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疲乏感從身上蔓延而生,讓他很想找個地方躺上一躺。
這十多天裡,他基本上都扎在了紅旗村和紅旗酒廠里,殫精竭慮的收集資料,熟悉情況,和高長松、高柏山他們一道跑上跑下,聯繫原來的技術人員和工人,為的就是這一寶。
沙正陽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有多麼糟糕,發配到鎮上,就算是自己能很快博得郭業山的信任,那又怎樣?
郭業山也不過是一個科級領導幹部,賀仲業和賈國英這些人對自己印象不佳,還有聞一震這類人在後面給自己下絆子,自己要想儘快站起來,難度很大。
尤其是在體制內,你表現再好,那也得一點一滴的積累,一步一步的攀登。
而要想走捷徑,只有兩條路。
一條是跳出南渡鎮這個平台,到一個更高的舞台上,比如省里或市里,在那裡只要呆上兩三年,干出點兒成績,一提拔,起點起碼都是副科級。
如果運作得好,直接走上正科崗位也不是新鮮事兒,假若再有合適機會下到縣裡,那基本上就是副處級起步了。
但這份機緣太難了,沙正陽對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從來不抱太大希望,他更願意靠自己。
另一條就是走企業這條路了。
當下正是鄉鎮企業崛起的草莽年代,體制內幹部去企業上操持打天下很正常,如果能在企業上打拼出一片天地來,在經濟掛帥的這個年代,破格提拔也不是難事。
沙正陽有記憶,前世中不少商而優則仕的幹部不少,當然很多都是在國企中,但現在自己沒有進入國企的機會,而且現在進入國企,國企也不會給自己掌舵的機會。
恰恰是像紅旗酒廠這種瀕臨絕境的鄉鎮企業才能給自己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可以說現在自己就處於這樣一個風口上,一旦借力乘風,豬都能飛起來,自己怎麼就不能來一次逆襲?
白酒行業歷來是地方上的利稅大戶,只要能讓紅旗酒廠成功起死回生,哪怕是放在縣裡,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企業。
這勢必大大的提升自己的影響力和話語權,也能迅速博得高層的注意力,哪怕日後自己離開,也能多一份極為重要的履歷,在未來的仕途上,這份資歷也許就會成為一個難得的金字招牌。
回到家裡草草刨了兩口飯,沙正陽就準備出門。
「正陽,你這段時間在忙什麼?怎麼下了鄉就這麼忙了?」母親有些心疼兒子,這才半個月時間,沙正陽不但瘦了不少,而且也曬得油亮發黑,比往年暑假裡去游泳還黑。
「媽,這不才下去麼?熟悉情況,也做點兒實實在在的事情,也充實一些。」沙正陽推著自行車出門,回答道。
「那你也得要注意自己身體,這天氣別中暑了。」沙母忍不住道。
「行了,等正陽去吧,呆在家裡不也一樣熱?」沙正陽要看得開許多,揮手示意:「路上小心點兒,對了,小馮昨晚來找過你,你還沒有回來,讓你抽時間去他那兒一趟。」
「我知道了。」沙正陽也不在意,估計馮子材這傢伙大概是遇到瓶頸或不懂的東西了。
這段時間自己都沒有空,也沒理他,這傢伙也沒過來,還以為他還真能「一書封神」呢,看來這文豪路也不好走啊。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暗紅色的晚霞偶爾露出一抹金亮,那是落日餘暉的垂死掙扎。
沙正陽的自行車在柏油路上發次吱吱的聲音,下午烤化的柏油尚未完全冷卻下來,這個時候自行車騎上去仍然有些吃力。
他先到了紅旗村,村委會緊閉,沒人,便直接去了酒廠。
在酒廠大門上,門衛唐大爺告訴沙正陽高長松和楊文元都在,包括一直未曾見過面的紅旗村婦女主任兼出納寧月嬋也回來了。
說起這寧月嬋也不是一個簡單人物,她是寧姓人,但嫁了高柏山的堂兄,還曾經還擔任過紅旗酒廠銷售科的副科長,聽說是個很精明幹練的女子,酒量奇大,據說紅旗大曲一斤半喝下去她都能照樣騎自行車。
拐彎就是二層的辦公樓,能看見廠長辦公室燈火通明,也能聽到辦公室里一陣陣的爭吵聲傳來。
沙正陽把自行車架好,剛上樓梯拐角處,就聽見了充滿怒意的尖銳女聲。
「二伯,楊書記,柏山,我看你們是被人下了迷魂藥,弄昏了頭,也不知道你們在想些啥?」
「這酒廠如果這麼容易就救活,那原來這幫廠里幹部和技術人員真的是吃乾飯的不成?人家前幾年也一樣把廠里弄得紅紅火火,現在不一樣沒轍?」
「我天天在外邊跑銷售,難道還不知道行情?」
「這一兩年多來市場就這麼困難,現在像我們紅旗酒廠這樣的小酒廠遍地都是,哪個縣沒兩三家?」
「咱們紅旗大曲沒品牌沒名聲,賣不起價不說,也收不回來貨款,既然能要回這幾十萬,干點兒啥不成,非得要砸進這個深坑裡去打水漂?」
「你們說把廠子啟動起來好收回貨款,這一點我同意,可是要把這幾十萬以及後面收回來的貨款重新投入進去進行生產,我堅決反對!」
「現在庫房裡已經壓了那麼多貨了,儲酒罐里還裝滿了連商標和包裝都沒錢去印,印出來裝好也賣不掉,……」
「月嬋,你稍微冷靜一些,情況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差,小沙來咱們兩個村上也和咱們商量過許多次了,這一次之所以能要回這幾十萬也是他出的主意,你楊叔自認為這雙眼睛還是看了不少人,這小沙是不是紙上談兵,楊叔還是看得出一些來的,……」
「楊叔,一個剛大學畢業一年的毛頭小子,就算是給縣長當了一年秘書,就能有本事救活一家廠子?」那清脆的女聲更是不屑。
「若真是有這般本事,縣裡那麼多要死不活的廠子,那不是書記縣長隨便打幾個電話就能擺平搞定了,還用得著成天愁眉苦臉的在大會小會上喊扭虧減虧?」
「那縣酒廠今年不也一樣發不出工資了,怎麼沒見縣裡把它搞起來呢?罐頭廠那邊說不行就不行了,縣裡還想讓漢化總廠服務公司扶持一把,可人家漢化總廠服務公司根本就不L縣裡,咋沒見書記縣長給點兒政策出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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