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反叛者

  夕陽靠近地平線,在天邊渲染了一大片火紅的雲。

  風不算太大,吹過大沙丘的時候卻會揚起一些青煙般的灰塵,這裡的沙很細很軟,戰馬一腳踩進去,馬腿竟然會陷入少半截兒,戰馬每向前跨出一步,都要十分辛苦的將馬腿從細沙里拔出來,叛軍騎兵頭目翻身下馬,戰馬不需要負重,在沙地里便行走得更容易些。

  追擊的目標消失在視野里,叛軍騎兵頭目心裡浮現了一絲陰霾。

  這些年,他經歷的大大小小戰事至少有近千場,很多次他都是在危急關頭憑藉冷靜的頭腦渡過難關,當然這其中也有一些算是運氣不錯,事實上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他的身上布滿了各種疤痕,每一道疤痕都記載著一場輝煌的戰績,最危險的是他臉上的疤,如果當時那位劍士在將手裡的長劍往前多伸出一英寸,接過恐怕就是自己腦袋開花,那位劍士就會是最終的勝利者。

  而現在他完完整整地牽馬站在這片沙地上,除了實力,多少還有些運氣。

  他穿的硬皮甲是用五層獨角野牛皮壓制而成,帕伊高原的獸人們掌握著這種獨特的制皮技藝,為了購買到這批硬皮甲,至少有幾十名叛軍戰士死在了帕伊高原東麓大山中。

  戰靴里灌滿了黃沙,他不想將這些黃沙倒出來。

  在這大沙丘上,只要一腳踩下去,靴子立刻就會被黃沙灌滿。

  身邊的戰馬發出一聲聲抗拒的嘶鳴,在這種寸步難行的沙地里,這種訓練有素的戰馬本能會能的排斥。

  身後的叛軍騎兵默默的跟在他身後,那是一雙年輕的眼睛,他的身體很強壯,身負各種物資依然能夠在沙地中大步前行。

  他這輩子殺過很多人,手裡那根長矛鋒銳的矛尖上染著淡淡血痕。

  他也罔殺過一些善良人,但他對自己曾做的那些事從不後悔。

  但為了生存,你不死我死,我當然不能死!

  他們需要一名當地的嚮導,這片荒蕪之地對於他們這些北境人來說太陌生了,在這麼一大片土地漫無目的的尋找,遠不如有一名嚮導來得舒服。

  最近荒蕪之地上出現了好多冒險團和傭兵團,他們這些叛軍騎兵為了掩人耳目,只能化成一小隊一小隊零散隊伍,如散沙一樣分散在這片土地上。

  叛軍騎兵頭目沒想到這位騎士居然如此機警,原本他們想偷偷摸到石門周圍,將他一舉抓獲,明明滿地的火山灰,幾乎將馬蹄聲完全遮掩住,可是對方還是及早的發現了自己,第一時間選擇繞過石門逃進了這片大沙丘。

  叛軍騎兵頭目望著滿地的黃沙,這些沙地上布滿了各種淺坑。

  原本還以為能夠順著腳印尋找,但現在看起來卻是不可能了,他想爬到大沙丘的最高處,站在高處才能看得更遠。

  叛軍騎兵頭目向幾百米外那根幾十米高的石柱,經歷無數歲月與風沙的石柱上布滿了刻痕,石柱頂部異常的平整,就像是一根孑然立於沙盤上一根金針菇,高高的石柱上空蕩蕩的,他在想如果能夠爬上拿根石柱,那位騎士立刻就會無處遁形。

  夕陽的餘輝照在他的臉上,他微微眯起眼睛。

  「老大,那個傢伙怎麼不見了?他是不是跟我們躲貓貓,藏起來了?」身後的年輕叛軍對叛軍騎兵頭目說道。

  「說過多少遍了,叫我隊長!」叛軍騎兵頭目糾正道。

  年輕叛軍是一名很強壯的小伙子。

  同時也是一名身份不被認可的山民。

  原因就是他的祖母是一名女獸人,受到人類社會的種種排斥,才加入的叛軍。

  他是叛軍里的新鮮血液,什麼都好。

  年輕有體力,朝氣蓬勃,服從而且擁有良好的戰鬥天賦。

  但唯獨沒有的是對戰鬥的信仰,他們是一群有信仰的叛軍。

  他們這群反叛者成立之初,就是為了推翻愛麗家族在史洛伊特高官達數百年的專政統治。

  他們是想要是史洛伊特省的眾議院和議會權柄能夠更大一些,讓史洛伊特省的其他領主擁有一定的發言權。

  可是這間叛亂最終還是搞砸了,一直保持著中立態度的北風軍團在最關鍵的時候成為愛麗家族的最大底牌。

  一直以來,愛麗家族就掌控著北風軍團。

  只是他們掩飾得太好了,或者說他們真的是太低調了。

  以至於所有人都認為北風軍團在史洛伊特省是一支獨立的部隊,所有北境人都知道,北風軍團的職責完全就是抵禦北方冰雪苔原上的野蠻人,他們扼守著奔馬河南岸,被格林帝國人成為北境的一道血肉長城,是所有北境人的脊樑。

  現在他們這群反叛者向所有世人展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北風軍團從始至終都屬於愛麗家族,從愛麗家族第一代公爵夏屯.愛麗公爵開始一直就是這樣,現在也絲毫沒有任何改變,哪怕北風軍團高層沒有任何一個人是愛麗家族成員。

  這大概也是格林帝國安琪博爾德皇室一直沒有插手北境政務的原因之一。

  這麼多年以來,愛麗家族從不與安琪博爾德皇室成員通婚,但愛麗家族的小姐們從誕生那一刻起就會被格林帝國的陛下冊封為公主,這些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現在看來,愛麗家族手裡擁有著對史洛伊特省的絕對掌控權,卻是一直低調的經營著北境。

  知道自己當初錯得有多麼離譜,這位叛軍騎兵頭目也想明白了老父親對自己的一番勸告,可惜當時年輕氣盛怎麼都聽不進去,現在淪落成為一名人人喊打的叛軍。

  走在大沙丘下,他心裏面有些紛亂,不知道自己這時候為什麼會想起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也許是離開北境太久了,他有些想家。

  年輕叛軍騎兵一邊嘮嘮叨叨的說著話,一邊警惕地搜尋著四周任何蛛絲馬跡。

  ……

  安德魯潛伏在細沙裡面,聽到兩名叛軍的對話。

  他們牽著馬,走得並不快。

  一步步走過來,他們說話的口音與蘇爾達克隊長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好像是帝國語某些地方的咬字……

  一步步靠近,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三步……

  安德魯像沙人一樣從滿是塵土的黃沙中鑽出來,黃沙遮擋了兩位叛軍騎兵的視線,一道斧刃帶出的殘影劈開黃沙,朝著叛軍騎兵頭目頭頂斬下來。

  叛軍騎兵頭目倉促間舉起了盾牌,腳下擺出防禦姿勢,卻是一步不退。

  他手裡的長矛就像一條吐信的毒蛇一樣,偷偷地撩向對方的小腹,往往那裡是鎧甲的最薄弱處。

  只是還沒等他手中長矛刺出去,安德魯另一把斧頭已經劈在了矛尖處,火花迸射,叛軍頭目被這一擊震得手心發麻,幾乎同一時間,頭頂上那把斧子砍在騎士盾牌上,盾牌上的鐵皮瞬間被砍開了一道口子,接著劃破了鐵皮下的硬革,就連後面鐵木也被砸開了一個口子。

  鋒利的斧刃砍破了手臂上的護腕,雖然沒有將手臂砍斷,但是那股勇猛無匹的力量,瞬間讓叛軍頭目持盾的手臂失去了知覺,

  他踉蹌地被迫退出兩步,安德魯發出一聲大喝,搶著向前邁出一步,手裡的雙斧如排山倒海般的砍向叛軍頭目。

  叛軍頭目心裡叫苦。

  明知道一旦擋不住對面斧戰士第一擊,就會讓他接下來處於完全被動挨打的局面,自己已經拼盡了全力,還是被迫後退了一步。

  安德魯不可能給叛軍頭目喘息機會,他手裡的那把屠夫可以劈開純鐵鑄造的盾牌,這種輕盾更是沒有任何防禦力,連續砍出三斧子,就將叛軍頭目手臂上的騎士輕盾砸得稀巴爛,叛軍頭目的手臂也是折斷了,無力地垂下去。

  他一手握著長矛,在沙地上狼狽的翻滾著,躲避安德魯地追擊。

  年輕叛軍騎兵看到隊長被對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將手塞進嘴吧里發出一聲及其嘹亮的口哨,便抓起長槍朝著安德魯殺過來。

  安德魯身體總是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候,避開身上要害,利用堅實的全覆式鎧甲擋住年輕叛軍手中鋒利長矛。

  而安德魯卻是將叛軍頭目追得險象環生。

  安德魯越是不還手,年輕叛軍騎兵心中就越焦急,他甚至完全忘記了訓練時候教官手拿皮鞭時的殷切告誡,完全放棄了所有防禦,對安德魯展開全攻的極端戰法。

  就在年輕叛軍將手裡長矛扎在安德魯肩膀上的那一刻,安德魯臉色猙獰地轉身。

  年輕叛軍不想失去手裡的長矛,被安德魯甩飛了出去。

  隨後年輕叛軍就看到隊長驚恐的目光……

  安德魯借著這一甩,手裡屠夫斧子已經等在年輕叛軍的面前,就好像年輕叛軍自己撲到了安德魯的斧子上,沉重的屠夫斧子瞬間在年輕叛軍胸口切開了一條大口子。

  年輕叛軍低頭看了自己凹陷的胸膛,滿臉是血的發出一聲憤怒嚎叫,雙手想要將安德魯的斧子死死抱住,卻被安德魯一腳踹倒在沙地上。

  叛軍頭目身後出現大地暴熊的虛影,手中長矛刺向安德魯,發出啪啪的氣爆聲。

  安德魯隨手拔出肩膀上的長矛,一雙巨大眼睛出現在安德魯的身後,冷冷地注視著叛軍頭目,手中雙斧交疊在一起,擋住了叛軍頭目的雷霆一擊。

  與此同時,一股灼熱的火焰從雙斧上冒出來,叛軍頭目本能向後一躲,錯過了將長矛撤出來的最佳時機。

  安德魯趁機用雙斧一絞,便將長矛絞斷。

  斷了一臂的叛軍頭目來不及拔出腰間長劍,就被安德魯一斧斬落頭顱。

  兩位叛軍鮮血染紅了腳下的黃沙,安德魯在叛軍頭目的身上擦了擦斧刃上的血跡。

  謹慎起見,安德魯拔出剝皮小刀將兩人的頭顱割下來,又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兩匹戰馬,剛準備騎上戰馬,去搜尋大沙丘里另外四名叛軍騎士,就看到一個身材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沙丘頂上。

  她手裡拎著四顆頭顱,對安德魯揮了揮手。

  雖然頭上帶著帽兜,但是安德魯能想像出來那張臉上露出來的勝利者微笑……有多麼驕傲。

  ……

  安德魯和薩彌拉又帶回來六匹戰馬。

  對於蘇爾達克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看來那群叛軍並沒有放棄帕格洛斯山裡的秘密,卡爾一直到處搜尋的叛軍潛入荒蕪之地,這些叛軍已經嚴重影響到了荒蕪之地的治安。

  戰馬就拴在治安所外面,倒是那些叛軍沒有再冒失的襲擊沃爾村,他們甚至避開了所有的村落。

  魅魔阿芙洛狄看了蘇爾達克一眼,說道:「他們也許就是在找魔法水晶影像里的那個地方……」

  蘇爾達克坐在椅子上,看著安德魯和薩彌拉風塵僕僕的樣子,只能硬下心來說:

  「現在荒蕪之地和帕格洛斯山脈充滿了冒險團和傭兵團,想從這些冒險團中找出隱於其中的叛軍,實在不是太容易,只有通知各村平時注意多加防範,儘量避免獨自外出,遇到叛軍襲村事件的時候,第一時間向外界傳遞消息,安德魯,你還要到各村去走一走,將這些魔法信號彈交給各村村長,雖然未必有用。」

  說著,他從魔法腰包里翻出一包魔法信號彈擺在桌面上。

  安德魯正坐在一旁喝水,聽蘇爾達克這樣說,便點頭答應下來。

  薩彌拉銳利的眼睛盯著蘇爾達克,問他:「隊長,那要不要將民兵營召集起來?」

  「你覺得那些老兵能有什麼用?」蘇爾達克一臉愕然地問道。

  那你幹嘛還要組建這麼一支毫無用處的民兵營?薩彌拉藍色的大眼睛對著蘇爾達克眨了眨,眼神里分明寫著這句話。

  蘇爾達克只能解釋道:「現在可能沒什麼用,但並不代表以後也沒有用……」

  「能有什麼用?……」半精靈弓手小聲的嘀咕道。

  擔心會觸怒蘇爾達克,薩彌拉只說了這一句就不再說話。

  蘇爾達克也不理她,只說:「現在應援中隊已經開始在帕格洛斯山口,對過往的冒險團和傭兵團進行大排查,基本上堵死了叛軍返回海蘭薩城,不過這樣一來,等於將這些叛軍強行留在了荒蕪之地,我們得想個辦法將他們統統收拾掉,否則入冬以前,荒蕪之地將一直不會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