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妄琛回來的時候手沒有再纏著紗布了。

  他坦白講，「我的手其實沒有什麼事兒，只是有點腫痛。醫生叫我注意些，不要用力。」

  楚綿瞧了他一眼，算他誠實。

  他回來的時候，她就看到他沒有纏紗布了。

  「那就少喝一點。今天開心！」楚天河客氣地和顧妄琛撞了一下杯子。

  他給做了很多菜，一桌子香噴噴的。楚綿剛說要身材管理，可看到這一桌子的菜，還是忍不住大口吃了起來。

  往常爸爸也會做很多菜，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飯菜就是格外的好吃。

  「謝謝你在幻城救了我的女兒。之前她救了你一命，現在你救了她一命。你們也算是互不相欠了！」楚天河舉起杯子，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顧妄琛搖搖頭，「叔叔，我永遠都欠綿綿的。」說著，他還看向了楚綿。

  楚綿則是平靜地低下了頭。

  她繼續吃飯，並沒有因為顧妄琛和父親的話影響了胃口。

  「說什麼欠不欠，沒意義。」楚天河擺了擺手，又繼續說道，「我也謝謝你那日在競標現場為我發聲。」

  「叔叔，你都知道了？」顧妄琛意外。

  楚天河笑了，「我又不是傻子，我怎麼會不知道？再說，哎……是我大意了。」

  顧妄琛怎麼會那麼巧就剛好出現在競標現場？

  他分明知道自己當時競標資格不夠，但最後還是拿下來了，那不就是和顧妄琛有關係嗎？

  顧妄琛垂頭，「所以叔叔今天請我吃飯，只是為了感謝我？」

  「不然，你以為我是接受你，同意你當我們家的女婿了嗎？」楚天河質問他。

  顧妄琛哽住。

  他確實真的這麼想。

  楚天河便哼了一聲，「你想都別想，我目前是沒有讓你進門的打算的！」

  顧妄琛畢竟是商人，最擅長的事兒就是鑽空子。

  所以他很快就抓到了楚天河話里的重點。

  「目前。」他說。

  楚天河一頓，然後「昂」了一聲，搪塞著，「今天這個魚真不錯啊，很新鮮。」

  盛晴一聽，來了精神。

  「是啊，我回來的路上就看到新聞了。說這魚啊，是顧總親自殺的。我說老楚，你也夠厲害的，你竟然讓顧總給你殺魚，我看你是瘋啦！」

  楚天河哈哈大笑。

  顧妄琛只是吃著飯，不說話。

  楚綿能看出來了，顧妄琛很疲憊。

  或許面對自己殺魚這件事兒，他也很無可奈何吧。

  追喜歡的人就是這樣，情到深處時，總是會丟了自我。

  楚綿那時候不也是上趕著跑到人家做一些自己不擅長的事兒嗎？

  為什麼周秀雅和奶奶都對自己這麼好，不就是因為自己做到了麼？

  她一個大小姐去人家給按摩。

  照顧奶奶跟自己親奶奶一樣。

  她們憑什麼不支持自己，不對自己好呢？

  那麼現在顧妄琛也是一樣的。

  可能是因為自己經歷過吧，所以楚綿能體會到顧妄琛眼裡的無奈和心酸。

  這頓飯吃得還算和諧。後面楚天河和盛晴都沒有再打趣顧妄琛了。

  顧妄琛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今天這頓飯絕對是他近幾個月來吃得最香的一次。

  楚綿見他吃飯，就開始趕人了。

  顧妄琛還想著幫忙刷刷碗，盛晴示意有洗碗機，不用他。

  顧妄琛想了想，打了個招呼，便先離開了。

  離開時，楚天河還說：「下次，我們再約著見面。」

  「好，楚叔叔。」

  他客客氣氣，和家裡人都寒暄了個遍，便和楚綿走了。

  楚綿送他到門口。

  夜晚很冷，微風蕭瑟。顧妄琛攏了攏身上的大衣外套。

  他的司機已經在門口等待了。

  楚綿幾次抬頭看他。

  院子裡的聖誕樹明亮，光照亮兩個人的身影。

  楚綿淡淡開口，「很累吧？」

  「嗯？」他轉過頭看楚綿，「什麼？」

  走神了，沒聽到她說什麼。

  楚綿笑，望向前方，淡淡道，「維護一段關係，討好別人的父母，達成自己的目的，很累吧？」

  顧妄琛沉默。

  他沒說話。

  楚綿：「看得出你很無奈，但又無可奈何。那麼顧妄琛，你覺得，值得嗎？」

  被人當成笑話，顧總殺魚。

  被爸爸當成司機，一口一個小顧。

  被媽媽那邊客氣對待，不停地叫著顧總。

  他在客廳坐立難安，在廚房又無從下手，吃飯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

  楚綿抬眼看他，她真快要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了。

  太陌生了。

  但這也代表，顧妄琛確實願意為了她，什麼都嘗試做一下。

  楚綿：「顧妄琛。」

  顧妄琛嗯了一聲。

  楚綿：「值得麼？」

  顧妄琛望著楚綿的眼眸，眼神認真，「楚綿，值得。」

  他可以很堅定地告訴楚綿，值得。

  他沒有半點猶豫，就是值得。

  別說讓別人笑話，就是被全世界笑話他都不在意。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要楚綿回到他的身邊，所以這些疲憊根本不算什麼。

  和楚綿為自己付出的一切，他這不過是皮毛。

  顧妄琛停下腳步。

  楚家門口，他眼眸炙熱且深邃，他的聲音溫柔又堅定。

  他說：「楚綿，你可以問我無數遍值不值得。我都只會有這一個回答，值得。」

  這幾年他已經錯過了太多了。

  他不能再錯過楚綿了。

  他很誠懇，希望楚綿能看到他的誠懇。

  楚綿眯了眯眼睛，她笑笑，沒說什麼，只是繼續往外走。

  在不遠，顧妄琛的司機下了車。

  不是意森，意森最近在公司忙得腳後跟打著後腦勺兒。

  「注意安全，慢些開，到家給我發個消息。」楚綿扶著車門，示意顧妄琛上車。

  他喝了一點酒，但沒有喝多。

  所以剛才的話，也都是真心話。

  顧妄琛卻沒有要上車的意思。

  他站在車旁看著楚綿。

  寒冬，她穿的單薄。

  今晚月亮很圓，地面被照得很亮。路邊還未融化的雪泛著金光，很漂亮。

  顧妄琛低下頭，他的手在腿邊，欲伸出去，卻又收回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變得這么小心翼翼了。

  明明以前什麼渾蛋的事兒舉動都敢對著楚綿做。

  或許真的如楚綿說，愛是常常覺得虧欠。他開始小心謹慎，在意她對自己的看法了。

  「別給我扣分了，楚綿，讓我回正吧。」他小心翼翼地懇求著。

  楚綿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卑微。

  也在這個明明才二十幾歲，連三十都沒到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他成名太早了。

  楚綿有時候都覺得，顧妄琛似乎已經三十多歲，快四十多歲了。

  但仔細想想，其實他年紀也不大。

  只是比自己大個兩歲，能比自己成熟一點點罷了。

  「看你表現。」她不是沒有給顧妄琛機會。

  她在給。

  比如現在。

  她穿得單薄卻還站在這裡和他壓馬路。

  她很冷。

  「那你明晚，來家裡嗎？」他小聲問。

  肉眼可見的沒自信，生怕楚綿拒絕。

  「你不是手壞了嗎？我不是答應了阿姨和奶奶，要去照顧你嗎？所以，我當然去咯。」楚綿歪歪頭。

  路燈微弱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

  她一定不知道，她微微歪頭，慵懶散漫的模樣，有多麼撩人。

  顧妄琛真想抱抱她。

  哪怕是楚綿哭著錘自己，訴說一下不滿也好。

  可是他現在沒有一個身份可以去抱抱她。

  「好。」他點頭，「我等你。」

  「那你的手，小心不要用力。」楚綿提醒。

  他又是一陣點頭，卻沒有要上車的意思。

  他捨不得。

  「上車吧，別叫司機等太久。」楚綿提醒他。

  他這才動了下步子，而後問楚綿。「我今天表現得還可以嗎？」

  楚綿簡直沒見過顧妄琛這樣膩歪的時候。

  你若是一直站在這兒，他可能會有無數的話要說。

  他明明話不多的。

  以前跟自己都沒這麼多話的，他是行動派的人。

  今天真是……

  「你是喝多了麼？」楚綿問他。

  他立刻搖頭，他沒有喝多。

  「那你快上車吧，怎麼那麼多話？」楚綿抬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顧妄琛下意識地抓住了楚綿的手腕。

  他上前了一步。

  楚綿便往後退了一步，而後抬眸看他，眼神里都是謹慎。

  顧妄琛清楚地捕捉到了她眼神里的小心，這讓他的心有些痛。

  顧妄琛還是沒忍住，他將楚綿往懷中拉來，抱住了她。

  楚綿頓了頓。

  她和顧妄琛還是有一些體型差的，被他抱在懷中，很暖和，也很有安全感。

  他能完全護住她，擋住面前的所有風。

  他垂下頭，臉埋進他的脖頸，要多溫柔就有多溫柔，他說：「楚綿，我愛你。」

  楚綿的心尖又一次為他跳動，節拍錯亂的感覺，讓楚綿覺得大事不妙。

  這麼長時間的不愛，無視。沒想到，顧妄琛的一句愛她，她就會失控。

  楚綿吞咽著唾沫，只手攥緊了他的衣服，而後將他推了推。

  他沒有要放開楚綿的意思，只是淡淡道，「楚綿，抱一會兒。」

  他真的，太想抱抱她了。

  不管有沒有理由，他都要抱抱她。

  楚綿垂眸，不再掙扎，而是被他抱著。

  他開始懂得她以前的辛苦付出和心酸。

  現在，她也能同情顧妄琛此時的無能為力。

  似在互相奔赴，也是一個互相看著彼此煎熬的過程。

  楚綿不知道月亮會不會一直圓，但她知道，天總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