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領航公司派往新疆喀什的先遣隊人員名單確定。
領隊陸文明,副領隊胡品正。
隊員有37名,涵蓋各個部門、各個領域,先遣隊具備完整且全面的企業職能運作能力。
陸衡、曹大祥和宋心田皆在名單之列。
先遣隊定於11月23號中午12點在浦東機場集合,集體乘坐南航航班飛往新疆喀什。
旅遊淡季,進出浦東機場的客流量本來不大,可因為上海領航公司及家屬要為援疆隊員送行,T1航站樓的值機大廳在中午時竟顯得有些擁擠。
公司領導自然一個不少地要趕來,連上海市委統戰部、商務委、發改委、貿促會等單位也專門派了代表前來,代表組織向先遣隊隊員們寄予殷殷的囑託,並表達祝大家一路平安的心愿。
等所有人到齊,公司行政部專門請來的攝像師為大家拍大合照,「祝上海領航科技有限公司企業援疆項目圓滿成功」的紅色橫幅長長拉展,隊員們爭先恐後地要拽住橫幅一角,讓鮮艷的中國紅照亮他們充滿青春朝氣的笑容。
集體送行儀式完畢,到了隊員們與家人道別的時刻。
給宋心田送行的家人,只有母親李淑芸,不過李兆照也來了,名義上他是代表援疆指揮部向宋心田表達感激與祝福,實際上,他更多的是代表他自己。
在上海聯絡處工作三年,李兆照就看著宋心田成長了三年,潛意識裡,他早已將宋心田當成自己的小妹,大哥對妹妹的疼愛,隨著時間的推移只增不減,此時他和李淑芸的心情完全一樣,對即將奔赴祖國西部的宋心田是既捨不得,又為她感到驕傲與自豪。
宋心田緊緊抱著媽媽,一點也不想鬆開。
小時候,只要李淑芸將她摟在懷裡,她就感覺特別安全,特別溫暖。
後來她長大了,不再像只小兔子似的喜歡往媽媽懷裡鑽,就算李淑芸主動想抱她,她也習慣性往旁邊躲,笑話媽媽怎麼年紀越大越黏黏糊糊的,肉麻死了。
然而到了小兔子離家時,宋心田是多麼後悔以前拒絕媽媽抱她啊,她實在太傻了,難道那時就沒意識到,母親的擁抱在人的一生中其實是有次數限制的,有一天會用完嗎?
今後要在新疆生活了,說不清是幾個月還是幾年,再想隨時這樣和媽媽抱著,很難了……
「媽,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總顧著工作,下班回家後多和隔壁王叔張姨他們聊聊,不然你會寂寞的。」
這些話,李淑芸聽得淚如雨下,宋心田也把自己說得淚如雨下。
李淑芸抽泣著說:「傻孩子,盡顧著叮囑媽幹嘛?我天天呆在上海,生活方便得很,有事李主任他們也能來幫忙。倒是你,去了新疆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有很多地方不習慣,可千萬別熬病了呀。」
李兆照忙插話進來:「阿姨您放心,咱保證心田委屈不著,咱大部隊在喀什可……」
宋心田鬆開李淑芸,擦著眼淚笑出了聲,「李主任,姜總指他們要老聽你這麼說,都得怕我了。現在連我自己要不小心磕著碰著都得擔心,你要去找人家指揮部興師問罪呢。」
「哎呀~這個,沒有沒有,我只是那樣一說~哈哈哈~」
李兆照給宋心田提醒,意識到自打得知她要去喀什了,這話確實就老是在嘴邊掛著,頓時也不好意思地大笑起來。
李淑芸拉開手提包的拉鏈,從裡面取出一個用手巾包著的東西,塞給宋心田說:「孩子,媽知道你想把這東西留給我,不過,我還是想讓你帶上它。」
「水晶球!」不用打開手巾,宋心田一接過來就猜出了那是什麼。
水晶球是宋心田從小保護到大的寶貝,臨行前,幾次給她放進行李箱,又不舍地拿出來擺回原位。
她很想去了喀什之後,還能透過水晶球看月亮,那樣她就能在同一地點和爸爸看到同一輪月亮。
可思前想後,她還是決定把水晶球留給李淑芸,那樣母親就能透過水晶球和她共享明月,從水晶球中感受女兒對她的思念。
李淑芸卻說:「這個水晶球呀,見證了你的童年是怎麼度過的,對你來說意義非凡,你帶著吧。無論有沒有水晶球,明月都在,我們都能在上海和新疆共賞,但你帶著它,我想你爸爸的在天之靈會高興的。」
母親這樣說,宋心田還能拒絕嗎?她含淚點點頭,小心地將水晶球裝進了雙肩包。
陸飛夫婦、肖碧秋領著禾禾,來給陸文明和陸衡送別。
臨行前半個月,陸衡就把吉吉送回了伯父家,以防突然離開,吉吉真會變得鬱鬱寡歡不吃狗糧。
好在吉吉與伯父伯媽也熟,換了環境沒幾天,就又開始到處撒歡兒了。
不過林秀說了要把吉吉也帶來的,結果嫌麻煩沒帶,陸衡很不開心,嘴巴撅得快碰到鼻尖了,虎著臉生悶氣。
陸文明懶得理他,專心和爸媽說話,叮囑他們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爸爸平時少用眼睛看電腦多出門溜達,媽媽也別總瞎琢磨心事,得多和爸爸聊天,老夫妻倆有機會就出門旅旅遊。
肖碧秋自從打消和陸文明離婚的念頭,就帶著兒子回家住了。還是和陸文明分房睡,但對他已沒了之前那樣大的怨氣。
為了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項目申報的工作,陸文明比以前更加忙碌,曾經接連三天睡在公司里,連回家也不行。
肖碧秋主動做了可口的飯菜給陸文明送去,在丈夫工作的地方呆不到半小時,她就切身體會到了這裡的工作氣氛到底有多麼緊張。
那幾天,正好碰上申報文件中與技術專利有關的條款出現法律問題,權屬關係羅列不清晰,需要由公司的法律顧問與專利代理機構進行協商更正,否則材料里專利信息的準確性和完整性就不夠,將會影響申報進度與結果。
每一位項目籌備人員都感到了巨大的壓力,陸文明一直在找各方人員開會,見妻子送飯來很高興,卻只能朝她笑一笑,就再也無暇和她說一句話。
那一次,肖碧秋發自內心地理解了陸文明,因為她體會到了壓在他肩頭的擔子到底有多重。
作為妻子、母親,她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家庭的確不容易,可丈夫在公司里獨當一面,照顧的是比自己的小家更大的一個家,她怨恨他不將精力放在自己的家人身上,因此差點離開他,那種衝動的做法真是錯了。
禾禾見小叔生悶氣,就跑過去用小手摸他的臉,逗他開心。
肖碧秋正好有點時間和陸文明獨處。
「你,你去了新疆,就一個人了,天冷天熱也沒個人叮囑你穿什麼衣服,你可一定要多看看天氣啊,別老只顧著埋頭工作,生活里像個低能兒似的。「
肖碧秋小聲囑咐著陸文明,陸文明沒說話,靜靜聽著,不等她說完就胳膊一彎,將她攬進了懷裡。
「不吵架了,咱們從今往後,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直到我頭髮都白了,背也駝了,非得你扶著才能走路,也不吵了好不好?」陸文明貼著肖碧秋的耳垂說。
肖碧秋給他吐出的氣息弄得耳朵痒痒的,枕在他寬厚的肩上,嗔怪地說著:「誰跟你吵架啦?只要你不欺負我我就不和你慪氣。再說等你走不動路了,難道我還沒老?你扶著我走路還差不多。」
說著說著,肖碧秋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又開始要哭了。
陸文明望著不遠處,和陸衡玩得很開心的禾禾,柔聲說:「禾禾如果是獨生子女,也太孤單了,碧秋,等我不這麼忙了,咱倆再生個二胎好不好?反正我們還不老,還有時間。」
肖碧秋本來眼淚汪汪的了,一聽就猛地掙脫陸文明的懷抱,推他一把嚷道:「滾!」
然後又補上一句:「要生也不是不行,你帶!」
另一邊,陸飛夫婦識趣地不來打擾兒子和媳婦,林秀就想去逗陸衡,總不能讓他氣呼呼地跑去新疆吧?
然而林秀還沒邁開步子,就忽然一愣,扯著陸飛小聲說:「老頭子,那邊那個姑娘,看著怎麼那麼眼熟呢?」
陸飛順著老伴指的方向望去,也很莫名其妙,下意識地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白眼鏡框。
那個在和一個中年女人告別的女孩子,不是那天晚上,好心送小衡回家的義工?她怎麼會在領航公司企業援疆的團隊裡?
陸飛和林秀交換視線,漸漸地就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林秀:「不行,這事兒啊,逮著機會我還是得問問文明!」
……
南航班機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拔地而起,衝上雲霄,飛向了祖國遙遠的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