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羽先打發小明星回自己家。然後悄悄來到陳公館。只見大門緊閉。牆上彈孔歷歷在目。想必不久前這裡經歷一場血戰。繞到後面竄上圍牆看去。房門窗戶都關著。已經人去樓空。
這下歇菜了。難不成姐姐去重慶了。他思前想後。決定詢問一下姐夫的至交好友李耀廷。當然自己現在的處境不便直接登門。先打一個電話過去探探口風比較好。
找到一家咖啡館。借了人家的電話打給李公館。正是李耀廷本人接的。說了兩句便答道:「這樣啊。小事一樁。你明天上午八點過來。我帶你去找你姐姐。」
放下電話。李耀廷對坐在面前的陳子錕道:「是你小舅子燕青羽打來的。說被人冤枉了。想找你洗清冤屈呢。」
陳子錕道:「你怎麼不告訴他我就在上海。」
李耀廷道:「誰知道他是不是真落水了。搞不好這是一個坑。等著你往裡跳呢。對方的目標很可能是你。」
陳子錕道:「算了。這是小事。咱們再說慕易辰家老岳父的事情吧。」
慕易辰也在場。昨天他的岳父出外辦事。突然被人劫持。司機被打死。汽車滿是彈孔。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幹的。
李耀廷道:「車老先生退出江湖多年。一向本分。不過問政治。重慶的人不會針對他。七十六號也不會綁他。那麼就只有一種人了。活躍在上海四郊的土匪。」
慕易辰道:「那倒好了。土匪求財而已。只要滿足他們的要求。岳父性命無憂。」
李耀廷道:「話不能這麼說。綁人都綁到咱們頭上了。這幫土匪實在不長眼。我這就幫你托人問問。看是哪一家做的。讓他們端午節前把人放回來。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
說罷拿起電話道:「我是李耀廷。四寶在家麼。哦。出去辦事了。轉告他一聲。明天到我這來一下。有事情找他。」
放下電話。李耀廷解釋道:「吳四寶以前有個一起開汽車的熟人叫丁錫山。三十來歲年紀。現在是浦東遊擊隊的頭頭。表面上抗日打游擊。其實上海的綁票案一多半是他們做的。七十六號和他們也有生意上的來往。找丁錫山肯定能問出來是誰綁的車老爺。」
陳子錕道:「據我所知。浦東遊擊總隊受軍統節制。回頭我也找重慶方面的人知會一聲。讓他們趕緊放人。」
慕易辰道:「那就謝謝你們了。幸虧有大家幫忙。若是尋常人家。這就得家破人亡。」
……
晚上。燕青羽打算潛回住所拿幾件衣服。他很機警的先打電話回去。電話鈴響了三聲。有人接了:「餵。哪位。」
「我找燕青羽。」
「我就是。」
燕青羽啪的掛上電話。一頭冷汗。家裡居然還有特工守株待兔。這下完了。他慌忙離開。趁著黑夜撬開一家白俄人開的洗衣店。偷了一套西裝。又到某澡堂子裡拿了一雙皮鞋。打扮一新進了家餐廳。等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裝了三個皮夾子。拿了兩塊手錶。
當了多年影星。手藝一點沒拉下。燕青羽沾沾自喜。到外灘某飯店開了個房間住下。登記用的是化名。面容也經過化妝。沒人認得出他。
洗了個熱水澡。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已經是次日清晨七點鐘。匆匆吃了早點。燕青羽要了一輛計程車。直奔法租界李公館。到了霞飛路上。他心裡又開始打鼓。李耀廷答應的這麼爽快。會不會其中有詐。上海灘這麼多人落水。姓李的難道能獨善其身。
他放心不下。決定先等等。看看形勢。汽車停在李公館斜對門的馬路上。快到八點鐘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急馳而至。車上下來幾個勁裝漢子。目光銳利。腰間鼓鼓囊囊。簇擁著一個光頭魁梧大漢進去了。
燕青羽倒吸一口涼氣。他認識那個大漢。正是七十六號魔窟的頭號殺手吳四寶。
完了。李耀廷把自己賣了。
趕緊吩咐司機開車。在法租界繞了一圈回到外灘。下了車。望著茫茫黃浦江。燕青羽心裡那個苦啊。褲襠里掉了一坨黃泥。不是屎也是屎了。自己向何處去。難道當再去當飛賊不成。
抽了幾根煙。心情稍有平復。當飛賊就當飛賊。有啥了不起的。爺拿得起放得下。整整衣服。拿手指梳理一下頭髮。轉身回去。只見兩個幹練男子正向自己走來。其中一人冷著臉問道:「你是演電影的燕青羽。」
「你們認錯人了。」燕青羽拔腿就跑。兩人抬腳就追。
練輕功的人腿腳利索。身輕如燕。翻牆越脊是行家裡手。但是在大馬路上玩長跑不是強項。燕青羽累的氣喘吁吁。終於將追兵甩開。正扶著腰喘粗氣呢。一輛汽車忽然橫在面前。車窗降下。伸出一根槍管。
燕青羽慢慢舉起手:「別開槍。」
「上車。」
上了車。后座有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微笑道:「跑得挺快嘛。不愧是燕子門的傳人。縱橫華東五省的飛賊。」
燕青羽看著他。心中非常驚訝。他的這段歷史。被陳子錕刻意掩蓋了。警察廳的檔案都銷毀了。對方什麼人。竟然如此清楚。
「交個朋友吧。我叫潘漢年。」中年男子向他伸出了手。
……
吳四寶進了李公館。李耀廷親熱無比的招呼:「雲甫兄你來了。快坐。來人吶。看茶。」
「老闆。儂折殺阿拉了。叫一聲四寶好了嘛。叫什麼雲甫兄。把阿拉都嚇死特勒。「吳四寶嘴上客氣。心裡卻得意洋洋。他跟李耀廷做過一段時間的汽車夫。後來大亨季雲卿那兒缺得力人手。李耀廷便將他介紹過去。跟季老頭子當司機兼保鏢。還娶了老頭子的乾女兒佘愛珍為妻。再後來七十六號開張。丁默邨李士群手底下缺能打的角色。當時青幫的掌門是季雲卿。李士群求到他那裡。老頭子抹不開面子。就讓吳四寶去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七十六號特工總部是日本人豢養的狼犬。專門捕殺重慶方面的特工人員。但光靠這個吃不飽肚子。於是這幫流氓出身的特務便想出各種撈錢的門路。開賭場妓院。收保護費。販賣鴉片走私軍火。還有一項利潤最大的業務。就是綁票。
上海雖然淪陷。但仍有很多富商大戶沒有遷移。依然留在租界。這些金融界實業界的大亨便成了極好的目標。七十六號給他們套一個「反日分子」的名頭。直接綁出租界。不拿出幾百萬來就別想活著回去
吳四寶身為七十六號警衛大隊長。手下有人有槍。更有女中豪傑佘愛珍協助。傷天害理的事情沒少做。不少抗日誌士就死在他的槍下。不過此人頗有遊俠兒氣度。很講江湖義氣。所以李耀廷一個電話。他就毫無顧忌的來了。
李耀廷也算是著名的反日分子。七十六號暗殺名單上的人物。丁默邨曾經下令除掉他。但吳四寶卻因李耀廷對自己有恩。陽奉陰違不去執行。丁默邨也拿這個大流氓沒辦法。
「四寶。是這樣的。我一個姓慕的朋友。他岳父昨天被綁了。」李耀廷開門見山。
吳四寶也不含糊:「小事一樁。事主姓什麼。是幹什麼的。」
「姓車。六十來歲年紀。青幫通字輩的。以前開過錢莊。」
「我手下沒做這單買賣。」吳四寶很確定。「我幫你問問吧。可能是丁錫山派人幹的。這小子生冷不忌。啥人都綁 。沒辦法。郊縣生活苦啊。」
「那就謝謝你了。」
「李老闆你不要客氣。一句閒話的事體。」
吳四寶事多。沒留下吃飯。起身就走。臨到門口忽然停下問了一句:「李老闆。聽說重慶方面有人過來。儂知道住在哪裡。」
李耀廷遲疑了一下。沒回答。
樓上傳來答案:「來的中央組織部次長吳開先。還有軍委會的陳子錕上將。」
吳四寶眯起眼睛看著樓梯上面。一個氣宇軒昂的漢子正拾級而下。正是最近租界報紙上連篇累牘進行報導的死而復生的「飛虎神將」陳子錕。
早在十五年前。吳四寶曾經和陳子錕有過一面之緣。但之間沒什麼交情。一個是重慶方面的高官。一個是七十六號的特務。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你死我活的對頭。吳四寶雖然殺人如麻。身手了得。但這兒是李公館。可不是七十六號。剎那間他的冷汗濕了後背。
陳子錕下樓坐定:「吳大隊長是不是打聽人麼。現在就在你跟前了。怎麼不動手。」
吳四寶腰間別著上膛的手槍。但他明白。不等自己掏出槍來。腦袋就得讓人打爆。想了想哈哈大笑道:「陳將軍說笑了。公是公。私是私。兄弟在七十六號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混口飯吃而已。」
陳子錕笑道:「那就好。剛才說的事情。麻煩吳大隊長費心辦一下。一點小意思。拿去喝茶。」說著排出一張花旗銀行的支票來。
「好說。好說。兄弟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吳四寶也不客氣。收了支票。瞥了一眼上面的數字不禁暗自心驚。到底是國府上將。出手就是闊綽。當然臉上並未表現出什麼。一抱拳。轉身去了。李耀廷呵呵笑著。陪著出去。
送走了吳四寶。回來看看牆上掛鍾。八點半了。燕青羽還沒來。
「這小子。搞什麼花頭。」李耀廷不滿道。
「爛泥扶不上牆。別管他了。」陳子錕道。
……
此時燕青羽正茫然的走在大街上。腦子裡迴蕩著潘漢年的話:現在國民黨要殺你。七十六號要抓你。日本人要害你。只有和我們合作。才能保你性命。才能還你清白。
「媽的。趁人之危啊。」燕青羽一想到潘漢年要自己做的事情。就一陣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