轉頭望著賽琳娜的側臉,對她叮囑道:「今晚如果戰鬥打響的話,你就跟她們躲在一起。」
賽琳娜抗議道:「我可以幫你的。」
「我知道……」
蘇爾達克說完便將目光看向遠處的黑夜,
夜裡,周圍的帳篷依然亮著燈光。
雪停了。
……
維魯有些痛苦地抓著頭髮,他發現眼前這位酷似強巴赫的男人,其實與強巴赫有著一些本質上的不同,而且最大的不同來自心靈深處。
維魯知道強巴赫是個感情專一的人,他的心上人是位北境的女魔法師,在確認她的生死之前,他不可能愛上其他女人。
蘇爾達克卻不是這樣,他在沃爾村有一位美麗溫柔的妻子,而且據說他還和貝納城裡的貴族家小姐訂婚了,現在又將自己的情人帶到戰場上來……
強巴赫同時也是位虔誠的信徒,他信仰自由女神,他總是希望能夠通過神廟裡的測驗,成為一名虔誠的戰鬥神官。
可蘇爾達克卻是不同,他不禁對自由女神毫無敬意,他的女人竟然還是位異教徒……
維魯忽然覺得自己可能是太想當然了,他現在覺得蘇爾達克和強巴赫雖然在相貌和體型上完全一樣,但兩個人存在本質上的不同,他甚至有些氣餒,覺得自己又做了件毫無意義的事。
也不算是毫無意義,跟隨蘇爾達克這支軍隊進入沙漠,他最近每天都在吃火蜥蜴肉,身體目前已經得到了極大改善,對於火元素不是那麼排斥,被火元素灼燒後的身體也在慢慢恢復。
他心裡忽然升起了離開的念頭,遠遠地看著蘇爾達克,想要讓自己的來去,變的悄然無息……
不過現在恐怕不行,還未完成這次的承諾,他還要繼續留下來幫忙,至少要讓他平安返回沃爾村才行。
維魯抱著有些溫熱的灼熱弓,緩緩地閉上眼睛,感受這方天地裡面……
冷風中那一絲絲的火元素。
……
一隊沙盜衝破漫天風雪,來到一處沙丘上。
夜空一片漆黑,眼前的沙漠也是被一層皚皚白雪覆蓋,除了一座座沙丘之外,在這裡找不到其他東西。
如果不是強盜們對這裡極為熟悉,恐怕他很難趁著夜色摸到這裡。
現在他們隱藏在沙丘上的黑暗之中,望著腳下的沙丘,底部營帳里居然還亮著燈火,火光讓這寒冷的夜晚有了一絲暖意。
那些從荒蕪之地趕過來的軍隊就駐紮在沙丘下面,自己這些人摸到了他們頭頂上,對方居然毫無所覺。
坎伯蘭首領很難想像,對方怎麼連夜裡值夜的守衛都沒有安排……
他回頭看了一眼,黑夜裡那些沙盜們腰間鑲嵌著寶石的彎刀刀鞘,還能看到一些隱隱的色彩。
這些強盜們正按照之前部署的那樣分成四支隊伍,分別悄然無息地將這處營地團團圍住。
縱使他們是沙漠中心權勢鬥爭的失敗者,是被驅逐出來的放逐者,但是他們才是沙漠南部邊緣地區的主人,沒有誰比他們更了解這裡,坎伯蘭首領一隻手拽著馬韁繩,努力地克制著自己心裏面的衝動。
身後一群強盜也都變得興奮起來,他們的眼睛落在腳下的營地里,這種狼群偷襲戰術已經很久都沒有用過了,現在要展示強大的衝擊力,強盜在沙丘頂上,很自覺地排成了兩排,只等著坎伯蘭一聲令下就衝下去。
他們會挑開帳篷,讓裡面的人在寒冷北風驚醒,然後在他們驚愕的面孔下,舉起手中的彎刀,砍下他們的頭顱。
他們甚至來不及從睡袋裡爬出來,甚至來不及穿上鎧甲,就被殺掉。
強盜們按捺著內心深處的興奮,壓制著胯下的戰馬,讓它們安分一點。
對面的沙丘上,亮起了一排整齊的刀光,兩側沙丘上的強盜們也紛紛傳來準備好的信號,坎伯蘭首領這時候才將手裡的火把點燃……
幾乎同一時刻,他身後兩百名強盜同時將手中的火把點燃,一排整齊的火龍出現在沙丘上。
四周也出現了被點亮的火把,這些火把排成整齊的一排,讓這方天地忽然明亮了起來,不知道是哪個強盜先馭馬衝下沙丘,有一個強盜率先衝下去,立刻所有強盜都紛紛馭馬衝下沙丘。
他們手中的火把就像是一道道火線,馬蹄踩在沙丘上,隨著滾滾流沙,向下飛馳。
洛厄爾首領,凱普洛夫首領,刀疤臉首領分別處於四個不同的方向,幾乎是同一時間朝著沙丘下的營地發起衝鋒。
……
事實上,當這些強盜剛抵達沙丘的時候,營地里所有人就已經知道了。
帳篷里兩百名騎兵營老兵穿著厚實的全覆式鎧甲,手持沉重的塔盾,安靜地坐在帳篷里等著這群強盜,他們竭力抑制身體裡的興奮,透過了帳篷門口的縫隙,盯著沙丘之上。
當沙丘上亮起了一條漫長的火龍,帳篷里的老兵們壓抑不住內心的心情,發出低沉的呼聲。
與此同時,四個方向被無數火把點亮,近千名沙漠強盜從沙丘上衝下來,顯得聲勢極為浩大。
賽琳娜在自己的帳篷里,地上畫出繁複圖案的法陣,她虔誠地跪在法陣中央,雙手合十默默地念誦著稱頌黑暗女神的讚美詩,一道道流星般的黑暗元素劃破夜空落在塞麗娜的身體裡,那些黑暗能量不斷地在賽琳娜雙手之間匯聚成團,一顆大大的黑暗寶珠在賽琳娜雙手之間形成。
這枚寶珠形成的那一刻,整個房間都為之一暗。
隨著賽琳娜念誦的咒語,一團無形的黑雲慢慢在黑夜中形成,那些無形的黑暗氣息從賽琳娜身體裡擴散出去,絕對的黑暗正在慢慢形成,並且就像是翻滾洶湧的晨霧一樣向四周擴散。
首當其衝的強盜們只覺得面前多出了一團黑霧,縱馬衝進去之後,手中火把瞬間忽然暗淡了下來。
沖在最前面的坎伯蘭首領心頭忽然一緊,他感覺就像是衝進了濃濃的黑霧之中,雖然能看到周圍的情況,但是也只有身邊十五碼的範圍之內,再稍微遠一點的地方,視野就變得一片漆黑。
他騎著馬向下衝鋒,沙丘的坡度很陡峭,這時候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前面的營地忽然消失在視野中,坎伯蘭首領背後冒氣一絲涼氣,事情好像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一個不好的念頭出現在心頭……
這支隊伍里有魔法師,眼前的景物飛馳而過,一群親信還跟在他身邊,這讓他有些不安地心,稍微安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