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從委員長官邸回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兩個小時沒出來。也沒吃晚飯。陳子錕知道原因。便打發夏小青去開導兒子。
夏小青進了房間。陳北呆坐窗前。面前擺著半瓶威士忌。酒氣熏天。
兒子大了。和母親有些疏遠。再加上戰鬥任務頻繁。算起來陳北和母親夏小青之間的交流還沒有和乾娘宋美齡的交流多。但畢竟母子連心。陳北流淚道:「娘。我憋得慌。」
夏小青道:「有啥事就說。娘替你做主。」
陳北道:「麗莎死了。我知道她是絕不會自殺的。但似乎沒人在乎她的生死。就連乾娘也毫不在意。就像死的僅僅是一隻螞蟻。可那不是螞蟻啊。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夏小青道:「在達官貴人眼裡。百姓的性命正如螻蟻一般。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你涉世不深。很多事情還不懂啊。」
陳北道:「乾娘自小接受的是美國式的教育。自由民主平等更是她經常掛在嘴邊的。可是今天的事情讓我感覺她很陌生。她優雅、體面。卻又殘酷無情。似乎更像是一位高高在上俯視萬民的皇后。而不是慈祥和藹的領袖夫人。這不是我心目中的乾娘。」
夏小青道:「孩子。你和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你爹是關東老林子裡的土匪。一身俠肝義膽。你打小跟娘四海漂泊。血管里流的是江湖豪俠的血脈。最見不得老百姓被人欺負。娘懂你。那個勞什子的乾娘。以後少來往。」
陳北點點頭:「我以後不會再去她那裡。不過……麗莎的死。總要有個說法才行。這案子蔣夫人不管。警察和法院更不會管。難道人就白死了不成。」
夏小青冷笑道:「什麼狗屁警察局檢察廳。都是為有錢人開的。窮人想伸冤。只有靠自己一雙拳頭。他們不出頭。娘替你出頭。」
陳北驚訝道:「娘。你要幹啥。」
夏小青道:「這幾天姓湯的派了一些人來咱家踩盤子。還當我不知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娘行俠仗義闖蕩四方的時候。他們還玩泥巴呢。我早琢磨好了。來個先下手為強。」
陳北道:「娘。你要殺人。」
夏小青道:「不。娘不殺人。只放火。姓湯的做汽油生意。一把火點了狗日的油庫。讓他哭去。」
陳北興奮無比:「娘。我也去。」
夏小青道:「你人高馬大的。輕功不利索。別給娘添亂。你要是有心幫忙。給娘弄點趁手的傢伙。比如手榴彈什麼的。」
陳北道:「手榴彈倒是有。可那玩意放火不專業啊。不如搞點白磷。弄幾個燃燒瓶。撂過去就是一片火海。撲都撲不滅。絕對好使。」
「好。就這麼辦。」
這母子倆醞釀大案。別人也沒閒著。林文靜找了弟弟文龍出馬。寫了一篇犀利無比的文章揭露某軍中高官倒賣軍用汽油的報導。化名發在重慶各大報紙上。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說湯恩伯。
新華日報迅速轉載了文章。發社論對腐敗形勢表示擔憂。一時間唐恩同如坐針氈。也沒心思對付陳子錕了。
三月初的一個夜晚。夏小青母子悄悄來到位於重慶市郊湯氏油料公司貨場。這兒戒備森嚴。高牆上插滿玻璃碴子。拉著鐵絲網。不知道還以為是監獄呢。
這種高牆防一般毛賊還行。在滄州燕子門的輕功高手面前形同虛設。一身夜行衣的夏小青退後幾步。一提氣。蹭蹭就踩著牆壁上去了。撐在牆上看去。貨場裡汽油桶堆積如山。巡夜的人起碼三隊。都帶著狼狗。到處都是嚴禁火燭的警告字樣。防火措施嚴密。有消防水桶和各種器械工具。還有一個沙堆。是專門用來撲滅油火的。
防守嚴密。極難下手。夏小青腦子迅速運轉著。想出一條計策來。跳下高牆對兒子耳語幾句。陳北不斷點頭。拿出早已預備好的燃燒瓶。拉開架勢投了進去。紐約揚基隊的專業投球手臂力過人。燃燒瓶劃著名拋物線飛進貨場。落在空地上摔碎。煤油中的白磷遇空氣燃燒。登時一片火海。
油料公司的值班員發現著火。急忙從各個方向趕來。大呼小叫救火。他們的經驗很豐富。這種火苗很難撲滅。必須要拿沙子來掩蓋才行。
正手忙腳亂。第二枚。第三枚燃燒瓶呼嘯而至。又燃起熊熊烈火。好在距離汽油桶堆棧處還遠。引不起爆炸。但這已經讓值班人員窮於應付。一部分人忙著救火。一部分人衝出大門捉拿縱火者。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黑色人影悄悄進入了貨場。
夏小青動作迅疾如靈貓。先在值班室里拿了個臉盆。然後來到汽油桶堆棧處。擰開桶蓋接了一盆汽油。一邊走一邊倒油。倒到圍牆邊。丟下臉盆。擦著火柴丟過去。一條火線迅速向貨場中延伸。
等值班人員發現危險。已經來不及了。貨場中堆棧了數百個汽油桶。一旦失火救無可救。因為那不是一般的火災。而是毀滅性的爆炸。
湯氏油料公司貨場發生劇烈爆炸。火光熊熊半邊天幕都被映紅。夏小青和兒子頭也不回的走了。臉上儘是行俠仗義之後的豪邁神情。
娘倆回到家裡。只見高朋滿座。陳子錕容光煥發。正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美國將軍談笑風生。見兒子回來。介紹道:「小北。這位是你爹二十年的老朋友。約瑟夫史迪威中將。盟軍中國戰區參謀長。馬上就要出任中緬印戰區司令官。」
夏小青歷來不攙和這種場面。悄然上樓。陳北則立正敬禮。向長官問候。史迪威和他寒暄幾句。繼續和陳子錕聊天。陳北在旁陪坐。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大概是史迪威要舉薦父親做中國遠征軍的司令。率軍入緬協助英軍防禦日本。不由得心花怒放。
……
當唐恩同趕到現場的時候。貨場已經燒成了白地。損失無可估量。倖存的值班員告訴他事發經過。氣得他面色慘白。身子晃了兩下。噴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
身在前線的湯恩伯很快得到消息。更是咬牙切齒。肯定是陳子錕派人故意縱火。這官司就算打到委座前面也在所不惜。
湯司令找個由頭飛回重慶。借著向委員長匯報戰情的時機提到了自家兄弟的公司被人縱火一事。蔣介石表情淡漠。道:「現在重慶市面上汽油千金難求。你那個兄弟從哪兒搞來這麼多緊俏物資。」
湯恩伯啞口無言。
「好了。你回前線去吧。好好為黨國效力。不要胡思亂想。」蔣介石打發了湯恩伯。回到內室。把事情和宋美齡說了。道:「我看未必是陳子錕乾的。到底是四十幾歲的人了。辦事不會如此孟浪。他那個兒子倒是個闖禍精。」
宋美齡笑道:「是麼。那這孩子還真是調皮。回頭我教訓他。對了達令。我想幫他做個媒。你看詹妮特怎麼樣。」
蔣介石猛搖頭:「不可。且不說陳子錕和孔祥熙不和。兩個孩子都是無法無天。要是湊到一起。還不把天捅個窟窿。絕對不可以。」
宋美齡笑笑:「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湯恩伯悻悻而歸。找了幾個軍界朋友喝悶酒。酒意上來。信誓旦旦要宰了陳子錕出這口惡氣。
「老湯。此事也就是在咱們幾個面前說說。千萬別宣揚出去。如今陳子錕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啊。你得罪不起的。」一人勸道。
「怎麼說。」
「中美英結盟。美國派了個將軍叫史迪威。擔任盟軍中國戰區參謀長。這人是陳子錕的老朋友。關係鐵的很。上面有傳言。說要委任陳子錕為遠征軍的司令呢。這可是個肥差。」
湯恩伯倒吸一口涼氣。陳子錕和美國人搭上關係。那自己真是惹不起了。
與此同時。陳子錕家裡也是高朋滿座。一些平素不大來往的軍界高官紛紛帶著禮物登門拜訪。無非是想在遠征軍里謀個職位。
去年底中英共同防禦滇緬路協定簽署後。重慶即編成中國遠征軍準備赴緬參戰。但第一路司令的人選未定。部隊倒是就位了。其中有陳子錕的老相識孫立人。這位稅警總團出身的將軍現在是陸軍新編三十八師的師長。薛斌也重披戰袍。靠孫立人的關係在三十八師當了個副團長。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史迪威力薦陳子錕的消息早已傳的沸沸揚揚。但陳子錕本人卻不以為然。他太了解蔣介石了。遠征軍乃國軍精銳。怎會交給非嫡系的人選。自己越是和史迪威關係好。越是不可能當這個總司令。
但送上門的禮物他還是照單全收。來者不拒。提出的要求更是滿口答應。反正兌現不了。若是一味拒之門外的話。怕是還要被人說架子大。眼界高。
果然。最終第一路總司令的人選塵埃落定。並非陳子錕。而是羅卓英。實際擔任指揮任務的則是杜聿明。陳子錕連個副職也沒混上。
遠征軍浩浩蕩蕩開進緬甸。陳子錕悄然出走。潛回江北繼續抗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