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千台?」陸衡豎起一根手指,喉頭一咕嘟,咽了一口唾沫。
他飛快地心算,就算是11.9萬元人民幣的基本款,進貨價是零售價的五折,也得有小六千萬啊!這才是星馳睿行接下的一個訂單?
胡塞因果然是杜尚別汽車行業的超級玩家,任何車企和他做生意,大概都能靠他撐起半壁江山呢!
那麼卡米爾……
陸衡被胡塞因報出的數字征服了,更加堅定地要跟他一起去好好談談。
胡塞因察言觀色,不失時機地補充:「對的呀,就是一千台。皮克公司和塔國國內好幾家計程車公司合作,一直在研究推出針對為女性乘客服務的計程車方案,比如亞洲快車。這個一千台,才只是跟星馳談的起訂量哦。隨著我們的銷售範圍不斷擴大,我們對從中國進口新能源汽車的需求也在不斷提升呢。」
不等陸衡答話,宋心田不冷不熱地來了一句:「今天下午,暫時我們可能抽不出時間,因為接下來約好了朋友談事情。不知我們今天晚上七點與您見面合不合適?」
「啊?」胡塞因熱情的笑臉倏然一冷,狡猾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戒備,「據我所知,你們領航在國外市場上業務拓展不多吧?中亞五國,好像都沒啥分銷商,你們又才來到這裡,是要和哪個朋友談呢?」
如此露骨地打聽,毫無疑問越界了,可胡賽因偏偏就能臉不紅氣不喘,仿佛說的只是「接下來你們要去哪兒?我送你們好不好?」
陸衡生怕宋心田不識變通,得罪眼前這位財大氣粗的「商界大佬」,急忙插了進來:「沒有沒有,就是一點研發上的事,宋小姐她需要去和她的同行聊聊。」
「這樣啊,理解理解。那好,咱們就晚上七點鐘見,到時我會派車子去你們住的酒店接你們。Henry,請給我你的地址。」
好霸道的畫風啊,他用的根本就不是和陸衡商量的語氣,借著宋心田的話,兩方見面坐下來談,這事就這樣給胡塞因決定了。
宋心田滿口答應:「沒問題,那麼我們就晚上見。」
目送胡塞因悻悻然離開的背影,陸衡忍不住責怪宋心田:「我說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先和胡塞因聊完了,了解了這裡的行情再去和卡米爾敲定合同不也可以嗎?你幹嘛要趕他走?我是銷售員,我認為這件事我們是可以變通的!」
其實宋心田也拿不定主意,究竟應該先和誰談。
胡塞因這樣的大客戶,毫無疑問是所有新能源車企夢寐以求的key account,只要他是以正當手段做生意,就不應該得罪他。
並且站在公司經營的角度權衡利弊,索納希商貿已是強弩之末,皮克汽車進口公司的業務卻如日中天,二者在實力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作為領航員工,不應為了講江湖義氣就捨棄掉真正能給企業帶來高額利潤的合作夥伴,這個道理宋心田懂。
但是,當卡米爾憂傷且真誠的面容在眼前晃動,以及回想她對胡塞因的評價,宋心田就會不自覺在思想上拉出一條警戒線,這裡的汽車市場似有暗流涌動,不調查清楚,她就沒法跨過那條線。
宋心田耐心地和陸衡解釋:「卡米爾在她的辦公室等我們,既然答應過她就不能毀約。信守承諾不是做生意的基本原則嗎?不然今後咱們在客戶眼裡哪還有誠信?再說,我認為這件事比正常開拓新市場要複雜,不管和誰簽合作協議,都超出了我們可以做決定的權限。我的想法是,先同卡米爾還有娜麗莎談,與她們的協議也暫時壓著。談完後找陸總胡總連線開會,做情況匯報,徵求他們的意見。」
「哼,真是還沒斷奶的孩子,啥事都要找家長解決。」陸衡氣呼呼地嘟噥,腦子快給四個字塞滿了——大額訂單。
*
帕米爾工業街,位於杜尚別城市的西南面,在蘇聯沒有解體的時期,因地域廣闊和交通便利,聚集了一大批工業生產工廠。
隨著時間推移與城市發展,老舊工廠逐漸失去競爭力,不是停產就是倒閉,遺留下大批廢棄廠房,又使那樣的街道成為了城市中的老舊工業遺址。
計程車把陸衡和宋心田送到「帕米爾工業街」的路牌邊,不願再往裡深入,放下他們後就開走了。
二人按照卡米爾給的地址一路找過去,要不是有陸衡在身邊,宋心田足能嚇得頭皮發麻。
道路兩邊都是樓房,最高的不超過三層,一樓門口搭著破破爛爛的雨棚,乍一看樓里住著人,可等走近了就會發現,那些樓房的門窗大多損毀了,張著一個個黑黢黢的窟窿眼,就算真有啥住在裡面,也肯定不是人。
卡米爾可真會找地方躲啊!
「工業街13號,暢想肥皂製作公司舊址。」
陸衡一棟棟樓房查過去,努力辨識著模糊不清的門牌號碼。
他心裡多少還殘留著一絲不爽,認為此時就不該來這鬼地方,而是坐在漂亮的咖啡廳和胡塞因暢聊今後怎麼合作。
才從充滿夢幻宇宙質感的新車發布會現場出來,就走進了如此陰森可怕的工廠街廢墟,任誰也會產生巨大的心理落差,很難克服感官上的不適。
宋心田也是如此,她甚至恨不得轉身朝計程車停下的那塊路牌跑回去,路牌另一邊是有人氣的街區,能把丟失的安全感還給她。
廢土朋克風的畫面,宋心田向來不太能接受,卻料不到有一天,她真的走進了那種荒蕪的世界,是存在於現實中的荒蕪世界。
然而她沒真打退堂鼓,跟在陸衡旁邊,與他保持著合適的距離,謹慎小心地一步步走著。
可惡的的士司機,把他們放在工業街的大門牌號一端,得一直深入往裡號碼才逐漸變小,直到「20」號的數字出現,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13號肯定離這兒不遠,心田,咱們再往前走走。」陸衡對宋心田說。
他話音沒落,就聽一處台階後傳來鐵罐滾動的聲響,在陰沉空曠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那是什麼啊?」宋心田嚇得想尖叫,急忙捂緊了嘴巴。
陸衡也很害怕,怎麼說也是在異國,治安情況如何心裡沒底,萬一有什麼黑幫團伙冒出來……
但害怕歸害怕,陸衡還是貓低腰,將宋心田擋在了身後。
正想過台階那邊去看個究竟,就又爆發出一聲類似嬰兒啼哭的慘叫,宋心田連眼睛都不敢睜開了,緊貼著陸衡的後背一動也不能動。
不知過了多久……
「睜眼吧膽小鬼,沒事啦!」
「真的沒事啦?」
宋心田心驚膽戰地睜眼,就見到陸衡在叉著腰笑。
「沒啥可怕的,不過是一隻躲著偷看我們的黑貓。他比我們更害怕,已經跑了。」
陸衡一邊說一邊踢貓玩過的破鐵罐,叮叮咣咣的,但聲音不再那麼恐怖。
宋心田看著陸衡,很想像撿起破裂的水晶球時那樣恨他,可是,那種情緒她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