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之二
王生驚恐萬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的心跳急速加快,雙腿發軟,幾乎無法站立。
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渾身顫抖著,連滾帶爬地逃離了現場。
王生大驚失色,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等鬼怪離開後,他才慌忙逃跑,四處尋找道士。
終於在野外找到了道士,他長跪求救,請道士除掉鬼怪。道士說:
「這鬼怪也很可憐,好不容易才找到替身。我也不忍心傷她性命。」
說完把一柄拂塵交給王生,讓他掛在臥室門上。
臨別時,兩人約定在青帝廟相會。
王生回到家後不敢進入書房,便在內室睡覺,將拂塵掛在門上。
大約一更時分,他聽到門外有聲音,但不敢窺視,便讓妻子去看。
只見女子來到門前望著拂塵不敢進來,她站在那裡咬牙切齒地罵了很久才離開。
過了一會兒她又回來了罵道:
「道士嚇唬我!我就不信他真有那麼厲害!我寧可把這東西吞下去也不會害怕它!」
說完她取下拂塵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然後闖進臥室,直奔王生的床前,裂開王生的腹部挖出他的心臟後揚長而去。
陳氏見狀大聲呼救,婢女們點亮蠟燭,發現王生已經死去胸腔里血流如注。
陳氏嚇得不敢出聲只是哭泣。
第二天陳氏派弟弟二郎去請道士。
道士憤怒地說:
「我本來同情她,沒想到她竟然敢這樣!」
於是跟著二郎來到王家。
女子已經不知去向。
道士抬頭四望說:
「她應該還沒走遠。」
他問:
「南院是誰家?」
二郎回答:
「是我家。」
道士說:
「她現在就在你家。」
二郎很驚訝以為沒有別人在家。
道士又問:
「有沒有不認識的人來過?」
二郎回答說:
「我早上去青帝廟了,不知道家裡有沒有別人來過,我可以回去問問。」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報告說:
「果然有個老婦人來,想在我家當傭人,我妻子沒同意她還在家裡呢。」
道士說:
「就是她了!」
於是和二郎一起前往。
道士手持木劍站在庭院中央大聲呼喚:
「惡鬼!快還我拂塵來!」
老婦人在屋裡嚇得面無人色,剛想逃跑,卻被道士追上,打倒在地。
老婦人變成厲鬼躺在地上像豬一樣嚎叫。
道士用木劍砍下她的頭身體化作濃煙瀰漫整個院子。
道士拿出一個葫蘆拔下塞子放在濃煙中瞬間濃煙被吸進葫蘆里。
道士塞上葫蘆口把它放進袋子裡。
人們一起查看人皮,發現上面眉目手足都齊全。
道士像卷畫軸一樣,把人皮捲起來也放進袋子裡,然後告別離去。
陳氏跪在門口哭得撕心裂肺,苦苦哀求道士救活王生。
道士說自己無能為力。
陳氏更加悲痛地趴在地上不起來。
道士沉思片刻說:
「我雖然法術不高但我可以介紹一個人或許能救活他。」
陳氏問:
「是誰?」
道士說:
「市上有個瘋子經常躺在糞土中,你可以試著去求他幫忙。」
「如果他發瘋侮辱了你,你千萬不要生氣。」
二郎也認識這個瘋子,於是告別道士和嫂子一起去找他。
他們在路上看到乞丐瘋狂地唱歌,鼻涕流了三尺長,污穢不堪,讓人無法接近。
陳氏跪著走過去,向乞丐求救。
乞丐笑著說:「美人兒愛我嗎?」
陳氏告訴他事情經過。
乞丐又大笑說:
「人死了來找我救命,我是閻王爺嗎?」
說完用拐杖打陳氏,陳氏忍住疼痛忍受著。
市場上的人漸漸圍觀過來,像堵牆一樣。
乞丐吐出一口痰,痰里有一把東西,他舉到陳氏嘴邊說:
「吃掉它!」
陳氏羞得滿臉通紅,但想到道士的囑咐,還是強忍著吃了下去。
她覺得那東西進入喉嚨後,硬得像團絮一樣,咯咯作響,最後停留在胸口。
乞丐放聲大笑,邊笑邊言:
「美人兒,你對我的愛意真是深厚啊!」
隨即,他瀟灑地站起身來,轉身離去,對陳氏的存在似乎毫無掛念。
陳氏緊隨其後,步入廟中,急切地追尋那乞丐的身影,但她遍尋不見,茫茫人海中,仿佛他早已融入虛無。
她細緻地搜尋每一處角落,期望能發現一絲線索,但終究徒勞無功。
無奈之下,她只得帶著滿心慚愧,返回家中。
她的心情錯綜複雜,既痛悼丈夫的慘死,又懊悔自己不慎吞下了乞丐的痰水。
這種悲痛與絕望交織的情緒,讓她幾乎無法承受,只想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命。
正當她準備為丈夫收殮遺體,整理遺容時,家人紛紛站在一旁,無人敢上前靠近。
陳氏緊緊抱住丈夫冰冷的軀體,開始收拾那散落的腸子和內臟,邊哭邊整理。
她的哭聲撕心裂肺,當她哭得聲嘶力竭之際,突然胸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
她還未及回頭,那物體已徑直射入丈夫的胸腔之中。
陳氏驚愕地查看,只見一顆仍在跳動的人心,熱氣蒸騰,如煙霧般繚繞。
她心中充滿了不解與驚訝,急忙用雙手緊緊按住丈夫的胸膛,用力擠壓。
每當她稍稍放鬆,熱氣便從縫隙中溢出。
她急忙撕下一塊綢布,緊緊包紮住傷口。
她用手輕輕撫摸著丈夫的遺體,漸漸地,她感到丈夫的身體開始變得溫暖起來。
她趕緊為丈夫穿上衣物,蓋好被子。
半夜時分,她悄悄掀起被子查看,發現丈夫的呼吸微弱,可漸漸變得有力。
到了天亮時,他竟然奇蹟般地活了過來。
他醒來後,告訴陳氏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夢,只感到腹部有些隱隱作痛。
陳氏仔細查看傷口處,只見那裡已經結痂癒合,不久後他便完全康復了。
這段經歷成了他們夫妻間永恆的回憶,他們更加珍惜彼此之間的情感。
異史氏感慨道:
「這世間之人,實在是愚蠢至極啊!他們明知道對方是妖邪所化,卻仍然把她們當作美麗的女子去苦苦追尋;這些愚人啊!他們明明清楚那是忠誠的勸告,卻偏要當成胡言亂語一般置若罔聞。然而,那些貪戀別人美貌的人,最終也會像吞下別人口水一樣,心甘情願地被吞噬。上天之道講究善惡有報,但這些既愚蠢又執迷不悟的人,卻始終無法醒悟過來!實在是可悲可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