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華聽到了來自遠方荒蕪里的咆哮,漆黑的陰雲仿佛凝聚成一尊漆黑的麒麟,炸裂的雷霆宛如祂森嚴的豎瞳,俯瞰著蒼茫的大地。🐚🐠 ☞🐧
作為人類世界的至強者,她當然能感知到那種森嚴的氣勢來源於誰。
如此的暴虐,如此的威嚴。
然而在她看來,竟有些溫暖。
她背負雙手凝視著那尊麒麟,背後懸浮著金色的光幕,伴隨著一圈圈漣漪盪開,一柄柄森然的鐵劍從虛無里探出來,鋒芒畢露。
「師母,那是一尊古神族。」
黃金之王半跪在地,雙手拄著斷裂的鐵劍,他赤裸著上半身,胸膛遍布觸目驚心的劍痕,熾熱的鮮血流淌出來,染紅了大地。
白銀之王的情況相對較好,一頭白髮已經凌亂不堪,白色的長裙遍布灰塵,氣息紊亂至極:「您把他當做候選的接班人,也跟他有過很長時間的接觸,不要說您沒有發現他的異常。我們早就有過懷疑,但始終沒有證據。」
世上罕有人見過半神級的戰鬥,誤以為會像遠古的神話傳說般各展神通,事實上到了這個位階他們已經返璞歸真,更強於刀刀見血。
如今實力的差距已經分出來了。
太華重傷狀態以一敵二,依舊是碾壓般的狀態。
當然,這是因為白銀和黃金無法施展幽熒律法,實力限制在了半神級。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太華背對著他們,仿佛毫無防範,嗓音漠然:「可是那又怎樣?」
這句話倘若是換做別人說出來,當然沒有問題。
畢竟歷史上還有不少人類為了追求長生,心甘情願被神明奴役。
然而這是太華。
以太協會的總會長,古往今來最強大的領袖,她曾經率領著無數人類先賢硬生生從至暗時代殺出了一條血路,迎來了黃金的黎明。
對於古神族,她素來都是趕盡殺絕。
她的手段之殘忍,作風之強硬,性情之冷血。
古今罕有。
如今她卻說,那又怎樣。
「師母,您真的變了。」
黃金之王眼前的那個背影愈發的陌生起來,讓他愈發的困惑不解:「您殺死了您的丈夫,又如此包容一尊古神族。這樣的您,還擔當得起人類的領袖麼?」
白銀之王冷冷說道:「老師的死,是我們的私事,但跟這個世界無關。我們誰都沒有資格因為個人情感問題,而在可能葬送世界的問題上犯錯。這是您教給我們的道理,難道您現在卻要做那個離經叛道的人麼?」
太華沉默片刻,唇邊的笑意如春風般流淌:「曾經我也認真考慮過這件事,比你們要早得多得多。自從青收了這個學生以後,我就在暗中關注他。我很好奇這個孩子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後來我發現他的身上有著天大的饋贈和詛咒。」
「我也想要殺了他,斷絕一切可能發生的變數。」
她頓了頓:「畢竟當時我也以為他是一尊古神族,哪怕我認為他是個好孩子,也依舊決定痛下殺手。我曾想過,把他當成工具,利用完就殺掉。」
白銀和黃金保持著沉默,他們知道自己做了這件事以後,在歷史上的評價可能會不太好,哪怕這場變革師出有名,是為了逝去的老師而戰。
可是即便如此,世上也總有會認為,他們是為了至高之位而發起的變革。
真相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但他們更想知道,師母到底是怎麼了。
「可是後來,這個孩子給我送了一塊永生骨。」
太華輕聲說道:「他說,他不想我死。」
這個女人抬起頭,凝視著那尊盤踞在烏雲深處的麒麟,笑道:「曾經我以為他是想從我身上討到什麼好處,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要。我懷疑他在為了更大的圖謀而隱忍,他卻一次次把命豁出去,每一件事都做得認認真真,漂漂亮亮。」
「那時我才知道他是個多麼純粹又驕傲的人,他的單純讓他希望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過得好,他的驕傲又不允許他忍受哪怕半點失敗。」
她眼神變得深沉起來,認真說道:「我為我曾經的算計而感到愧疚。」
黃金之王也沉默片刻,回答道:「按照預言,古神族是有可能打破規則的限制的,祂的出現就是最好的證明。或許,這只是祂偽裝出的人性。」
「您不該因為私人感情而產生誤判。」
白銀之王嚴肅說道。
「我沒有產生誤判,因為我知道他就是人類。」
太華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絲少女般的嬌橫,淡淡說道:「不管你們怎麼說,我都認為他是人類。這是我的孩子,我當然不會殺他。」
倘若青之王在這裡,恐怕就要破口大罵。
論先來後到,是他先來的。
論關係遠近,他們也是師生,形同父子。
怎麼突然就被人半路截胡了。
黃金之王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不講道理了,強撐起蒼勁的軀體,肌肉抖動間蒸發出霧氣,他的體溫逐漸升高,靈性沸騰起來。
「我聽說人到了晚年總會昏庸。」
白銀之王冷聲道:「沒想到真是這樣。」
「你們才昏庸,我很清醒。」
太華啞然失笑,酷烈的眸子裡儘是傲慢:「劉備打了一輩子的仗,怎麼就不能接著奏樂接著舞?我為這個世界奉獻了一輩子,怎麼就不能有點私心?更何況,古神族和人類之間的矛盾,並非是因為資源或者仇恨。我們打了兩萬年都沒有一個結果,又為什麼不能換一種方式,嘗試著從根源解決問題?」
她驟然轉過身來,衣袍在風裡獵獵作響,殘陽如血般籠罩著巨大的石像,帝王般的威嚴流露出來,恍惚間有雷鳴作響:「白銀,黃金,伱們可曾想過為什麼我總偏心青和赤?因為你們兩個最大的問題不是弱,而是愚蠢。」
輝煌的黃金界域轟然顫動起來,宛若太陽般懸浮在半空中。
籠罩萬里疆域。
她的眼瞳燃燒起來,仿佛神怒的火被點燃。
「二百年過去,你們依舊沒什麼長進,如果要殺我那就做好玉石俱焚的準備,你們應該抉擇從出一個人來跟我賭命,另一個人活下來坐享其成。既然是謀殺,那還要什麼光明正大?你們甚至連毒都不下,又怎麼贏得了我?」
太華訓斥道:「黃金,你的劍術還是像二百年前一樣臭。白銀,如果不是看你是個女孩,你現在又該多麼狼狽?像個被霸凌的弱女子般捂著衣服遮羞?」
能夠如此訓斥兩位天災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甚至還要手把手的教導自己的學生,該怎麼謀殺她這個長輩。
只能說,不愧是太華。
即便被背叛,也依舊有如此氣魄。
話音剛落,太華低下頭,自己的手腕上竟然泛起一絲黑色的脈絡。
她愣了一下,欣慰地笑了。
「當初給您準備藥里,下了毒。」
黃金之王面無表情說道:「半神級煉藥師調配的藥物,您也嗅不出來。」
白銀之王拎著鐵劍走上前,磅礴的古神之息在體內暴動起來,眼瞳里泛起詭異的血色,嗓音里透著困惑和不解,認真說道:「老師,您變弱了,弱了很多。倘若您還像當初一樣強,我們絕不會打算聯手拖到你死,而是立刻逃跑。事到如今,您為什麼還不祭出天人之楔,甚至連天人化都沒有,是我們不配麼?」
如刀割面的狂風裡,太華額前的碎發飄搖不止,燃燒的眼瞳里沒有任何情緒,淡漠說道:「如今的我,已經沒有那種能力了,但對付你們也綽綽有餘。」
此言一出,白銀和黃金皆驚。
天邊裂開一道巨大縫隙,隱約有一道光落下來,鎖定了遠方的麒麟陰雲。
「這群愚蠢的小孩。」
她輕聲說道:「要活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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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抬手擋住眼睛,巨大的光柱從天而降,把荒蕪的遺蹟照得一片通明。
「真遺憾啊。」
他踱步後退,背後隱約有漆黑的空洞撐開,像是黑洞般深邃。
因為顧見臨說了一個字。
不。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夠左右的了,因為他的實力真的不強。
天譴從天而降,就會毀滅一切。
顧見臨仰頭望天,巨大的光柱從天而降鎖定了他,他能夠聽到來自虛無里迴蕩的雷和火的摩擦聲,那是天譴隕石在維度亂流里墜落的聲音。
他做出這種決定,當然不是自己的個人意志。
因為同伴們都已經做出了抉擇。
「我不會放棄你的,等到我找到了支援,就去那邊找你,你要等我。」唐綾抬起玫紅的眸子望向他,她表面看似沉靜,內心卻忐忑至極,右手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被捏的微微發白,另一隻手的極雷也在微微顫動。
作為總會長的接班人,她有自己的驕傲。
她不可能看著自己的師長就這麼死去。
所以她一定要去找到能夠改寫戰局的援軍,親手改變這個結局。
問題在於,他們這麼做就是賭命。
因為一旦顧見臨擋不住天譴,那麼他們都會死。
賭注全在顧見臨一個人的身上。
「放心,我會把你女朋友活著帶出去的。」
姜子夜撓了撓頭,笑容滿面說道:「凜冬趕來之前,我不死,她不死。」
嬴長生倒是沒說什麼,而是環顧著燃燒的遺蹟,尋找哪架直升機還能用。
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提過自己的生死。
有人說,信任是這個世界上最昂貴的東西。
如今看來真的不假。
顧見臨嗯了一聲,蒼穹在他的眼瞳里燃燒起來,巨大的裂隙蔓延開來。
毀滅的氣息,從天而降。
「本體那邊有人照顧你吧?」
唐綾忽然問道:「月姬?」
顧見臨微微一愣。
「如果是她的話,我就可以放心了,我不知道她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我暫時把你交給她,但等我找到你的時候,還是要把你搶回來。」唐綾忽然一步踏前,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後背,像是在告別,又好像在留戀。
眼前的惡魔仿佛沒有任何溫度,冰冷的像是一具屍體。
只是似乎唯有這樣,才能帶給她一絲溫暖。
「答應我,不要死。」
她輕聲說道:「我不會拋下你的,永遠不會。」
顧見臨能夠感受到後心裡傳來的溫暖,抬手按在她細膩的手背上。
「嗯。」
轟!
磅礴的靈性燃燒起來,勁風洶湧四起。
唐綾一步步倒退,凝視著少年的背影,背後響起了直升機的轟鳴聲。
嬴長生終於啟動了一台殘缺的直升機,這台機器遍布瘡痍,竟然還能用。
關鍵時刻,姜子夜一把將少女拉上來。
這架直升機就像是折翼的飛鳥般沖天而起,卻又搖搖欲墜。
直升機當然不能飛出天譴隕石的鎖定範圍,只是既然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那就不會後悔,總會長選擇的人里沒有一個是貪生怕死的鼠輩,他們豈止不會退縮,反而個個都是無法無天的狂徒,是自負至極的瘋子。
庸人才會順勢而為。
天才往往都是逆流而上!
直升機越飛越遠,那個惡魔般的背影在風沙里越發的渺小。
卻又偉岸到堪比天高!
顧見臨掌心浮現出黑洞,強行吞噬了那枚聖骸,古神之息比便如熔岩般噴湧出來,他隨手從虛空里拔出宛若十字權杖般的麒麟之楔。
這一刻他的情緒如死水般平靜,從未有人教過他該怎麼做,那種印刻在意識里本能卻支配了他的動作,靈魂深處的黑色麒麟驟然甦醒。
也就是在這一刻。
斷裂的蒼穹之上,巨大的隕石,強行撕裂維度的間隙,從天而降!
隱約間,世界一片昏暗。
因為天譴隕石遮蔽了一切。
灼熱的火光亮起,荒蕪的遺蹟像是墜入了地獄。
因為隕石摩擦的天火墜落下來。
簡直像是末日。
「讓我看看吧。」
嬴長生戴上防噪耳機,低頭說道:「真正的原始回歸。」
姜子夜也低頭望著這一幕,因為他知道自己有可能見證神跡。
狂風湧進機艙,唐綾的紅髮飄搖得像是花瓣,她的眼瞳里倒映出了一尊黑色的麒麟,像是在冥冥之中稍縱即逝,虛無的咆哮聲貫穿靈魂深處。
「卍解!」
鸚鵡輕聲說道。
顧見臨雙手反握麒麟之楔,驟然貫穿了自己的心臟。
漆黑的閃光,閃滅在天地間。
極致的轟鳴聲里,軍師站在黑洞的邊緣,縱聲狂呼。
「原始回歸,麒麟本相!」
轟隆。
一尊黑色的麒麟,驟然掙脫了靈魂深處的枷鎖,從天而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