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玫瑰

  雖然將尋找初華之事託付給了蕭氏,但元煜也沒有歇著,烏孫很大,各地奴市亦是繁多,他與田彬等人易裝成商旅,每日奔波於各處打探。

  蕭氏亦是盡心,派出新婦往各處奴市查問,往官署中查驗文書。可是幾日之後,兩邊皆是一無所獲。

  元煜的臉色看著一日一日地沉下去,田彬等人亦是感到希望渺茫,想勸他放棄回去,卻又不敢言語。

  而就在此時,一個消息從疏勒傳來——疏勒王子沙蘇迎娶鄯善公主,鄯善王親自領著四萬大軍,送公主到鄯善國,不日便會到達。

  消息傳來,議論紛紛。

  「四萬大軍?這是成婚還是打仗?」赤谷城集市的一角,胡楊樹高大茂盛,樹蔭里坐著不少來販貨趕集的人,一邊歇息一邊閒聊。

  「當然是成婚!」有人笑道,「那位媲羅公主,可是西域第一美人!她三年前嫁給了左賢王的小兒子日丹,據說匈奴王垂涎得要命,把左賢王一家殺光之後,單獨留下了她,可惜沒那艷福,沒過兩天就被朔北王殺了。媲羅公主剛回鄯善,求娶的人就擠破了鄯善王的門檻,他千挑百選,看中了沙蘇,呵呵,這沙蘇真讓人嫉妒!」

  「得了吧,鄯善王看中沙蘇,還不是因為疏勒王要死了,沙蘇轉眼就能當上國王!」

  「我看不對,鄯善王可帶著四萬人呢!我看,他是衝著姑墨去的,你們沒聽說,他想吞併姑墨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前顧忌著匈奴人,如今沒了匈奴,他膽子可就大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田彬聽到媲羅公主匈奴王的時候,耳朵已經豎了起來。幸好殿下平日派專人教授他們西域語言,這些人講的都是通行的塞語,他面前聽得懂。

  媲羅公主……他想了想,記起來。大戰結束之後,是有那麼一個女人被帶到了元煜面前,長得十分美貌,據說,是她親手殺死了匈奴王。可惜那時候,元煜接到了初華出事的消息,只吩咐屬官將公主送回鄯善,就立刻走了。沒想到過沒多久,又聽到了她的消息……

  田彬忍不住看向元煜,他正拿著皮囊喝水,風帽掩著大部分臉,看不清表情。

  「姑墨啊……」有人哀嘆道,「天神保佑,鄯善王和沙蘇千萬莫打這主意,阿納家的美人們啊,我上個月才好不容易狠下心來離開她們……」

  旁人哄然大笑。

  「提提莫,阿納家可是個不折不扣的銷金窟,我怎麼聽說你是錢花光了再也去不起被趕出來的?」有人拆台道。

  「去去!」提提莫粗紅著脖子,「我是想著不能耽誤了生意才走的!」

  眾人又是笑聲一片。

  這裡坐著的都是常年行商的人,孤寂得很,說到女人,都來了勁。

  「我聽說阿納家的美人,各種各樣,哪裡的都有,身毒的都有……」

  「那是!中原的都有呢!」提提莫說,「我在阿納家那幾日,新來了一個中原女子,長得可真漂亮,可惜不會說這邊的話。」

  田彬聽著,一愣,未等回神,元煜已經忽而起身,走到提提莫面前。

  「中原女子?」他的聲音低而沙啞,「她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

  提提莫詫異地看著他,道,「十六七歲吧,好像叫……嗯……」

  話沒說完,元煜將一張畫像遞到他面前,「是她麼?」

  提提莫仔細看著,驚訝道:「咦,還真像!你怎麼……」

  「帶我去!」元煜的聲音裡帶著隱隱的激動。

  提提莫驚訝地看著這個奇怪的人,片刻,乾笑了一下,「年輕人,你知道姑墨有多遠麼,我是來做生意的……」

  一隻鼓鼓的錢袋落在他懷裡,發出沉甸甸的聲音。

  「可以去了麼?」

  提提莫睜大了眼睛。

  初華答應了安色伽製作雷火罐之後,沒有耽擱,第二日,就給安色伽列出了一份長長的物什清單。她要求的材料很多,但安色伽的確神通廣大,除了陶罐一時找不到中原那樣的匠人做,其餘的物什一應俱全。

  此事,初華並非草率決定。

  她仔細考慮過,做雷火罐並沒什麼,反正做法在她手上,不怕任何人偷走。而關鍵是,安色伽已經知道了這事,此人心機太深,自己目前在他手上,得做出些順從的姿態。

  初華看著地上擺著的那些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興奮地想,是先做辣丸好呢,還是先做迷魂丸好呢……

  一連幾日,初華都在跟這些瓶瓶罐罐中度過,樂此不疲。

  而安色伽常常會過來看她,初華不管他,埋頭擺弄著各種藥粉;他也只偶爾問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問完之後,就站在一旁看,知道有人來找他才離開。

  初華有意地拖延,一來,她要為做小丸留出間隙,二來,她實在有些怕跟安色伽在一起。

  安色伽這個人,她當初在琉璃館就見識過他的本性,左擁右抱樂此不疲,活脫一個下流坯。他那麼有錢,侍女曾說他在城中不止一處宅子,初華問她那些宅子都住這什麼人,侍女卻答非所問不肯說。

  她不說初華也猜得到,有錢人都喜歡三妻四妾,沒事玩個金屋藏嬌,安色伽這種大花蝴蝶,怎麼可能潔身自好?她長得那麼漂亮,朔北王都迷倒了,安色伽這種來者不拒的人打打歪主意也實在是正常得很。

  想到元煜,初華不禁又陶陶然,還是元煜好啊,不喜歡的不吃,大饅頭也不吃……越想著他,她就越下定決心,如果過幾天還沒有消息,她就開溜。疏勒城比姑墨大多了,她不信找不到能夠帶她去中原的人。

  但無論她怎麼裝忙,安色伽終究是一個有閒的人。

  一天傍晚,初華擺弄到了太陽落山,安色伽也沒走。看她終於停下來,安色伽一笑,又是讓人掌燈又是讓人備宴,興致勃勃。

  月亮在外面掛著,微風送來花園裡的陣陣香氣,琴聲繚繞,紗帳拂動,明燈熒熒。安色伽倚在繡墩上,單薄的絲衣勾勒出健碩的身形,手裡拿著一隻琉璃杯,深紅的葡萄酒在裡面透著光。也不知道是酒太濃還是天太熱,初華坐在對面,被安色伽盯得不太自在,忙轉開頭去。

  安色伽浮起笑意,喝一口酒,侍女見他杯中的酒上了,忙要給他添上,卻被安色伽止住。

  初華看著琴師撥弄箜篌,發現安色伽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榻上坐下來。她忙往旁邊躲開,瞪著他。

  「怎麼了?」他若無其事地問,說著,笑笑,「我這幾日有些忙碌,沒來陪你,實在失禮了。」他親自給初華倒了一杯酒,「這酒是我的莊園裡釀的,不醉人,嘗一嘗。」他離她很近,長腿交疊著,倚在繡墩上,與坐榻的扶手構成狹小的空隙,把初華鎖在其中。

  微風中,有一股甜甜的香,不是那玫瑰和薔薇,也不是葡萄酒……那雙眼睛,清澈如水,又像是最好的墨玉,光潤照人……

  安色伽看著她的唇,似乎十分柔軟,不禁低頭……

  突然,他被用力地推開,水晶杯里的酒潑出來,灑了他一身。

  「你……流氓!」初華紅著臉,從榻上站起來,氣鼓鼓地瞪著他。

  安色伽看著她,又看看自己那身被酒沾污的貴重衣服,揚揚眉,卻沒有生氣。旁邊的侍婢連忙要幫他擦拭,安色伽卻揮揮手,讓她們下去。

  「真是個有趣的女子。」他翹著長腿,聲音悠悠,毫不諱飾道,「與我共膳調情,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求之不得呢。」

  「我又不是她們!」初華冷冷道,「你要的火器我給你做出來了,你也要守諾,讓我回中原!」

  「當然。」安色伽一口答道,神色不改,微笑地緩緩道,「不過你不考慮考慮麼?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我還能給你。夏初華,我說過,我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去冒險,也不會吵架,這幾天你都看到了,我會是個最好的情人。」

  初華聽著這露骨的話,耳根發熱,正要反駁,突然,走廊傳來一個匆忙的聲音,「主人!」

  望去,卻見管事急急跑過來,對安色伽道,「主人,王子來了!」

  沙蘇來得十分突然,帶著一干侍衛直接闖了進來。

  管事來稟報的時候,安色伽已經能聽到那帶著幾分酒醉的嚷嚷聲。

  管事神色不定,對安色伽道,「主人,只怕來者不善,是否……」他的手做了一個下切的動作。

  安色伽卻神色鎮定,搖搖頭,微笑,「他還不敢。」說罷,卻看向初華,抱歉地一笑,「只怕要累著公子陪我見見貴客了。」

  初華訝然。方才聽到管事報王子的名號,她就知道了來著是誰。那個叫沙蘇的王子,侍女不是說他很討厭安色伽麼?

  夜風和緩,陡然添了幾分讓人不安的味道。

  沙蘇喝了些酒,走進來的時候,初華能聞到一股酒氣。他與安色伽的年紀不相上下,卻已經有些發福,看上去比安色伽老態許多。

  「我出城打獵,回來晚了,」看著地上跪著的安色伽和一群僕人,沙蘇慵懶地笑著,手裡敲著一根馬鞭,趾高氣昂,「路過卿這宅院,聽說修得跟天神家裡似的,便來看看。」

  「殿下光臨,臣寒捨生輝。」安色伽和氣地答道。

  沙蘇好像沒聽到似的,四下里打量打量,過了會,才讓他們起來。這時,他發現了站在安色伽身旁的女子。她雖然穿著西域女子的衣服,五官卻與西域人迥異。

  沙蘇露出訝色,道,「我近來聽說,卿新得了美人,天天在一起不肯離開。」說著,他唇角勾勾,「原來是個中原人麼?」

  初華聽不懂他說什麼,眨眨眼。

  「正是。」安色笑道。

  沙蘇打量著初華,見她雖然不如西域的美人艷麗,卻有一番別樣的味道。

  「你販馬販多了,聞慣了馬糞味,口味也變了吧。」沙蘇輕蔑地說,身後兩個近臣聽著,發出譏笑的聲音。

  安色伽毫無惱色,一笑,寵溺地看看初華,伸手摟過她的肩頭,「殿下說得對,臣確是對她著了迷。」

  初華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驀地見安色動手動腳,臉色一寒,卻聽安色伽低低道,「配合些,否則你我都沒好事。」

  感到懷裡的人僵住不動,一抹深深的笑容浮上安色伽的臉,更顯柔情。

  沙蘇看著他們二人,高傲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明日我迎接鄯善王和公主,你就帶著這位美人來赴宴吧。」他的眼睛裡閃著惡劣的光,「讓眾臣都來看看,閣下的美人長什麼模樣。」

  安色伽看著他,片刻,按著初華一道行禮,「臣樂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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