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世上最安全的關係
沒有人可以拒絕銀元寶的魅力,如果一個不夠,那就兩個。
兩個光燦燦、胖乎乎的銀元寶被程靈排排挨著放在破桌子上,邊老太太喉嚨咕咚一下,咽起了口水,邊家的兩個兒子也都瞪大了眼睛。
可是邊柏松卻繃著臉,抿著唇,一言不發,無聲抗拒。
程靈不急,她看著邊柏松,語氣不緊不慢,道:「邊師傅,這些年來,過得很累吧?不僅僅是生活累,更要緊的是,你得時時擔心,日日憂慮,裝瘋賣傻。」
邊柏松握著酒葫蘆的手緊了一下,想要繼續裝瘋,卻是裝不下去了,只能固守著最後的堅持,將沉默進行到底。
程靈輕嘆一聲,語調溫和下來,又說:「其實這個事情很簡單,他們覬覦邊師傅的圖紙,為一個莫須有的東西將你逼迫至此。但我不覬覦,因為我還有更好的東西。」
「這個世上,最安全的關係,莫過於公平買賣。我缺的,你有,你缺的,我有。咱們有買有賣,再合適不過,邊師傅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話音落下,邊柏松忽然說:「你怎麼知道,我手裡的圖紙是莫須有?」
程靈笑道:「方才打一照面,邊師傅不是首先就說明了,你沒有圖紙,也沒有錢財,叫在下不要找你嗎?」
這是邊柏松初見程靈時脫口而出的「醉話」。
程靈居然反拿這個話來堵他?
邊柏松像是又呆滯了,就又用眼睛死死瞪著程靈。
程靈道:「其實,你有沒有圖紙都不要緊,因為你手裡的東西,肯定沒有我的好。在我這裡,它都可以莫須有!」
邊柏松再度被否定,又哪裡還忍得住,頓時道:「你那個圖紙根本就是糊弄外行,造不出來,天方夜譚罷了!哪裡像我……」
完蛋,好像又要說漏什麼了。
這醉態滿臉的老頭兒就又緊咬住自己的舌頭,更加憤憤地看著程靈。
程靈笑道:「邊師傅,走出來吧,不要再拘束在往事中了。我的名號你可以去隨處問一問,我名程靈,城東函夏武館是我家,邊師傅如有意,可以去函夏武館尋我。」
說完,她不再多勸,對邊柏松一拱手,非常瀟灑地就要離開。
至於那兩錠銀元寶,自然是留在邊家的桌上,程靈不打算再拿走。
邊柏松驚道:「你等等!」
程靈回身,邊柏松指著桌上的銀元寶,咬牙道:「無功不受祿,如今老頭兒我尚未受聘,這個銀錢,你拿回去!」
接著,他又一嘆,道:「你這晚輩的確是有誠心的,話說到這裡,我老頭兒也不瞞你了。這些年,我其實不是沒有想過再走出去賣一賣我的手藝,可是……嘿!」
他雙手抱著自己的酒葫蘆,手指在上頭摩挲著,指節用力到甚至有些發白。
邊柏松一邊說:「老頭子我得罪的是姚鄂這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眼狼,十年了,他盯著我從未放鬆!人家欺凌我,他樂見其成,甚至還要推波助瀾。可誰要是想幫我,聘用我……哼哼!」
「他必有三連招,第一暗示,第二警告。誰要是有膽再聘我做工,他第三步,就要整得人家產業破敗!再難為繼。」
「程小兄弟啊,年輕人,須知這世間從來就沒有公平與安全……」
話音未落,卻見面前的程靈拿起了他們家桌上唯一值錢的一把小刻刀。
刻刀是鐵的,約有五寸長,程靈捏著兩頭輕輕一掰,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刻刀就這樣被她掰斷了。
邊柏松的話止住了,他張著口,看著程靈。
程靈卻還沒有停止動作,她將掰成兩截的刻刀並在一起,又咔嚓咔嚓,再掰了一次。
鐵質的刻刀在她手裡,卻竟然脆弱得仿佛朽木!
這是什麼力量?這是什麼本事?
邊二郎捂著胸口,那一句「我的刻刀」就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了。
狹窄的室內,在場的邊家人無不心驚肉跳。
卻見程靈將那一堆碎鐵片隨意往桌上一撒,一邊說:「世間不是沒有公平與安全,只是它需要靠我們自己的雙手去維護,去獲取。刻刀我買下了,用銀元寶做賠付,不知幾位可還滿意?」
說完,她再不停留,擺擺手就大步離開了邊家。
門被程靈打開,又再度被關上。
破舊老門的吱呀聲在夜風中晃晃悠悠,直到程靈的腳步聲倏忽遠去,邊柏松才猛地吐出口氣。
身邊,老木桌上蠟燭的光芒猶似星火,點亮了他的眉眼。
第二天一大早,程靈照例晨起練功,剛剛行功兩遍,就聽到洪廣義通報,說是有一位姓邊的老人來訪。
程靈順勢收工,臉上頓時露出明亮的笑容。
很好,邊柏松來了,她的船可以好好改造了!
邊柏松的加入,對程靈而言,可以說得上是如虎添翼。
因為他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來了,他還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此外,還有三個同樣備受打壓的徒弟。
這個落魄了十年之久的老人,平日裡雖然慣常裝瘋賣傻,可一旦他振作起來,竟也是非常雷厲風行的一個人。
而程靈則當時就提議:「邊師傅,帶著你的家人們一起搬過來住吧,晚輩這邊,安全。」
邊柏松沒有拒絕,他甚至是鬆一口氣的,並立即對程靈表達了感謝與忠心。
他拍著胸脯說:「程館主,你但凡能給我們老邊家一個安穩,我老頭兒這條命,就賣給你了!」
程靈頓時笑道:「邊師傅說笑了,晚輩又不是那閻羅王,要你的命做什麼?老前輩,保全好自身,好好造船,將你的手藝發揚精進,這才是最大的價值!」
赤東碼頭,程靈的船在檢修改造。
而武館這邊,日子卻漸漸多出了一些格外的熱鬧。
事情說來有趣,原來不知怎麼,王六郎帶著一群紈絝子弟,竟是跑到了程靈的武館,說要跟程靈拜師學藝。
程靈起初是拒絕的,這樣的弟子她不想收,懶得帶,輕不得重不得,帶起來心累。
可王六郎纏磨人的功夫卻著實是了得,他帶著人往武館跑,今天送兩罈子酒,明天送兩筐莊子裡的果蔬。程靈不收,後天他就改帶筆墨紙硯了。
帶筆墨紙硯做什麼呢?
王六郎嘆息著說:「程館主,我家七弟近日來實在是消沉可憐,我畫些武館裡的景象給他,他見見這股子朝氣,說不定就振作了呢。」
他這麼一說,程靈頓時就啞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