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人來人往顯得擁擠的宿舍樓，今天有點像英國鬧鬼的古堡，要不是一樓大廳懸掛的燈盞明亮依舊，陸衡能相信會有幽靈從拐角的角落撲出來糾纏他。
但是走到電梯前，就能見到和平時的區別——電梯停運了。
陸衡的房間在五樓，沒辦法，他只好拖著旅行箱一層一層爬樓梯，等到了五樓已是氣喘吁吁，穿在裡面的毛衣也給汗濕了。
掏出鑰匙打開門，陸衡知道他再也不可能見到曹大祥的身影。
到處都收拾得乾乾淨淨，老曹走時連廚房也打掃過了，垃圾簍子洗得像新買的似的。
行李箱扔在門口，陸衡懶得換掉馬丁靴，踩著曹大祥的「勞動成果」走進自己的房間，垂頭喪氣地往床上一倒，靴子還是不脫。
「老曹啊老曹，你到底在想什麼呀？咱們做了這麼多年的鐵桿子兄弟，你不至於這麼絕情吧？一個字不留就把我遺棄了？」
反正這裡沒人，連隔壁房的人也走空了，陸衡扯過枕頭罩在臉上，嗚嗚哭了起來。
他本來就是被母親遺棄的孩子，自幼飽嘗遭親人遺棄的滋味，就算不缺乏家庭溫暖，心靈上也總有那麼一塊空缺，是任何情感也填補不上的。
長大了，自立了，明明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可那種熟悉的痛苦感，為何始終就縈繞不散呢？
宋心田棄他而去，現在竟然連老曹也走了，會不會有那麼一天，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離開，他真就會陷入一個無聲的世界，或者說是一個，只能聽見他自己的心跳聲的世界？
哭了一會兒，陸衡又覺得很沒意思。
這趟出差成果豐碩，又快過年了，全世界都喜氣洋洋的，他憑什麼躲著掉眼淚？
雖然沒了老曹，喀什印象街上的酒吧都還在呢，酒吧里燈紅酒綠的夜生活也還在呢，去那兒喝一杯，解解乏，明天就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
打定主意，陸衡從床上一躍而起，抓起扔床頭柜上的手機就要往外跑。
不過，那是什麼？
給一本書壓著的，好像是一封信，用牛皮信封裝著，給人以古早的感覺。
陸衡抽出那信封看，上面寫的是「陸衡收」，署名曹大祥。
「老曹！」
陸衡哪還顧得上出門尋樂子？他愣怔片刻，趕忙就打開信封，抽出了裡面的信紙。
【老陸，不辭而別，勿怪勿怪，給你留封信，也不算沒打招呼就走吧？所以以後再見面時你別揍我，我可不是要把你拋棄的人。】
「可惡，居然給我玩這一套，以後見面不揍扁你才怪！」陸衡忍不住扯起嘴角笑著，失落的心情變輕鬆了不少。
【小宋的水晶球不是我拿的，如果說世界上有一個人，哪怕發生天大的事也不可能陷害你，那個人一定是我。但是，當你把水晶球拋給我的時候，我沒有接，這是讓我愧疚一輩子的事，我確實對不起你。
【我並沒有為自己開脫的想法，只是向你說明事實，希望你能耐心把我的信看完。你早就知道我喜歡小宋，我還拜託你去幫忙撮合我們，誰知道你和她其實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對，作為我最好的哥兒們，你居然不告訴我，我還是從何姐那裡聽說的，兄弟，這事你幹得很不地道。我出了這麼大的丑，要說不生氣，那我也太虛偽了。
【水晶球事件發生前一個禮拜，我就從何姐那兒打聽到了你跟小宋的關係，我很難過，原因之一是因為白月光名花有主了，原因之二是把她追到手的人是你。我等了一個禮拜，希望你主動跟我說清楚你和她的關係，你沒有，你給我造成了第二重傷害，我懷著報復心理沒有接水晶球，從某種意義上說你也不應該怪我。
【老陸，直到現在我才恍然大悟，從還在上海的時候你就喜歡上她了對吧？不然不會跟我說你喜歡帶點嬰兒肥的女生的。我也是直到現在，才明白小宋那圓圓的下巴叫做嬰兒肥呢。是很可愛，你要珍惜，因為長出嬰兒肥又還能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可不多見喲。】
「說什麼呢老曹，你到底會不會誇人啊？這話要給心田聽見，她不得氣到咬碎幾顆大牙才怪啊！」
陸衡是徹底給逗樂了，仿佛曹大祥就坐在對面，聽他邊讀信邊念叨似的。
但再往後看，他不但笑不出來了，還從床沿站起來，開始在房間裡踱步。
【許凡偷玻璃球栽贓你的事，公司是低調處理的，讓他走人，但沒發通告。不過等你回來，就會發現銷售部走掉的是兩個人，另一個是我。先提醒你，別那麼自作多情，以為你有多不得了的魅力，打敗我追到了妹子不說，還把我這個情敵氣跑了。
【才沒有呢，我只是在工作兩年後忽然想將自己放空一段時間，不回憶以前，也不為未來煩惱。記得在上海的時候，我雖然進了領航這麼好的公司，卻天天跟著你混日子，自認為是找到了一個金飯碗，可以端到老，永遠也不愁吃喝了。不過嘛，企業援疆改變了我，短短几個月，想不到我就從混混子變成了一個有志青年。
【老陸，你知道新疆有多麼遼闊嗎？幾個上海的面積加起來也沒她大吧？在這片土地上，到處都是希望和機會，當我在這裡呆下來，我的感覺竟然不是來援疆，而是回家了，我的內心產生了莫大一種歸屬感。
【有件事，我也瞞著你沒說，其實在我們援疆團隊從上海出發之前，我就向新疆自貿區裡的新能源汽車產業技術研究院投了簡歷，並在線填寫了他們出的考題。研究院於去年年底成立，正在籌備一個大型新能源汽車發展項目，急需招募一批鑽研型儲備生力軍。這是新疆自貿試驗區成立以來，首個在喀什片區舉辦的新能源汽車項目，實現了喀什經濟開發區「一體兩翼」產業布局新能源汽車產業零的突破。
【我很慶幸我還這麼年輕，能在這樣好的時代抓住如此難得的機遇。估計你想像不到，當我收到通知說我應試成功，可以進入研究院進行三年學習，並有可能拿到碩士畢業文憑的時候，我是多麼的激動。當時沒把勝利的好消息與你分享，請你原諒。咱們作為成年人，各有各的秘密，不是很正常嗎。
【老陸，我們很快就能再見的。春節我回家陪爺爺奶奶，節後就再返回新疆，但我要去的是塔縣，你來了塔縣，一定要找我，我們再好好坐在一起暢聊！
【祝：新年快樂，萬事如意！老曹給你拜個早年！】
【PS.建議你戒菸吧，我觀察過宋心田，她不喜歡抽菸的男孩子。另外，領耀X7的模型我留著，爭取拿優秀員工獎卻不可能了。你努力，把車開回家，多拍幾張照片給我看。】
曹大祥的信，陸衡翻來覆去讀了好幾遍。等終於捨得放下了，才想起來自己正打算要去酒吧喝酒呢。
還喝什麼酒？陸衡完全沒有給震耳欲聾的音樂和衣香麗影的人群包圍的興趣了，他把信塞回信封，又拉開柜子抽屜放好，然後在手機微信上找陸文明。
【哥，我出差回來了，你現在在忙啥呢？晚上咱倆一起吃飯好嗎？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