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們全都知道這個兇案，霎時間各個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心頭。
就連一直冷靜的嚴成也變了臉色。
金阿姨這種手勢還是第一次出現，雖然嚴成早就對金阿姨的胡言亂語有所預計，卻對這種可怖的姿勢毫無預料。
甚至在他豐富的職業經驗里，都從來沒見識過這種情況。
病房裡一時只有金阿姨喉間的嗬嗬聲，要不是光線明亮人數眾多，韓蕊這樣的早就掉頭逃走了。
即使這樣，她也已經嚇得不行，雙臂死死摟住王磊，整個人都吊在了王磊身上。
王磊也感到有點奇怪，金阿姨出現這症狀可以解釋，但為什麼突然進展這麼快？
他開啟今天第一次透視，著重檢查頭部。
果然，原來很小的腫瘤明顯變大，細看的話，增大的那部分全是淤血。
明白了，變大的原因是腫瘤血管破裂出血。
好在這是良性腫瘤，被包膜包裹，而且出血量沒大到可以衝破包膜。
然後在包膜的壓力+凝血功能的作用下，初步止住了血。
否則，就不是言語動作古怪，而得是偏癱、昏迷，甚至生命危險了。
嚴成很快清醒過來，定了定神，又問了幾句，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也沒問出來。
跟同樣害怕的家屬交代幾句，嚴成就帶著眾人撤退。
她女兒追過來，一把攥住嚴成的白大褂，可憐巴巴地說道：「嚴主任，我，我也害怕。」
「別怕，我讓人陪著你。」
嚴成左右看看，發覺就屬伍中浩膽大，於是指指他：「你的床位，你去陪著。」
伍中浩的苦瓜臉頓時更苦。
不過他的膽子確實大，一聲不吭地走進病房。
家屬這才抖抖索索地跟進去。
醫生們一時也無心查房了，直接回到辦公室，要先弄清楚金阿姨的病情。
坐下後，嚴成直接對床位主治丁斌吩咐道：「開單，請精神科、腦外科會診。」
丁斌答應一聲，趕緊開單。
嚴成又對眾人問道：「誰來說說，她這是什麼情況？」
以往他提問時，回答並不踴躍，實習蟲規培獸住院狗都怕挨罵，高年資醫生沒興趣，但今天氣氛極其熱烈。
韓蕊搶先答道：「嚴主任您問診的用意我懂了，她這是幻覺，有幻聽，但是沒有幻視。」
一位住院點頭：「還有行為思想異常，這是精神症狀，難道之前搞錯了，不是抑鬱症，而是精神分裂症？」
丁斌一邊開單一邊插話：「抑鬱和精神分裂的區別還是很明顯的，不太可能搞錯。」
小住院勇敢地反駁道：「你的意思是二者兼存？這可能性不大吧？有什麼證據能支持二者兼存？」
「證據倒也不是沒有，」一位副主任醫師說道：「腦腫瘤壓迫腦組織會引起精神症狀，抑鬱症則可能另有原因，也可能是精神症狀的一種形式。」
隨即他就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論斷：「但是她的疾病已經12年了，以前只是腹痛，現在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精神症狀？」
丁斌又插話道：「據說她以前也有一點點神經質，但跟現在這種情況差別很大，家裡人也沒當回事。」
丁斌一邊說，一邊看了看韓蕊。
韓蕊實習沒幾天，大家就發現了她的神經兮兮。
韓蕊感覺有被冒犯，又不敢回懟，只好往王磊身邊靠了靠，楚楚可憐地看著王磊。
老師，消內不是好地方，消內的人都是壞人，我好可憐。
人家才不是神經質，人家是個爽朗明快的女孩子呢。
王磊也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堅定地表示：不，你就是神經質。
韓蕊噘起嘴巴，王老師也是壞人。
「一點點神經質，跟精神分裂症是本質區別。」那位副主任醫師也看了看韓蕊，接著說道：「而且她的手勢又是怎麼回事？」
沒人解答，這是消化內科，醫生們熟知消化道疾病的知識，對神經內外科知識只是略有了解，一時間不明所以。
嚴成對王磊問道：「王磊，你覺得是什麼問題？」
王磊說道：「有影像學結果，間腦腫瘤的診斷是明確的。」
眾人都點頭，一般情況下機器是不騙人的，如果你被騙，那是因為你沒聽懂機器的話。
而金阿姨的圖像很清晰，誤讀的可能性接近於0。
丁斌和伍中浩是一組的，討論這個病情比較多，隨口提出二人共同的疑問：「為什麼沒有間腦綜合徵？」
王磊笑道：「她的精神症狀不就是間腦綜合徵？」
啊？
眾人心裡都冒出問號。
丁斌追問道：「間腦綜合徵不是消瘦、嘔吐、眼震、尿崩症這些嗎？」
自打MRI證實了間腦腫瘤，教導韓蕊的任務就已完成，王磊獲得獎勵，相關理論水平遠超本世界。
面對這種簡單問題，王磊侃侃而談：「間腦綜合徵為什麼會有多種症狀？因為病變部位不同，腫瘤性質不一。」
「如果病變導致生長激素問題，就會出現發育遲滯；如果病變影響丘腦，就會導致下丘腦-垂體因子失常，出現相應症狀。」
「這位病人是良性腫瘤，部位緊鄰胼（pian）胝（zhi）體，這個部位的腫瘤，導致類緊張症、精神症狀都不奇怪。」
丁斌靈光一閃：「她的怪異姿勢就是類緊張症！」
「對。」
那位副主任醫師追問：「為什麼12年的病，現在突然出現這麼嚴重的精神症狀？」
「因為腫瘤突然增大。」
「腫瘤怎麼會突然增大？」副主任醫師本能地追問一句，隨即自己也想明白了：「出血或者某種原因刺激生長，這有可能。」
韓蕊問道：「那怎麼辦？」
「馬上手術。」
眾人互相看看，無話可說。
需不需要馬上手術，能不能開，都不是我們消化科醫生能確定的。
病情分析到這個地步，應該轉腦外科了。
要不是為了等王磊會診，昨天就要麼轉院，要麼轉科了。
嚴成問道：「腦外丁主任說腫瘤靠近蝶鞍，周圍全是重要血管和神經，這個手術應該很難，你有把握嗎？」
王磊對腫瘤周圍情況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手術確實很難，即便找來全世界最頂尖的腦外科醫生，也沒法完全切除。
那就只有神級手術能力才行了。
「有把握。」
聽他說得這麼斬釘截鐵，一屋子的消內醫生稍稍震撼。
他們不專業，站在門邊聽了後兩句話的丁主任卻大受震撼。
這種手術，你也敢說有把握？
啪啪啪，丁主任鼓掌，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藝高人膽大，名不虛傳。」
丁主任贊了一句，對王磊問道：「你是準備做次全切除？」
次全切除，就是把腫瘤切一部分，無法切除的留著——遇到困難時的妥協方案。
雖然這個部位的手術難度極大，但妥協的話，還是可以做的。
如果方案足夠保守，丁主任自己也能做。
王磊搖頭：「她的腫瘤不穩定，次全切除很可能再次出現問題，必須全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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