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冤家聚頭

  夏小青在杜心武那裡討教新招數的時候,於德順也沒閒著,他尋思一個夏大姑娘撐不住場面,還得找幾個厲害角色幫襯一下,思來想去,終於想到一個人,內城警署的巡官馬老五。

  干掏大糞這一行,免不了和官面上的人物打交道,於德順和馬老五就是這麼認識的,談不上交情有多深,逢年過節經常走動,好煙好酒伺候著而已,不到萬不得已,於德順還真不想求他,可如今還就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馬老五的爹是開車廠的,四個兄弟都混的不錯,算得上地方一霸,黑的白的都能擺平,更重要的是,聽說馬家和陳子錕有些過節,有了這層原因,那就更應該請他出馬了。

  於德順親自拿了請帖,跑去警察署請馬五爺赴宴,別看他平時是人五人六的糞王,可是到了警察署就得跟個孫子似的,見誰都點頭哈腰的,等走廊里溜溜站了一個多小時,馬老五才召見了他。

  一進辦公室,於德順就摘了帽子鞠躬:「給五爺請安。」

  馬老五穿著警服坐在辦公桌後面,沒戴警帽,大油頭上擦滿髮蠟,鋥亮無比,桌上擺著三炮台香菸,自己叼了一支,並不點燃,悠悠問道:「這不是糞王麼,有什麼事找我?」

  於德順趕緊上前幫馬老五點燃香菸,笑道:「也沒啥大事,好長時間沒和五爺一起聚聚了,想找個機會表表心意,今天晚上正陽樓,位子都訂好了。」

  馬老五一聽是正陽樓,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那可是北京城最好的酒樓了,於德順這小子平時吝嗇的很,今天忽然出血請客,肯定是有求於自己。

  「好,我晚上一定過去。」馬老五欣然道,又把勤務兵喊進來說:「把晚上那幾個局都給我推了。」

  「謝謝五爺,您忙著,我就不打擾了。」於德順又鞠了個躬,轉身出去了,心裡樂滋滋的,馬巡官願意幫忙,這事兒八成就贏定了。

  於德順回家換了出客的長袍馬褂,認真用香胰子洗了把臉,把身上的大糞味去的乾乾淨淨,這才帶著帳房和兩個得力的兄弟,叫了洋車直奔正陽門飯莊,要了一個雅座包房,點了最貴的菜,最好的酒,又買了幾盒三炮台香菸擺在桌子上,靜候馬五爺大駕。

  到了六點鐘,馬五爺果然來了,不但來,還帶了八個手下一起赴宴,這八個人都是他的心腹,號稱八大金剛,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飯莊跑堂的見這麼多巡警老爺來吃飯,自然也是仔細招呼著,不敢絲毫怠慢。

  酒過三巡之後,於德順就把陳子錕霸占自家糞道的事情說了出來,馬老五義憤填膺,破口大罵陳子錕狼子野心,不講江湖道義,拍了胸脯說這事兒自己管定了。

  「多謝五爺仗義出手!」於德順端起酒杯,先干為敬。

  這頓酒喝的天昏地暗,結帳的時候,於德順也不免暗皺眉頭,幸虧未雨綢繆,帶了足夠的錢出來,要不然還得回家取去,那多尷尬啊。

  這還不算完,酒後自然是要來點小節目的,五爺的手下表示要去八大胡同耍耍,當即於德順的臉就變色了,八大胡同可不比正陽樓飯莊,吃什么喝什麼都是明碼標價,那裡就是個無底洞,別看自己頂著糞王的名頭,其實手上真沒幾個錢,八大胡同更沒去過。

  馬老五道:「八大胡同好久沒去逛了,老於,一起去吧,我請。」

  於德順只好捨命陪君子,叫了幾輛洋車送巡警老爺們去八大胡同,打發糞廠夥計回去睡覺,自己一個人陪著就夠了。

  八大胡同是北京煙花之地,遍布青樓妓院,馬老五是常客了,熟門熟路找了一家進去,老鴇都是閱人無數的人精,九個巡警,一個小老闆,誰掏錢再清楚不過了,那還不好煙好茶好煙土可勁的上,花朵一般的姑娘們任由巡警老爺隨便挑。

  於德順暗暗叫苦,今天可要大出血了,他一狠心,索性放開了,自己也叫了一個姑娘陪著大家喝酒打牌,一桌四個人,三個巡警對一個糞王,他不輸才叫怪,打了一夜牌下來,硬生生輸了五百多塊錢,輸的白毛汗都下來了,再輸下去就得當褲子了。

  見賺的差不多了,馬老五懶洋洋一推手中的牌道:「時候不早了,明天還有事,歇了吧。」

  巡警們一人一個姑娘摟著睡覺去了,於德順去柜上結帳,陪酒陪打牌,一個姑娘是一塊錢,陪夜是兩塊錢,一共十個姑娘,這就是三十塊錢,另有菸酒茶錢和給老鴇龜公的小費,一共是四十塊帶點零頭。

  花銷不算多,但糞王的心裡在滴血,他的錢不是坑來的騙來的,是靠糞夫們一勺一勺刮來的,這麼大手大腳的糟踐錢,他還是頭一遭。

  不過話又說回來,為了保住糞道,花再多都值得!

  回到家裡已經十二點了,媳婦給他打了洗腳水,幫他捏著肩膀,輕聲說:「晚上閆大哥來了,武館的於師父聽說這個事兒了,他老人家說一筆寫不出兩個於字,明天會派人過來幫忙。」

  於德順心中一喜,於占魁和陳子錕素有梁子,他老人家出馬,勝算又多了幾分,不過頭疼的事也來了,武館那幫人不比馬老五好打發,幾百塊大洋又出去了。

  正想著心事,媳婦說話了:「當家的,你調兵遣將的,把動靜鬧得那麼大,怎麼就不先去那邊摸摸底,人家到底是不是要搶咱的生意,按說這拉洋車的和掏糞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啊。」

  雖然承認媳婦說的有道理,於德順還是嘴硬道:「婦道人家,你懂什麼。」心裡打定主意,明天到了地方先禮後兵,看看對方到底什麼意思,實在談不攏再動手。

  ……

  第二天一大早,夏家父女先到了,夏小青一身藕色練功服,腰帶扎的緊緊地,腳上一雙抓地虎小蠻靴,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利索勁,夏師傅倒是穿了件長袍,看起來不像個賣藝的,倒像個教書先生。

  過了一會,武館的人在閆志勇的帶領下也來了,一個個精神抖擻,剃著光頭,十三太保的精悍短打,腰裡別著趁手的傢伙,什麼三節棍九節鞭之類的,兩幫人在糞廠門口碰面,於德順上前招呼,問於占魁於師父怎麼沒來。

  閆志勇說於師父等會過去,讓咱們先去,於德順心裡明白,於占魁牌大,和五爺一個級別的,要最後才出場,他便帶著武館的師兄弟們和夏家父女去附近的大茶館,一人一碗爛肉麵先吃著,吃飽喝足了,糞廠那邊的精幹夥計也預備好了,一共是三十多口子人,除了夏大姑娘之外,一水的棒小伙子。

  在茶館吃飯的時候,還出了點小岔子,武館的一個兄弟調戲了夏大姑娘兩句,當場就被她賞了兩個脆的,要說這小娘們出手真夠狠的,門牙都差點打掉,要不是於德順苦勸,閆志勇彈壓,還沒出師就得先內訌。

  一幫人浩浩蕩蕩沖紫光車廠來了,此時車廠的夥計們還正在洗漱吃飯,陳子錕厚道,把廂房騰出來給車夫們住宿,一早一晚還管飯,棒子麵窩頭,稀飯辣鹹菜管夠,這兒正吃著呢,一個夥計跑進來大呼小叫:「不好了,那幫掏糞的又來了,還帶著傢伙。」

  陳子錕大怒:「昨天的帳還沒給他們算清楚呢,還敢上門找打,弟兄們,抄傢伙!」

  昨天那場架打得莫名其妙,王棟樑出門就讓人揍了,然後兩下里互毆了一場,到最後也不知道為啥打起來的,陳子錕一口氣憋到今天,還沒去糞廠找麻煩,倒被他們先找上門來了,豈能善罷甘休。

  於德順一幫人氣勢洶洶過來了,把紫光車廠的大門堵得嚴嚴實實,車夫們拿著木棍和他們針鋒相對,不過力量對比懸殊,車廠總共才七輛車,雙班倒才十四個車夫,還有一大半是不住車廠的,就算加上薛平順、陳子錕,也不過十個人,處於一對三的劣勢。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糞廠的夥計們是為了生計而戰,武館的師兄弟們是為了報師父被打敗的一箭之仇而戰,群情激奮之下,哪還顧得上講什麼道理,嗷嗷叫著就往前沖,於德順拉都拉不住。

  可是這幫急先鋒們沖的快,敗的也快,剛衝到門口就潮水一般退了下來,然後就看到陳子錕笑吟吟的從大門裡出來,一手拎一把盒子炮,擊錘殺氣騰騰的大張著,黑洞洞的槍口瞄著眾人。

  「一大早的就帶人過來,這是打算拆了紫光車廠啊?」陳子錕好整以暇的問道。

  於德順剛要說話,一個武館徒弟嚷道:「有種你別掏槍,咱們拳腳上見個真章。」

  陳子錕嗤之以鼻:「憑什麼,你們拿著傢伙打上門來,還要求我不能用槍,這是誰家的規矩?」

  眾人語塞,無言以對。

  陳子錕更加囂張,揮舞著兩把盒子炮大馬金刀的站在門口,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忽然破空之聲激響,陳子錕就覺得手中一震,虎口都有些發麻,盒子炮差點脫手。

  然後他就看到一個頎長苗條的大姑娘從人群後面走出,沖自己說道:「剛才我手偏一偏,你一對招子就瞎了。」

  這位大姑娘,正是用萬能膠把陳子錕粘在石凳子上,又一人力敵三名流氓的那位賣藝女子。

  而打中盒子炮的是這位大姑娘發出的暗器,兩枚邊緣鋒利無比的金錢鏢,和在馬家宅子裡出現過的金錢鏢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