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人魚(二十五)

  看見眼前的黑髮青年忽然微僵身體的樣子,敖祺不由得心裡生起些遲疑又不可置信感覺。

  難不成……

  「小魚,你是說頭兒他……??」敖祺用一種試探語氣問出這句話,哪怕他之前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現在也不禁動搖了。

  顧淮正在急速轉動頭腦進行思考,聽見對面人的這句問話時,他匆匆點了點頭。

  這下就換敖祺卡殼呆住了,眼前之人沒必要說謊騙他,可是如果是真的,這事要怎麼才能說得通?

  古語有云,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龍,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對這段話敖祺只能評價為,半對半錯。

  前兩句不離譜,普遍現象確實如此,但後兩句就完全當不得真了。龍想要修煉出角,除非天賦驚人,否則只短短五百年絕無可能,直至身殞都沒修煉出角的龍比比皆是,角龍已經是他們龍族之中毫無疑問的強者。

  而應龍,是王者。

  即使是在上古時期,能與修煉出角的龍族打鬥至傷了他們龍角這種地步的大能也不多,遑論應龍。

  敖祺在心裡把其他種族裡的最強者全部羅列了一遍,實在也想不出有什麼人能夠傷到自家老大的龍角,於理論上根本不存在。

  「吱吱?」接收到自家王的呼喚,原本就在周圍的一眾黑煤球團迅速圍近到青年身邊,發聲詢問著青年想要它們做什麼。

  不知道真相之前,顧淮還覺得事情可以等晏臨回來以後再說,但現在不行。

  「可以幫我找人嗎?」即使知道周圍的魘族不會拒絕自己的要求,顧淮用的依然是詢問語氣。

  飄浮在周圍的黑煤球團全無考慮,連著吱吱應了幾聲,然後迅速動作了起來。

  這次找人多半要用上術法才能找到,非人類聯合協會很有可能事後會過來找茬,但一眾魘族現在並沒有考慮這麻煩事。

  自家王希望它們做的事情,它們無論如何都一定會完成,怎麼儘快完成這件事情才是這群黑煤球團正在思考著的。

  「不去找也許會比較好。」旁觀了會,系統最終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

  正因為是同一存在,在對情況有大致了解的現在,系統對晏臨的當前狀況有了更準確的推測,「不止是不想讓你知道,他應該還認為自己在那種狀態下會失控誤傷到你。」

  同樣的思想,同樣的情感,他們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所以系統也不希望青年現在找過去。

  顧淮沒出聲,很明顯表現出對自家系統所提建議的否決,明知道是這麼嚴重的情況,顧編編就是再心大也不可能當沒事人一樣安心坐著。

  「我也去喊上族人一起幫忙找。」冷靜下來,敖祺當機立斷做出決定。

  把龍角受損作為原因,自家上次每隔一兩年且固定在七月份來一次消失的這件事情是可以解釋得通,或者說剛好對應上了。

  龍角上存有一道裂痕是何種層級的痛苦,敖祺可以用語言描述,但無法切身去想像,那種疼痛程度足以讓任何一隻龍發瘋。

  晏臨在平時看起來像個沒事人一樣,敖祺對此只能解釋為對方應該是用某種方法壓制了一定程度的痛楚。

  具體是用什麼方法,敖祺不知道,但他大致可以猜想出這種壓制是有限度的。被強壓下的疼痛感會有爆發的一刻,所以對方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一聲不吭地失蹤幾天去處理這個問題……

  「修補龍角的方法,我等會去翻下古典。」說是這麼說,敖祺對此其實不怎麼抱有希望,修補龍角這種案例實在太少見了,至少他在今天從來沒有耳聞過。

  說完這段話,敖祺看見眼前青年向他點下頭,然後就跟在一眾正用術法進行搜索的魘族身後向門外邊走去。

  等青年離得遠了,敖祺臉上的表情才帶上些複雜,他其實還有句話沒說,不敢亂說……

  自家老大早都修煉成應龍了,能傷及對方龍角的人於理論上不存在,那麼青年所說的那道裂痕的由來,同理也該是只有一種可能。

  對方龍角上的那道裂痕是由自己下的手……可人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做出這種自殘行徑,對這一點,敖祺完全想不明白。

  晏臨是有意躲避,離開時當然不會讓任何人看見,按正常方法是不可能找到線索的,即使動用術法都未必能找得到。

  敖祺這邊的人過去許久時間都一無所獲,或許因為對同族的了解,晏臨沒有給自己的下屬任何能找到他的機會。

  對魘族就不同了,把非人類聯合協會的那什麼禁止在人間界隨意使用法術的這一點拋之腦後,接收到青年請求的一群黑煤球團直接把追蹤專用的大型陣術都給祭出來了。

  協會要來找茬也得給它們到後邊排隊去,現在,它們要先達成自家王的願望。

  這種找尋方法的成效是顯著的,不過找出的位置方向卻令眾人十分意想不到,竟然就在這晏家府邸里。

  「地、地下室?」晏家裡除敖祺以外的龍族只知道要找自家老大,但沒被告知原由。本來他們對這事就挺莫名的,現在得知晏家有個地下室,這些個龍族就更加迷茫了。

  這事他們可不知道啊,在晏家裡共同生活這麼多年,他們從來不知道晏家還有個隱藏著的地底暗室。

  晏臨是有意隱瞞自身龍角受傷的這件事情,敖祺即使明白情況,現也不太方便告知其他人。考慮了一會,敖祺還是先找理由讓這些同族先去各做各的事,而他跟著顧淮來到了地底暗室的入口處。

  壓制、爆發,再壓制、再爆發……像這種類型的傷勢,不徹底治癒就只會越來越嚴重,總有一天是會到壓制不下的地步的。越是清楚這一點,敖祺的心就越是下沉。

  「我進去,你們先留在外邊吧。」考慮了各方情況,顧淮說出這句話。

  敖祺聞言先是猶豫了下,過一會還是點了點頭。自家老大現在的精神狀態估計不太穩定,由青年去確實是最不容易刺激對方的。

  地下室的入口在晏家莊園別墅的一個偏角位置,一間除了有家政人員日常打理以外基本沒什麼人經過的花房裡。

  要轉動機關才能看見入口,而入口被一層結界覆蓋,用一般的探查法術無法找出。除了結界以外本來還有幾層禁制,不過這幾層禁制已經在顧淮及一眾魘族的重複嘗試下解除了。

  真正抵達地下室之前還有一段階梯要走,顧淮一路往下走著,很明顯能感覺到周圍溫度的不斷降低。而到接近下達底部的時候,於周遭能感受到的已經是一種刺骨的冰冷。

  地下室這邊有裝照明,開燈後顧淮在視物上自然沒有困難。下到最底層,顧淮眼前看見的是又一扇封閉著的門,和入口處的門不同的事,這一扇門所用的材質看起來非常特殊,泛著森森冷氣。

  其實要是換作別的人站在這個地方,現在多半已經在這種刺骨冷凍之中倒下,漫散在這周圍的寒氣並不是尋常事物製造出來的,而是由極寒玄冰所致。

  顧淮之所以沒事,是因為他剛好是極陰體質。剛覺醒血脈的時候可能還會畏寒怕冷,但到體質轉化已經接近完成的現在,他對這種刺骨寒冷的耐受度非常高。

  把雙手按在觸感冰冷的門上,顧淮用力把這扇頗有重量的門給推開了。

  門底與地面摩擦發出不算輕的一陣聲響,等顧淮把這扇門往兩側盡力推開一半以後,他就因眼前所看見的景象而頓在了原地。

  這像是一個冰室,整個空間都由散發著極寒的冰體圍造出,假使把門一關,這個空間簡直是能讓任何人都失去知覺乃至生命力的地方。

  而顧淮在推開門以後對上的,是一雙看起來只余暴戾的猩紅豎瞳。在其中難以尋找到可稱為理智的情感。

  這雙眼睛主人冰冷俊美的面容上是一種接近於病態的蒼白,因忍受痛苦而沁出的冷汗已經將對方的額發打濕,就連頸上也是冷汗津津。

  「不要靠近。」系統當即出聲阻止,它現在也弄不太清楚情況。但這件事情不對,一定是存有什麼錯誤的地方才會……

  假如晏臨現在是清醒狀態,他也會說出和系統相同的話,阻止青年靠近自己。但在已經陷進失控狀態的現在,他用猩紅豎瞳牢牢盯視著正往自己不斷靠近過來的青年。

  現在的晏臨相當危險,無論是對方正處於的精神狀態還是對方現所具有的攻擊性,這甚至到了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程度。

  但看見這番場景,顧淮就更不可能依言退出去,繼續維持正常步速向前邊把視線鎖定在他身上的人逐漸接近。

  到青年靠近到一米範圍以內的時候,於失控狀態中的人的豎瞳瞳仁已經緊縮成了一根細線,正陷入在一種劇烈的心理掙扎之中。

  一面是將所有靠近事物都撕個粉碎的暴戾心理,一面是仍記得眼前青年是自身珍貴事物的保護心理。儘管後者始終穩勝一籌,這兩種本能的激烈相爭還是讓本就臉色蒼白的晏臨繃緊了身體。

  而在下一秒,晏臨一瞬間微僵全身,在這一時刻像是陡然解除了自身的警戒圈。

  他被靠近過來的青年抱住,在這極度冰冷的空間裡所感知到的溫暖體溫讓晏臨沒有辦法拒絕。但其實讓他無法拒絕的並不是這份溫度,而是給他帶來這份體溫的主人本身。

  在難以忍受的痛苦中暫時喪失了理性,晏臨現在所擁有的是本能。龍也屬獸類,以一種獸類的本能,晏臨將他的齒關咬在了青年的白皙頸側,淡青色血管鼓動著的地方。

  咬住獵物的要害處,這既是一種狩獵本能,也是一種戰鬥本能。

  以本能輕咬住了青年的頸側,實際晏臨還是下意識避開了真正致命的地方,否則他咬住的地方應該再往旁邊偏移一下。

  但抱住自己的青年不是獵物……更不是敵人……

  在缺乏理性的狀態下依然被最深刻的本能所主導,過去一小會,晏臨逐漸鬆開了他的齒關,用猩紅豎瞳盯視著對他毫無反抗的青年。

  盯視著青年脖頸上被自己咬出了淡淡紅印的地方,晏臨遲遲沒有做出動作。

  舔舐傷口是許多獸類的本能之一,經過一番本能催促,晏臨稍微低下頭,在青年這其實算不得傷口的咬痕上緩慢舔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