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你掏與不掏,糞就在那裡

  杜心武此言一出,陳子錕就覺得呼吸急促了起來,終於有一個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出現了,他趕緊道:「怠慢各位了,咱們屋裡說話,杜大俠,請,還有這位大叔和這位……女俠,請。♨😂 69𝕊𝕙ỮЖ.℃๏ᵐ 😺ൠ」

  一聲女俠把夏小青喊得半邊骨頭都酥了,渾身上下輕飄飄的,剛要邁步,夏師傅說話了:「今日之事多有冒犯,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

  說完一拱手就要走,見女兒賴著不挪窩,夏師傅沉下臉道:「小青!」

  父命難違,夏小青只好撅起了嘴,求助的目光看向杜心武。

  薛平順雖然不是武行中人,但好歹是紫光車廠的掌柜,人情世故比陳子錕練達多了,他打圓場道:「不打不相識,都是自家人,客氣啥,大老遠的來了,進來喝杯茶的交情都沒有麼。」

  杜心武也笑道:「請留步,正好我有件事和夏師傅說,不如借小陳的地方談了。」

  南北大俠發話了,夏師傅不好拒絕,只好點頭答應:「請。」

  幾個人往正房裡走,陳子錕故意落在後面,悄悄問道:「你叫夏小青啊?」

  「怎麼,你有意見?」夏小青一瞪他。

  「沒有沒有,這名字怪好聽的。」陳子錕嬉皮笑臉的說。

  到了屋裡,分賓主落座,王大媽端上茶水,一番寒暄之後,杜心武先對夏師傅說:「老夏,我想收你女兒為徒,你意下如何?」

  夏師傅當場就呆了,愣了片刻之後搖頭道:「謝謝杜大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爹!」夏小青急的直跺腳。

  莫說她了,別人也都跟著著急,杜心武是什麼人啊,海內聞名的南北大俠,一等一的國術高手,又是革命先驅,據說他老人家可不輕易收徒弟,一般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夏師傅竟然一口拒絕了,他要是個不懂武術的鄉村匹夫也就罷了,可他分明也是個高手,如此這般,大家就看不明白了。

  被拒絕了,杜心武倒也不生氣,淡淡一笑揭過此事,對陳子錕道:「十年前我見過你,那時候你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被大人帶著去找我拜師,你還有印象麼?」

  陳子錕搖頭道:「不瞞杜大俠說,我腦子受過傷,以前的事情記不起來了,我還想請杜大俠仔細說說,當時我是被誰領去的,是我的父母麼?地點又是在何處?」

  杜心武道:「原來如此,事情是這樣的,光復會的陶成章帶著幾個人到我日本東京的寓所拜訪,同行的有一個男孩,眉眼和你相似,名字不曉得,想必就是你了,當時陶成章請我教授你武功,我因為另有要事情就婉拒了。」

  「然後呢?」陳子錕一臉的迫切。

  杜心武一攤手:「沒有然後了。」

  「那……陶成章現在哪裡?」陳子錕繼續追問。

  「七年前,在上海遇刺身亡了。」

  一陣沉默。

  良久,陳子錕終於說道:「杜大俠,十年前你沒有收我為徒,大概不是因為另有要事吧。」

  杜心武笑道:「不錯,那只是一個託辭,當時光復會和我們同盟會關係不睦,再加上我當時覺得你根基不是很好,就沒收你為徒,不過現在看來,是我看走眼了,你確實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陳子錕道:「謝謝杜大俠誇讚,我是野路子出身,瞎練的。」

  杜心武道:「你也不是瞎練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陶成章他們帶你尋遍天下名師,你的功夫里匯集了少林童子功、寶芝林黃家的腿法,還有精武門的迷蹤拳,或許你還有其他功夫在身,這些不同門派的武功被你融會貫通,隨心而發,近十年來,我一直在留意學武的苗子,呵呵,終於被我發現了兩個。」

  陳子錕和夏小青對視了一眼,表情怪異,合著杜大俠收徒弟收上癮了啊,剛被拒絕了一個,又要收第二個。

  「杜大俠,我想請問,您收徒的目的是什麼?」陳子錕問道。

  「你問的很好,我收徒弟,是為了發揚國術,發揚國術,是為了振興中華,使我國民強身健體,體魄強了,國家也就強了。」杜心武說的慷慨激昂,陳子錕卻並未響應,只是搖頭:「我不願拜您為師。」

  這回更是所有人都大跌眼鏡,就連夏師傅都覺得有些出乎意料,仔細端詳了陳子錕兩眼,這小子真是看不透啊。

  陳子錕從後腰上拽出兩把沉甸甸的盒子炮拍在桌子上說:「如果杜大俠是抱著這個目的收徒的話,恕難從命,因為我們理念不同,現在不是冷兵器時代了,而是二十世紀,機關槍巡洋艦的時代,武功再好,也擋不住這個,國術只能強壯身體,不能充實頭腦,強國最終還是要靠教育,靠科技。」

  杜心武完全沒有料到對方能說出這麼一番大道理來,但他又不得不為之嘆服,思索一陣後,他起身呵呵笑道:「雖然有失偏頗,但也頗有見地,這樣的年輕人不多見了,好吧,我也不強求收你為徒,這是我的地址,有空來咱們爺倆切磋兩下,你看如何?」

  陳子錕抱拳鞠躬:「敢不從命。」

  杜心武起身告辭,薛平順和陳子錕挽留不下,送他出門,夏師傅父女倆也趁機告辭,陳子錕道:「夏大叔,你們家的萬能膠挺好使的,還有麼,我想買幾百瓶修補車胎用。」

  夏師傅狐疑的看了看女兒,夏小青低頭不語,當爹的明白是女兒背著自己上街賣過萬能膠,便道:「實在慚愧,這東西是家裡祖傳秘方,用一種蟲膠熬製而成,數量有限,怕是不夠您用的。」

  話說的客氣,其實心裡卻在暗罵,自家獨門配置的萬能膠那是用來粘高檔瓷器玉器的,你小子買來修補車胎,當真是暴殄天物啊。

  「這樣啊,那就可惜了。」陳子錕一臉的惋惜,夏小青卻暗暗啐了一口:「呸,想和本姑娘套近乎,也不找點靠譜的理由。」

  夏家父女倆也告辭走了,紫光車廠恢復了平靜,薛平順道:「大錕子,真沒看出來你懂得那麼多,有空多教教寶慶他們幾個,咱中國就缺你這樣明理的人啊。」

  陳子錕道:「其實我啥也不懂,這些話都是在北大聽他們說的,我鸚鵡學舌而已。」

  薛平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換了話題道:「今天這個事兒,我尋思著有點不對勁啊,我們兩家往日無怨近日的仇也不深,糞廠的人犯不上動這麼大陣仗來,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

  陳子錕道:「可能他們覺得我要搶掏糞的買賣吧,所以才大動干戈,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

  「這就是了,驚動了齊天武館,還有警察署的人,看來糞廠花了大力氣,這個誤會要是再鬧下去,咱們倆家都沒有好,這樣吧,我托熟人遞話過去,問問那邊到底什麼意思。」

  「行,薛大叔,就按您的意思辦。」

  ……

  紫光車廠這邊在反思,糞廠里同樣也在反思,於德順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想了一遍,覺得自己這件事做的太莽撞了,沒有溝通就大動干戈,打上門去,結果一敗塗地,花了錢,丟了人,一點好處沒落下。

  正打算托個朋友過去打探一下對方的意圖,馬老五馬巡官登門了,一身的警服,身後跟著兩個勤務兵,進門把帽子甩在桌子上,罵罵咧咧道:「姓陳這小子還真是通了天了,我就不信鬥不過他,老於,我有一個辦法,絕對能搞死他。」

  於德順賠著笑臉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五爺,我尋思著……」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老於啊,不是我說你,糞王就要拿出糞王的霸氣來,丫挺的不是想搶你的糞道麼,讓他搶,把那一條街的生意都讓給他,看他怎麼收場。」

  馬老五的意思,於德順很清楚,掏糞看起來簡單,其實是個一條龍產業,掏糞,運輸,晾曬,出售,各個環節緊密相扣,只霸占糞道,而沒有自己的糞夫,糞廠,以及銷售肥料的渠道和下家,那糞道就是個累贅,幾天下來積攢千斤糞便,難道往家裡堆不成。

  其實馬老五還有一層意思沒說,那就是借著住戶的不滿來打壓陳子錕,你丫不是請杜心武來助陣麼,杜心武再厲害,也抗不住萬人唾罵,一條街半個月不掏糞,誰也受不了,到時候幾百上千口人涌到紫光車廠去罵,誰能受得了。

  於德順考慮了一會,說:「這主意好是好,我就怕老李和老孫那邊拆台。」

  馬老五拍了胸脯說:「包在我身上,誰要敢幫姓陳的出貨,我和他沒完,街坊上的人要是問起來,你們就說是紫光車廠的人不讓你們去掏糞了,鬧大之後報官處置,少不了拘他幾個人。」

  有了這句話,於德順才放下心來,既然馬巡官願意幫忙,自己不妨一試,反正掏糞的活兒不比其他,你掏與不掏,糞都在那兒,既不能長腿跑了,又不會變成別的東西,所以他根本不著急。

  「成,那就按馬巡官的意思辦,真謝謝您了。」於德順一臉的感激,其實他心裡有數,馬老五不過是想借著這件事報私仇而已,根本不是為自己著想。

  「呵呵,應該的,咱哥倆誰跟誰啊,你忙著,我回去了。」馬巡官嘴上說的漂亮,卻沒有挪窩的意思,於德順頓時明白過來,這是要錢呢,昨天妓院賭桌上輸掉的五百塊錢還沒給人家呢。

  「五爺,最近手頭不寬裕,您容我幾天,一準給您送府上去。」於德順點頭哈腰道,他也不傻,事情沒辦成,哪有錢嘩嘩往外花的道理。

  馬老五也不和他計較,打個哈哈,起身走了。

  傍晚時分,一個相熟的街坊來找於德順,婉轉的告訴他,紫光車廠並沒有搶生意的意思,一切都是誤會。

  於德順冷冷的說:「沒有這個意思,那打我的人,砸我的糞車,是什麼意思,送客。」

  街坊搖頭嘆氣的走了,於德順的媳婦出來說:「當家的,好不容易有個和解的機會,你咋一點餘地都不留。」

  於德順說:「婦道人家,你懂什麼,我要是不找回這個面子,以後哪還有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