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的溝壑,滿地碎石與砂礫,風化的岩石不斷地從主體上被剝離出去,這裡就是荒蕪之地。
遠處山體也是一片黑灰色,一些乾枯的枯樹橫在石縫之間,這裡颳起的風又干又熱。
一條蜥蜴飛快躲進岩石縫隙裡面,蘇爾達克騎著馬從岩石上面疾馳而過,馬蹄踏碎了一塊變得酥脆的石灰石。
兩名沃爾村的年輕人只能跟在蘇爾達克身後飛奔,一路上跑得也是飛快。
從沃爾村到北坡草場並不算遠,也不需要繞路,蘇爾達克趕到這個草場,才發現整個草場完全藏在山體之中,一道就像是巨龍用鋒利的爪子撓出來的溝壑,縱深長度幾乎超過了兩公里,寬度卻只有不足三十米,就是在這樣一道深溝里,兩道陡峭的側壁上鬱鬱蔥蔥的長滿了野草,一些黃羊穿梭在這片草叢裡。
而在這道溝壑的中間段,還有一條狹長的水池,看不到有多深,但是此刻波光粼粼,顯得生機勃勃。溝壑中間區域,一條枯木柵欄將這條溝分隔成了兩段,一隻藍色尾羽的報知鳥落在木柵欄上,正在優雅的梳理著自己羽毛。
這條溝壑上面布滿岩石的坡地上,涇渭分明地站了兩伙人。
人數較多那一方的人群中,一名騎士和兩名騎士隨從騎著馬,正朝著蘇爾達克趕過來的方向舉目遠眺。
蘇爾達克一口氣跑到了北溝草場,看到老村長正帶村子裡的十幾名年輕人站在北溝旁石坡邊上,大家看到蘇爾達克騎著馬趕過來,沃爾村的村民們紛紛圍了上來,他們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面對人數眾多的古塔村民,也不再是那種畏畏縮縮的樣子。
蘇爾達克和老村長打個招呼。
對面人群里的那名騎士扯著馬韁繩,驅馬走了出來。
對蘇爾達克十分不屑的吐了一口吐沫,用手指著蘇爾達克,大聲說道:「你就是蘇爾達克?我是查多普多騎士,我今天向你發起挑戰,輸的人將放棄這片北坡草場!」
那位穿著全覆式鎧甲的中年騎士手裡抱著頭盔,另一隻手扶著腰間的佩劍,說起話來中氣十足。
蘇爾達克差點被這個沒有禮貌的騎士氣笑了,沒想到這位查多普多騎士居然是這種爆竹脾氣,一點就炸。
看到查多普多擺出一臉欠揍的模樣,蘇爾達克隨即對他大聲說:「這裡原本就屬於我們沃爾村的,你站在我們的牧場上向我約戰,我輸了就要我放棄這片牧場,可我贏了呢?難道僅僅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而你什麼也不會損失……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是否可以上你的莊園裡向你發起挑戰,輸了的人放棄你的莊園?」
沃爾村裡的村民們聽到蘇爾達克聲音毫無膽怯,也都跟著笑起來,只是他們也不敢太過分,畢竟對面是位騎士。
查多普多騎士勃然大怒,拔出騎士之劍,指著蘇爾達克大聲說道:「北坡草場,一直就是沃爾村和古塔村各占一半,我的賭注就是古塔村的那一半草場。」
「這麼說你能代表古塔村?」蘇爾達克呵呵一笑,轉臉認真地對查多普多騎士問道。
「當然。」查多普多騎士傲然說道。
站在一旁的古塔村村長都要快哭了出來,自己原本只不過是想請一位騎士出面,與沃爾村明確北坡草場分界線,這樣自己的村子也不會弱了氣勢,根本也沒有想要獨占北坡草場,更何況現在沃爾村有了一名騎士,就算查多普多贏了這場決鬥,古塔村真的占有了整個草場又能怎麼樣?
等這位查多普多騎士離開以後,沃爾村隨便找個理由找古塔村的麻煩,古塔村這邊還能隨時都湊出一份大禮,總請外來的騎士擺平麻煩嗎?
說到底,這些貴族階層無論誰都是古塔村惹不起的。
古塔村村長雙手死死抓住查多普多戰馬的韁繩,眼睛裡露出懇切的請求,朝著查多普多騎士苦苦哀求道:「不,查多普多騎士大人,您不能代表古塔村做這個決定,我們只想和沃爾村進行和解,我們願意與沃爾村共同分享這片草場,我們只是想在您的見證下,重新劃定草場的邊界……」
這時候,查多普多騎士已經帶上了鋼鐵頭盔,只差將面甲放下來,見到古塔村村長一幅謹小慎微的懦弱樣子,狠狠地照著他的頭上抽了一鞭子,怒斥道:「我的戰書都已經送出去的,現在還說這些喪氣話有什麼用?你們村獨享這裡草場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一群沒見識的蠢貨……」
古塔村村長臉上挨了一馬鞭,頓時留下一道血痕,被抽得連連後退。
查多普多騎士放下頭上的面甲,騎著馬與蘇爾達克拉開距離,隨手抽出銀光閃閃的騎士之劍,遙遙指著蘇爾達克。
沃爾村的村民們一臉擔憂的看著蘇爾達克,他們發現蘇爾達克僅僅穿了一身皮甲,就連最基本的皮頭盔都沒有,沃爾村村長連忙搶上前,拉住馬的韁繩,對著蘇爾達克勸道:「小達克,咱們打不過一定果斷點認輸,半條北溝草場不算什麼的,千萬別受什麼傷,只要人沒事就行。」
蘇爾達克微微一笑,將腰間的羅馬劍拔了出來,對著老村長笑著說道:「放心吧,我在戰場上早已見過了無數次生死,這次不會有什麼事的,要對我有點信心才行!」
隨後踢了一下馬鐙,古博來馬頓時向前竄了出去,與查多普多站在一條線上,蘇爾達克舉起手裡羅馬劍向查多普多騎士致敬。
兩位騎士同時騎著馬向前沖,蘇爾達克緊繃著臉,眼睛盯著查多普多騎士的劍尖,身體裡面宛如星辰一樣無數節點裡面,有二十個節點緩緩被點亮,這些節點裡面藏著一絲絲的神聖氣息,在蘇爾達克的身體裡匯聚成為一束金芒,透過蘇爾達克手臂傳到了劍尖上,劍尖散發著淡淡金芒。
與此同時,蘇爾達克身後浮現出雙面四臂魔神的虛影,蘇爾達克釋放出自己的『勢』,頓時身體的力量徒增將近一倍。
蘇爾達克只覺得對面衝過來的查多普多騎士看到自己釋放出『勢』,面甲里的眼光驟然一縮,隨後查多普多騎士身後也浮現出了一位雙手抱劍單膝跪地的劍士虛影來,只見他胯.下戰馬的速度驟然激增,戰馬跑過之後,甚至帶起一道殘影來。
雙方在騎馬衝鋒的時候就爆發出昂揚的士氣來,讓一旁觀戰的兩村村民們都看傻了眼。
查多普多眼中的輕視早就無影無蹤,他將騎士長劍高高舉過了頭頂,在兩匹馬交錯的那一刻,以雷霆萬鈞之勢砍向蘇爾達克,蘇爾達克看到查多普多騎士的長劍劈下來一瞬間,劍刃居然幻化出五道虛影。
如果蘇爾達克上過騎士學院的話,就會知道這是學院裡的騎士戰技:『白熱』,可惜他沒上過騎士學院,根本沒有學習過騎士戰技,也不知道五道劍刃的擊破之法,只是憑著身體本能舉盾擋了下來。
查多普多騎士只覺得這五劍幾乎同時劈在一面藍色盾牌上,盾牌發出爆豆一樣的撞擊聲,蘇爾達克坐在馬上紋絲不動,反手劈出一劍,查多普多騎士舉起手裡的騎士輕盾迎了上去,並將手中騎士之劍藏在盾牌後面,只等著蘇爾達克一劍砍在盾牌上,自己就將藏在盾牌後面的長劍刺出去,殺他個措不及防。
查多普多騎士身後劍士虛影提升了不少的速度,讓他的動作比平時快了將近一倍,這種攻速之下,查多普多騎士覺得蘇爾達克一定擋不住自己這突如其來的一劍。
可沒想到蘇爾達克手裡的羅馬劍落在查多普多騎士的盾牌上,一股巨大的力道透過盾牌傳了過來,查多普多騎士驚駭地感受到那柄羅馬劍居然劈開了騎士輕盾,他憑藉著靈敏地反應,借勢將藏在盾牌後面的騎士長劍刺出去,堪堪擋住了蘇爾達克這一劍,只是騎士長劍發出一聲脆響,居然也同時崩斷。
查多普多騎士胸.前空門大開,心中大駭,擔心蘇爾達克真是一劍刺下來,自己身上的全覆式鎧甲也未必能擋得住這一劍。
卻沒想到就在羅馬劍剛要觸及自己胸口的時候,眼前一花,羅馬劍厚重的劍尖忽然消失掉,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把古銅劍柄,『咚』的一下敲擊在查多普多騎士的胸口,這一記『重擊』將查多普多騎士直接錘下戰馬。
劈成兩半的騎士輕盾和騎士之劍散落在地上,查多普多騎士狼狽的摔在充滿碎石的地面上,胸口沉悶得幾乎要吐血,而他那匹戰馬停在他的身邊,不停地用馬蹄踢著地面的碎石,並不斷地拿著馬嘴拱著查多普多騎士。
兩邊的村民只是見到兩位騎士剛一交手,互砍了一劍之後,蘇爾達克騎士就將查多普多騎士打下馬來。
整個過程甚至沒有超過三分鐘……
隨後蘇爾達克騎士頭也不回地騎著馬回到沃爾村的村民之間,而古塔村的村民當中那兩位騎士隨從連忙衝上去,將查多普多騎士從地上扶起來,發現查多普多騎士臉色鐵青,但卻並不像受了多大的傷,這才鬆了一口氣。
蘇爾達克獲勝之後,古塔村根本沒有人敢跑過來與沃爾村的老村長交涉。
等沃爾村的年輕人簇擁著蘇爾達克往村子裡走的時候,古塔村的村民們已經開始主動拆除北溝草場的界牆,並且將屬於古塔村的那些黃羊統統往村子裡趕……
……
大家返回到沃爾村已經臨近中午。
老村長無論如何也不肯讓蘇爾達克趕去海蘭薩城,說等到明天早上再走,這個時候走,也是明天才能抵達海蘭薩城,而且還要在山裡面過夜,雖說這片地區已經好多年沒有魔獸出沒,但是在深山裡過夜,也絕對不是什麼舒服體驗。
隨後村長又吩咐村民去抓一隻最肥的黃羊,召集全村人晚上喝羊湯。
由於烤羊根本就烤出不了多少肉,全村人每人只能吃上一兩口,遠不如熬煮一大鍋羊湯,每個村民來都能舀一大勺熱乎乎的奶白色濃湯,在往湯碗裡加上一塊羊骨肉和煮得軟爛的羊雜碎,配上翠綠翠綠的蔥花,一口氣喝下去,腦門會泌出一層細汗來,如果還能吃上一張烤麥餅,對於沃爾村的村民來說,那才是最上等的滋味。
至於烤肉之類奢侈美食,對於沃爾村的村民們來說,那是貴族老爺們能吃得上的東西。
沃爾村每年只有在豐收節,成人禮祭,冬天的第一場雪和夏天第一場雨後,才會召集全體村民舉行這樣的集體慶祝儀式,今天也是因為沃爾村終於收回了北溝草場的所有權,老村長才會召開這樣全村人一起參加的晚宴。
吃飽了的村民們自然要圍著篝火堆一起跳起豐收舞來,蘇爾達克被村子裡的一群年輕人圍著,渾身充滿了熱血的年輕人向蘇爾達克請教戰鬥技巧。
其實蘇爾達克哪裡會什麼戰鬥技巧,他會的那些東西都是在戰場上錘鍊出來的有關於如何自保和如何殺人的技巧,這種技巧沒有在戰場上切身體會過,是很難學得會的。
一群老人坐在外圍,看著篝火堆周圍喧鬧的年輕人,被場上的歡樂所感染。
老村長對希拉親誠懇地說道:「希拉,這次還要多謝你能讓小達克為村里人出頭。」
「……」
老希拉坐在青石條上,娜塔莎也坐在她身邊,對於村長的感謝,她們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甚至都沒辦法接受,麗塔在不遠處帶著小彼得和一群小孩子玩耍。
「以後這種戰鬥,能避免的話還是要儘量避免吧!」老村長一臉感慨地說道。
老希拉透過人群,看到被村里年輕人圍著的蘇爾達克,嘴唇微動,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在心裡想著,這又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老村長見希拉不說話,以為她沒什麼見識,擔心她會因為自己兒子成為騎士之後,心也跟著膨脹,看到蘇爾達克不斷地以身犯險而不去勸阻,一旦出了什麼事後悔都沒有用。
他也不管老希拉願不願意聽,就向老希拉敲出當頭一棒,想藉此將她點醒,他對老希拉說:「你想沒想過,如果你的兒子蘇爾達剋死在決鬥中,那將會是怎麼樣的情形?」
「……」
老希拉心裡此時忍不住想:也不知道是誰在上午的時候,派人請『他』以身犯險的,這些權力者翻起臉來,真是就像狗一樣翻臉不認人。
沒等老希拉腹誹完,就聽老村長又說:
「如果小達剋死了的話,海蘭薩城的貴族老爺會剝奪他的騎士身份,按照帝國法令,三年之內娜塔莎必須改嫁,而且麗塔也快要嫁人了,而你呢……還要努力拼命地活下去,甚至不敢生病不敢死,因為你要把彼得養大成人。」
「那樣的生活才是最糟糕的。」
老村長感嘆了一句,語氣又緩和下來說:「而現在,蘇爾達克成為了騎士,這是你們家的榮耀,也是全村人的榮耀。」
他說完就轉頭看向人群中的蘇爾達克,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老希拉已是滿臉的駭然之色。
老希拉一臉慌亂地轉頭,看著身邊的娜塔莎。
娜塔莎也是臉色蒼白,小聲地問老希拉:「他們會把我帶走,讓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小彼得了,是嗎?希拉。」
「……我不知道。」
老希拉說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她此時想起了村子裡那些父親死後又被母親拋棄的可憐孩子,渾身都忍不住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