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腦海里也出現了旖旎的幻象，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入侵到了少女的意識深處。
她散落的長髮，迷濛的美眸。
還有她的細語呢喃。
有時候都分不清那是真實還是虛幻，明明在生死關頭逆天而行，腦子裡閃回的畫面卻又那麼的令人著迷，那是在夢裡未曾出現過的極致享受，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掠奪著只屬於他的女祀，沉浸在深淵裡，脫胎換骨。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靈性即將突破桎梏。
只差最後的材料，即可完成進階。
呼。
他長舒了一口氣，屹立在高天之上，額發輕飄。
唐綾也從夢裡驚醒，抬起一雙美眸，睫毛微顫。
她看到了巨大的火山。
也看到了洶湧的滄海，還有呼嘯的冰雪，熾熱的焚風。
黃金藤蔓凝聚出來的階梯貫穿了天穹，散發著輝煌的光輝。
也照亮了少年的側臉。
「真好看。」
唐綾忽然說道。
不知道她的說是這風景，還是眼前的人。
「活著的風景當然好看。」
顧見臨停下腳步，仰望著蒼穹之上的神明：「除了那個丑東西。」
聽著少年的聲音，唐綾也抬起美眸眺望過去。
烏雲翻湧，電閃雷鳴。
憤怒猙獰的面容咆哮著，像是想要喝退妄圖登天的螻蟻。
只能聲色俱厲之人，往往內心藏著膽怯。
高高在上的始祖，又該畏懼著什麼呢。
答案只能是那個登天的少年。
唐綾凝視著他的側臉，心想這個少年真的帶給她太多的奇蹟了，他不計生死為她帶來了遲來十四年的親情，又孤身一人帶著她逆天而行。
當然他身上還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如此完美的進化姿態。
還有他手裡斷劍，多半就是傳說中的麒麟之楔。
那麼多那麼多的謎團，本該讓人感到恐懼。
而她卻輕聲說道：「我會為你保守秘密的。」
顧見臨無聲地笑了笑：「不害怕嗎？也不想問我是誰？」
「不想，不管你是誰，都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唐綾似是眷戀地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原來那是你的血啊。」
顧見臨察覺到一雙雪白的藕臂環住了他的脖頸。
少女沉默了一秒，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吐氣如蘭：「如果伱早點告訴我的話，我喝下去的時候大概就不會那麼嫌棄了。」
從那個夢境裡醒來以後，分明被掠奪走了所有的靈性，但本該衰竭的生命卻又如枯木逢春，像是經過了一場大雨的洗禮，釋放出清新的氣息。
夢裡經歷的一切，讓她的心態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因為她很清楚，那並不是夢。
也就是說一切都是真實的，每個細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只是並未發生在現實，而是在精神世界裡。
望向少年的眼神里，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千絲萬縷的，糾纏在一起。
連帶著嗓音也變得嬌媚起來。
「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顧見臨沉默片刻，說道：「抱歉。」
唐綾埋首在他的脖頸間，嗓音沙啞又嬌媚，低聲說道：「女孩子想聽的可不是這些，更何況……為什麼要說抱歉？我又不討厭你。」
對於公主殿下而言，經歷過這種事還不會讓她生出厭惡的感覺，那麼對她而言無疑是一次大膽的表白，是這個失去了一切的女孩，索求的第一步。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同類人。
同樣承受著命運的詛咒，被至親的人保護，渾然不覺。
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才追悔莫及。
因為相似，才能相知。
而相知的下一步，又是什麼呢。
唐綾用緊抓著少年的手給出了答案。
可惜他沒聽懂。
或者說不想聽懂。
因為烏雲滾滾壓迫而來，那張恐怖的面容越發的迫近，仿佛在縱聲咆哮。
登天之階不知道還有多遠，但已經看到了天的盡頭。
轟！
燎天的光焰在天穹之上爆炸開來。
夔鳥始祖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殺意，發出嘹亮的鳳鳴聲，熾熱的火焰遮蔽天空，卻又有恐怖的極寒瀰漫開來，如同毀滅的狂流。
「——凡人，你僭越了！」
仿佛洪鐘大呂，森然的聲音如雷鳴，迴蕩在海天之間。
這是來自一位始祖的死亡威脅。
顧見臨逆著如刀割面的焚風步步登天，巨大的神威像是無形的重錘般撼動著他的軀體，鐵甲般的鱗片寸寸脫落，鮮血淋漓卻又恣意狂放。
此刻他就是世界上堅硬的盾，牢牢護住背後的少女。
你要她死，我偏要她活。
你守著登仙之階，那我就偏要登天。
夔鳥始祖的確是一尊偉大的古神，而且幾乎已經恢復到巔峰狀態，祂的權柄是極寒和極熱，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毀滅一座城市，隨手便能製造恐怖的災禍。
但是，他也絕非是孱弱的凡人。
「真可怕。」
唐綾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被燒灼的胸膛，似是在心疼他在承受的痛苦，低聲說道：「都怪你，讓你走你不走，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雖然是埋怨的語氣，更像是在絕境裡的嗔怪，她竟然破天荒的笑了。
笑容仿佛冰河解凍，溪水潺潺。
可惜顧見臨卻無法欣賞。
他知道，這一刻哪怕使用神話武裝，都未必能在始祖面前脫身。
這是絕地的險境。
「神明固然可怕，但就算是再強大，又能怎麼樣呢？你跳樓摔死是死，生病得癌也是死，被神明殺死也是死。人類總要經歷生死，面對再強大的敵人也不過一死，所以又有什麼好怕的呢？你曾祖父沒怕過，我父親也沒怕過。」
顧見臨輕聲說道：「我沒什麼好怕的，你呢？」
唐綾沒有說話，生死對她而言已經早已經不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她只是太過心疼的眼前的少年，所以想要跟他一直在一起。
無論是面對多麼兇險的危機，或者經歷多少生死。
嗯，只要能陪在你身邊那就好。
「走了。」
轟！
顧見臨背著少女，踏出了最後一步，登上了最後一級登仙之階！
至此，跟神明比肩！
夔鳥始祖的虛影鼓盪閃滅，宛若深淵般可怖的眼瞳平視著這個少年。
似乎無法相信，區區一個人類，怎麼敢走到他的面前。
黃金藤蔓纏繞而成的階梯貫穿了天穹，釋放出的金色光芒凝聚成盤根交錯的樹根，仿佛巨大的天台一般屹立在高天之上，如同登臨仙界，無止境的蔓延！
麒麟的咆哮聲，響徹世間！
麒麟之楔轟然顫動起來，屹立在滄海里的八根青銅柱轟然升天，每一根立柱上澆築的骸骨都亮起了灼熱的紋路，釋放出恐怖的精神領域。
磅礴的生命氣息滋潤著少年和少女。
仿佛讓他們升華至臻！
顧見臨放任麒麟之楔的顫動，竟是自行斬落一劍！
轟！
虛空里浮現出巨大的黑洞。
仿佛神國的大門打開，整個古神界都在顫動不已，所有人都感覺到維度的劇烈波動，最終匯聚到了天穹之上，冥冥之中再次響起了海潮般盛大的彌撒音樂。
莊嚴，肅穆！
麒麟仙宮第二層的通道已經打開！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天穹之上的海面如同鏡面般轟然碎裂，滾滾陰雲匯聚而來，恐怖的電閃雷鳴仿佛連世界都要毀滅，似乎能夠看到一尊盤踞天地的古龍俯衝而下，祂是如此的古奧森嚴，極盡世界上一切的尊嚴與美，如隕石般墜落！
貫穿時間長河的龍吟聲響徹天地，海天之間有無數的曼陀羅花盛開！
燭龍尊者！
祂來了！
在登仙之路顯現的最後時刻。
在顧見臨以麒麟之楔，打開天路的一瞬間。
太古的威壓恍若雷鳴。
少年和少女都被震的七竅流血。
也就是這麼一瞬間，夔鳥始祖伴隨著破碎的轟鳴聲襲來，灼熱的焚風和極寒的熱流環繞在祂的身邊，像是滅世的狂潮一般，即將把少年和少女吞沒。
跨越百公里的距離，狂襲而來。
顧見臨抬起黯淡的黃金瞳，視野里已經出現了血紅的暈邊，宛若鎧甲般遍布全身的鱗片已經被焚燒脫落，身體裡響起不堪重負的悲鳴聲。
「你曾祖父說的對，活著是一個人的事情，跟其他人無關。但你的一生中會遇到很多很多人，他們會在你的生命里扮演很多角色，陪你走過很多個春夏秋冬。有人會離開，也有人會歸來，比如他……」
他握緊了麒麟之楔，突然發出狂怒的吼聲。
面對如此毀滅的聲勢，他卻沒有絲毫的畏懼，毅然決然地奔向神明！
轟！
金色的骸骨巨人具現出來，一把將少女扯向了黑洞深處！
「比如……我。」
有那麼一瞬間，唐綾的耳邊響起少年的輕聲呢喃。
那個背著她登臨天際的人雙手握著漆黑的斷劍，迎面撞向了毀滅的狂潮，他的背影修長消瘦，卻仿佛神明般偉岸尊貴，頂天立地。
「不——」
這一刻，唐綾發出了從不屬於她的，絕望的呼喚。
而她自己卻墜落向漆黑的黑洞，被無數的冰雪所埋葬。
那麼的平靜。
那麼的靜謐。
她忽然想起來當初在永生之海里看到的預言。
當時她看到自己被埋葬在冰冷的深淵裡，可是她卻忽略了她眼瞳里氤氳的水霧，還有足以淹沒世界的恐怖狂潮，以及那個跟她漸行漸遠的背影。
原來最終死去的人，不是她。
而是她眼裡的那個人。
伴隨著毀天滅地的轟鳴，夔鳥始祖如同冰和火的狂流，淹沒了少年。
顧見臨執劍的身影被淹沒，咆哮聲貫穿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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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