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拉住了楊樹根。將他按在椅子上:「哪也別去。這兒最安全。特務不敢亂來。」
楊樹根道:「不行。我一定要走。」
陳北執意不肯。問他:「楊樹根。你究竟是不是共產黨。」
楊樹根平靜的回答:「對。我就是共產黨。保密局沒有搞錯。把我交出去你會得到懸賞。」
陳北沉默了片刻。道:「不管你是什麼身份。都是我的老朋友。我絕對不容許他們傷害你。」
他走到窗口。撩起窗簾看了看。路燈下站著幾個特務在抽菸。看樣子是打算守株待兔了。
……
次日早晨。守在官邸門口的特務已經不見了蹤影。大門打開。一輛黑色雪弗蘭小臥車疾馳而出。開到楓林路口的時候。兩輛汽車從斜刺里衝出攔在前面。跳下一群特務要求檢查車輛。
坐在副駕駛位子的是陳北。他鎮定自若亮出派司:「空軍的車你們也要攔麼。」
沈開走過來。不陰不陽道:「對不住大公子。所有車輛都要臨檢。這是保密局的規矩。請把後備箱打開。」
陳北冷笑道:「好大的威風。你查我的車。讓我的面子往哪裡擱。」
沈開道:「大公子。我也是奉命行事。來人啊。把毛人鳳毛局長的電令拿給大公子看。」
一個小特務將電令出示。陳北看也不看直接推開。道:「我不管什麼毛人鳳。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要是查不出人來。怎麼辦。」
沈開道:「查不出人。我自然會給大公子一個交代。」
陳北下了車。親自掀開後備箱蓋子。裡面除了備胎。空空如也。特務們頓時傻眼。沈開知道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以眼神示意手下趕緊去追捕。自己堆起笑臉道:「誤會。誤會。」
「說吧。怎麼交代。」陳北點起一支駱駝香菸。優哉游哉。
沈開正在尷尬。忽然車隊駛來。原來是陳子錕結束北泰視察返回省城。看到這一幕便讓司機停車。下來詢問。沈開一五一十做了匯報。陳子錕哈哈大笑:「誤會而已。小沈也是盡職嘛。算了。你先回去吧。」
沈開如蒙大赦。灰溜溜跑了。陳北卻意猶未盡。狠狠將菸蒂彈開。
陳子錕冷眼看著兒子。喝道:「上車。」
陳北上了父親的汽車。陳子錕說道:「人還藏在家裡。對吧。」
「是的。」陳北不敢在父親面前耍花槍。
「你知道我這個時間回來。所以演了這麼一齣戲對付沈開。對吧。」
「是的。」陳北的頭更低了。
陳子錕冷哼一聲。閉目養神。陳北惶然不語。
來到家裡。陳子錕徑直上了二樓書房。陳北緊隨其後。房門關閉。家裡的氣氛不由得緊張起來。大公子窩藏**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但夫人們都不插手。只等陳子錕回來教訓這個兒子。
陳子錕坐在寫字檯後面。開始閱讀公文。足足過了半小時。才抬頭問道:「你想好了麼。怎麼處置楊樹根。」
陳北道:「父親。楊樹根小時候在咱們家做過園丁。是我的好朋友。雖然他是共產黨。是反對政府的。但他卻是不折不扣的愛國者。我希望您能放他一馬。」
陳子錕道:「就是這個楊樹根。煽動學生參加政治運動。你弟弟若不是被他騙去遊行。也不會傷成那樣。」
陳北忍不住據理力爭:「青年學生參與政治運動有什麼不可以。如果學生都不上街。那這個國家還能指望誰。這話好像是父親您說的吧。小南受傷這筆帳算在楊樹根頭上不合適。應該算在89軍頭上。」
陳子錕一拍桌子:「你這是造反麼。」
外面客廳里。大家心都跟著一抖。這爺倆針鋒相對怕是要幹起來。姚依蕾想進去勸。卻被夏小青攔住:「這爺倆都是人來瘋。別管。」
陳北毫無懼色。坦然面對父親的凝視。
陳子錕背轉身去:「如果你覺得自己是正確的。那就去做吧。」
陳北道:「謝謝父親。」轉身出去。下樓來到地下室。給楊樹根一套軍裝換上。混在一個排的警衛中開出官邸。換乘汽車來到機場。空軍每天都有去北泰運送人員物資的運輸機。安排個把旅客輕而易舉。
C47的螺旋槳已經開始旋轉。陳北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美國巧克力遞給楊樹根:「還記得小時候麼。」
楊樹根也從貼身口袋裡掏出一張折迭整齊的巧克力糖紙。道:「當年你給我的最後一塊巧克力。我一直沒捨得吃。」
陳北道:「那怎麼只剩糖紙了。」
楊樹根笑道:「曬化了。」
兩人哈哈大笑。忽然陳北止住笑容。用力捶打著楊樹根的胸膛:「老朋友。到了北泰來封信。」
楊樹根點點頭。伸出手來。兩個童年夥伴的手握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
楊樹根撤離省城來到北泰。這座新興工業城市是陳子錕的基本盤。中統軍統的特務都無法插足。相對安全一些。他很快就和組織取得了聯繫。省委指示他。潛入工廠執行新的任務。
根據上級安排。他化名楊浩。到江北聯合機械公司應聘。經過筆試面試。師範學院畢業的楊樹根順利考入機械公司擔任文員。廠里很看重這個有文化的年輕人。分配給他一間單人宿舍。
就這樣上了幾天班。楊樹根正在辦公室里製作考勤表。忽然同事敲敲他的桌子:「小楊。你老婆來找你了。在廠門口呢。」
楊樹根一驚。自己沒有娶親啊。哪裡來的老婆。不過多年地下工作使他養成了處變不驚的習慣。他只是淡淡一笑。道:「謝謝。」
來到廠門口。只見一個穿紅花棉襖的村姑正挎著包袱站著。臉蛋兩陀緋紅。老棉褲臃腫不堪。活脫脫一個鄉下土包子。
楊樹根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村姑看見他頓時咧嘴笑了。隔著欄杆招手:「樹根。樹根。我在這兒。」
「你來了。啥時候到的。」楊樹根沖門衛打了個招呼。在會客單上簽了字。將村姑領了進來。兩人走在廠區道路上。四下無人。村姑低聲道:「我奉特委命令配合你的工作。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妻子。記住。我叫馬春花。大青山馬坡村人。十九歲。和你是從小定的娃娃親……」
楊樹根不住點著頭。也把自己的情況介紹了一下。帶馬春花到宿舍門口。拿鑰匙開了門:「你先坐一會。我下班再過來。」
馬春花把包袱放下。點點頭:「你忙你的。別管我。」
楊樹根回到辦公室。幹完手裡的活兒。和同事們閒聊了一陣。熬到下班。快步回宿舍。剛進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煤氣味兒。再看馬春花正擺弄煤氣灶呢。手裡還拿著火柴準備擦。他趕緊制止。打開門窗散氣。懊惱道:「你不懂就別瞎弄。」
馬春花道:「別以為俺啥都不懂。這是煤氣灶。來之前組織上都教過。」
楊樹根沒好氣道:「那組織有沒有告訴你。這個東西會爆炸。砰的一聲。房子都炸沒了。」
馬春花撇撇嘴。不屑道:「爆炸咋了。俺啥沒見過。炸藥包手榴彈玩得多了。實話告訴你。俺以前是民兵區小隊的隊長。受過武司令和葉政委的接見呢。」
楊樹根皺起眉頭。組織怎麼派了這麼一個人來配合自己的工作。他不禁有些情緒。道:「春花同志。我暫時不需要你來配合。你還是先回去吧。」
一聽這話。馬春花不樂意了:「你以為俺高興來給你裝媳婦麼。俺可是一線部隊的戰鬥員。要不是組織找俺談話做工作。俺死也不來。組織上說。機械公司的敵情比較複雜。單身男子容易招致懷疑。所以要給你配一個老婆作為掩護。同時俺還能保護你。」
楊樹根沒好氣道:「算了。就這樣吧。走。我帶你吃飯去。」
馬春花跟著楊樹根來到工廠食堂。琳琅滿目的食物讓她眼花繚亂。最後點了一個大份湯麵。四個饅頭。楊樹根只點了一碗炒飯。兩人坐下開吃。不到十秒鐘楊樹根就開始後悔。
這位大姐的吃相實在難看。呼嚕嚕的喝湯。吃饅頭吧唧嘴。跟豬一樣。飯量還奇大無比。一大碗湯麵瞬間下肚。饅頭三兩口就幹掉一個。食堂的麵湯和小鹹菜是免費的。她又去盛了滿滿一碟子。繼續大嚼。
不少工人師傅為之側目。楊樹根覺得臉上發燒。低聲勸道:「慢點。沒人跟你搶。」
馬春花道:「俺是習慣了。打……農忙的時候時間緊。吃的快了點。這麵湯真好喝。俺再去盛一碗。對了。有大蒜麼。」
楊樹根無奈的搖搖頭:「蒜瓣在五號窗口。也是免費的。」
其實他也是農村貧苦人出身。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病死了。和母親相依為命生活在北泰西區貧民窟。但是後來進了江灣別墅做園丁。又被陳子錕資助上了學。早就擺脫泥腿子形象了。舉手投足都帶著知識分子味道。和馬春花這樣的同志怎麼可能過到一塊兒去。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兩人往回走。馬春花一路打著飽嗝。楊樹根面紅耳赤抬不起頭。進了宿舍就說:「春花同志。你住這兒。我出去。」
馬春花瞪起眼睛:「那怎麼行。新媳婦來看你。你出去睡。讓敵人發現咋辦。」
望著這個粗眉大眼大大咧咧的村姑。楊樹根真想一頭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