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代價

  曹湛,中山國太傅,是桓王親自指派輔佐睿華的大臣。

  初華從前在中山國的時候曾經見過他,凡事愛說「和為貴」,勸誡人的時候苦口婆心,對馮暨和王太后一向恭敬有加。沒想到,這樣一個人,竟然會來尋找已經失了勢的睿華。

  初華這些日子看慣了貴人們的爾虞我詐,見睿華俯身去扶他,忙扯住睿華的袖子。

  「無妨。」睿華道,「曹太傅深受孤與父王信賴,乃是忠臣,是孤托朔北王將身處之處告知。」

  曹湛淚流滿面,道,「馮暨等人忽然宣稱大王薨逝,國中上下皆震驚,疑者甚眾!然而王太后與馮暨把持朝政,又無大王消息,官民未敢輕動。臣聞得大王消息,即刻趕往此地,大王無恙,中山國實幸甚!」

  睿華亦動容,紅了眼圈,「若非初華與朔北王相救,孤亦無法自保。」

  君臣淚目感慨一番,各自坐下。

  睿華問:「孤方才聞得,中山國反叛了朝廷,此言確否?」

  「確實。」曹湛擦擦眼淚,道,「馮暨一口咬定大王為朝廷所謀害,聯合楚梁等國反叛。王太后從宗室中挑選了一人過繼為子,意欲擇日登基稱帝。國中不服者甚眾,臣與內史等人聯絡,只消大王一聲令下,便舉事呼應!」

  睿華沉吟:「可是國中有十三萬兵馬,中尉荀祿是王太后的人。」

  「大王可知曉中尉丞李康?」曹湛道,「其世代服侍王室,忠心耿耿,所率軍士三萬人,皆誓死效忠大王。」

  三萬。初華不禁瞥瞥睿華。也就是說,睿華能動的人,滿打滿算,也只是王太后和馮暨手上的零頭。

  睿華眉頭鎖著,未幾,看向元煜。

  他一直坐在席上,未發半點言語,但所有人都無法忽視他存在。

  「殿下。」睿華上前,向他一禮,「中山國境況,殿下亦已知曉,還請殿下助孤一臂之力。」

  元煜微笑,道,「孤應承之事,自當辦到。」

  中山國眾人皆是一喜。

  可元煜頓了頓,卻道,「不過,孤曾說過,助人須有代價。大王亦說過,事成之後,中山國所有,孤皆可取得。」

  睿華看著他,心中莫名生出些不好的預感。

  「不知殿下欲得何物?」他問。

  「不要物,要人。」元煜的目光轉向初華,「中山王的王弟,須得留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落到了初華身上。

  初華訝然。

  睿華面色一變。

  「為何?」

  「不可!」

  二人異口同聲。

  周圍寂靜一片。

  睿華看看初華,按捺著心緒,道,「殿下,初華雖為吾弟,卻並非中山國之人,還請殿下另選。」

  「哦?」元煜神色不改,「若孤一定要呢。」

  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大王……」曹湛露出焦急之色,出聲提醒,可睿華巋然不動。

  他與元煜對視,嘴唇緊抿,目中滿是糾結和怒氣。

  元煜仍從容不迫,看看初華,道,「孤並非無理取鬧,不瞞大王,孤欲將雷火罐引入軍中,如今可全然操控此物之人,唯有王弟。」說罷,他看向睿華,「互通有無,方為交易,請大王三思。」

  睿華神色不定,少頃,正要說話,初華忽而道,「我若隨你去了,待得那雷火罐試得好了,你便會放我回來麼?」

  「自當如此,」元煜答道,卻又悠悠道,「不過,如何才算好,須得孤說了算。」

  初華咬唇,片刻,道,「我隨你去。」

  「初華!」睿華著急。

  「不必擔心。」初華握握他的手,神色輕鬆,「我若出了事,殿下便找不到人擺弄那雷火罐呢。」說罷,用眼角睨了睨元煜。

  元煜不置可否。

  睿華注視著她,目中的神采漸漸沉下去。

  「你……真的願意麼?」他輕聲道。

  初華點點頭:「嗯。」

  睿華看向元煜,神色沉凝,「殿下須與我保證,必不教初華涉險。」

  「大王盡可放心。」元煜道。

  睿華深吸口氣,道,「暮珠,取酒來。」

  暮珠應一聲,將一碗酒捧前。

  眾目睽睽之下,睿華拔出匕首,割破手掌。血滴下,酒水登時染紅。

  初華看著,一陣心疼。

  元煜神色不改,亦拔出短刃,割破手掌,亦將血滴落酒碗之中。

  血色混作一處,睿華首先捧起,飲下半碗,遞給元煜,「方才之言,歃血為誓,若有違逆,天地共誅。」

  元煜淡淡一笑:「誠如斯言。」說罷,將酒碗接過,一飲而盡。

  待得眾人散盡之後,初華看著睿華,有些尷尬。

  她總覺得睿華面色沉沉,一直沒有看她,好像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似的。她有些委屈,就算是因為自己違背了睿華的意思答應朔北王,那也是為了睿華好啊……她瞥瞥滴漏,已經快到寅時了,看暮珠在服侍睿華寬衣,便想悄沒聲地走開。

  不料,才轉身,睿華道,「初華,我有話與你說。」

  初華回頭,見他已經換好了衣服,只得答應一聲,走回去。

  暮珠看看他們,退了出去。

  「你……恨我麼?」睿華低低道,「我雖然被許多人稱為大王,卻是個十分沒用的人,是麼?」

  初華一愣,正待搖頭,睿華卻道,「你不必安慰我。」

  他看著她,露出苦笑,「初華,你又救了我,每次都是這樣。」

  初華訕訕,不知道說什麼好,片刻,小聲道,「睿華,你說過,我們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不幫你,還能幫誰?」

  「可我是兄長,應該我來保護你。」睿華道,看著她,雙目忽而光采灼灼,「初華,我會努力。」

  「嗯?」初華懵然。

  只見睿華神色鄭重,繼續道,「奪回中山國之後,我會努力。成為一個真正的王,讓所有人都不敢欺負我,永遠不要再讓你為我做這些事!」

  心中好像被陽光照著,洋溢著溫暖。

  初華望著睿華的臉,眼睛忽而又泛起水霧。

  「真的……」睿華見她泛紅了眼圈,以為她不信,有些著急,「我是說真的,說到做到!」

  「嗯,好!」初華連忙擦擦眼睛,點頭,小臉上露出甜甜的笑。

  夜風甚疾。

  中山國的王宮裡,靜悄悄的。王太后的寢殿外,守夜的宮人將燃盡的油燈重新點上。風吹得樹枝搖動,殿內男女喘息之聲不絕於耳。

  宮人們交換著曖昧的眼色,各自走開。

  一人從宮外匆匆而來,問內侍:「丞相可在宮中?」

  「在是在,只是……」內侍訕訕,瞥一眼那邊的寢殿。

  「還煩通報一二,」那人道,「我有急事要見丞相。」

  內侍只得應下,走到殿外,輕輕叩了叩門:「稟太后,稟丞相,鍾司馬回來了,說有要事要見丞相。」

  過了會,裡面的聲音止住。只聽得些男女的低語之聲,片刻,殿門打開,馮暨披著衣服,走了出來。

  「何事?」他問。

  「丞相,」鍾司馬將一本冊子遞上,道,「這是齊國已交付的軍械。」

  馮暨接過來,看了看,臉上的神色登時變得難看。

  「少了這麼多?」他皺眉,「羽箭少了十萬支,鐵戈少了五萬,鐵矛少了七萬!」

  鍾司馬道:「齊國只交付了不到三分之一,便再未將軍械運來。只怕……」

  「他們反悔了。」一個聲音淡淡傳來。王太后走出來,頭上的髮髻仍有些散亂。她接過那冊子來,看了看,對鍾司馬道,「知曉了,你退下吧。」

  鍾司馬恭敬地答應一聲,行禮退下。

  殿門關上,王太后將冊子擲在一旁,冷笑,「齊王暴死,那繼位的大王子不肯踐諾了呢。」

  馮暨不甘道:「不想竟變故橫生。」

  「齊王新喪,大王子位置未穩,還得依仗著朝廷。」王太后寬了外袍,躺回床上,淡淡道,「他若再將軍械給中山國,朝廷會怎麼想。」

  「還有一事。」馮暨在床邊坐下,「近來國中留言四起,說大王還健在,不日便會回國。傳得官民惶惶,人心不穩。」他神色不定,「齊王那大火,我總心存疑慮。來人說,大王被齊王帶進了玉鶯宮裡,那場大火中無人生還。可這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會不會橫生枝節。」

  「他活著又如何?」王太后勾唇一笑,「他就算活著,也無依無靠,誰會承認他是中山王,誰又會幫他?新帝登基就在後日,到時候,他就是那棺槨中之人,與中山國再無瓜葛。」說著,抬手輕輕撫著馮暨的鬢髮,「我等做下此事,已不可回頭,中山國已是我二人的,任誰也拿不走……」

  馮暨看著她,雙眸中燃起熾熱的神采,抱住她,「卿卿待我恩重如此,我必竭力以報!」

  衣衫墜落,燭光氤氳,王太后望著頭頂搖動的錦幔,雙眸微微眯著,冷光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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