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紅玉和王澤如。一個情場失意。一個事業受阻。便在古城南京聚寶門內的小巷子裡相依為命的生活了下去。
那天紅玉下船遇到的達官貴人正是從南京回江東的陳子錕。現在他多了一個身份。蔣主席的私人代表。專程赴北京與張作霖會晤。商討和談之事。
陳子錕先回江東把軍政大事交由閻肅主持。然後駕機飛往上海。臨行前少不得又被兩位夫人一通埋怨。說北京兇險。你不守著老窩。東奔西跑圖得什麼。陳子錕沒和她們講道理。畢竟和女人是講不通道理的。背地裡和閻肅說。天下大勢已經定了。但收復北京還需一場戰爭。要麼我單槍匹馬去說服張氏父子。要麼江東軍就得參戰。否則的話。將來統一的國家裡就沒有江東軍的一席之地。
閻肅深以為然。信誓旦旦向陳子錕保證自己坐鎮省城。家裡絕對出不了事。請大帥安心北上。馬到功成。
次日。陳子錕駕駛水上飛機飛抵上海。在轉客船北上天津之前。特地去見了一個人。
法租界。綠樹掩映。一棟小洋樓內。陳子錕見到了昔日桂系首領陸榮廷。已經下野多年的他沒料到陳子錕會來探望自己。非常高興。命人擺酒款待。一番寒暄後。陸榮廷道:「浩明冤枉了你。他的五姨太確實和副官有私情。」
陳子錕自然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淡然一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想必黃副官和五姨太一定受到懲處了吧。」
陸榮廷道:「黃永福這個喪良心的。開槍把浩明打死了……」
一陣沉默。良久。陳子錕才問是哪年的事情。
「浩明是民國十四年走的。」陸榮廷搖頭嘆息。仍在為老弟兄的死傷懷。
看看陸榮廷的住所。雖然是座花園洋房。但式樣老舊。地點也不好。酒席上用的盤子居然有缺口。陳子錕就明白下野軍閥的日子舉步維艱。以前窮奢極欲。現在捉襟見肘。落差之大。令人嘆息。
得知陳子錕即將北上之後。陸榮廷大為感慨。親自修書一封請陳子錕替自己面呈張作霖:「曾經何時。我和雨亭一南一北。叱吒風雲。現在我已經不行了。雨亭硬撐著也沒啥意思。他背後可是日本人。一幫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我比雨亭大十六歲。他要是執迷不悟。搞不好死在我前頭。」
末了。陳子錕留下一張三千元的支票。托陸榮廷轉交譚浩明的遺孀。略表寸心。陸榮廷沒推辭。站在洋房門口送陳子錕遠去。
「浩明。我們都老了。天下終歸是這些年輕人的。」陸榮廷自言自語道。眼前浮現出新桂系一幫人的面孔。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這些人當年都是桂軍中的營長連長。時隔八年。已經是上將司令官。廣西省主席了。逐鹿中原問鼎天下亦有他們的身影。
……
就在陳子錕臨行前。發現了梁茂才醉醺醺的身影在門前晃悠。派人把他抓來一問才知道。這小子過不慣鄉下日子。成親沒三天就偷跑回了上海。找薛斌借了幾百塊錢。整天泡在酒肆煙館裡。
「狗日的還吸大煙。」陳子錕勃然大怒。他最恨人吸鴉片。沒想到手下愛將也沾染了毒癮。
「拖出去斃了。清靜。」陳子錕不耐煩的擺擺手。左右架住梁茂才卻慢吞吞的不往外面走。有心讓他求饒。可梁茂才哈哈笑道:「死就死。老子爛命一條。早他媽活夠了。」
「等等。」陳子錕上前直視梁茂才的雙眼:「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戒菸。」
梁茂才和他對視:「俺為啥要戒菸。吸點大煙渾身舒坦。能解愁啊。」
陳子錕道:「雙喜。揍他。」
雙喜遲疑著不敢上。他是知道梁茂才威名的。不但槍法好。拳腳功夫也不賴。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
「青鋒。你上。」
陳子錕在抱犢崮收的小道童。現在已經成長為少年軍官了。肩上扛著少尉肩章。也是陳子錕的貼身副官。他捲起袖子上前推了梁茂才一把。居然把他推了個踉蹌。
以前梁茂才可是牛犢子一般壯碩的體形。現在居然變得弱不禁風。被一個小副官欺負。梁茂才勃然大怒。撲上去廝打。居然打不過青鋒。彎著腰氣喘吁吁。臉色慘白。一臉的痛苦。
「狗日的大菸癮犯了。綁起來。讓他舒坦舒坦。」陳子錕喝道。
梁茂才被綁進了汽車。陳子錕要帶他去北京。親自看著他戒菸。
輪船從上海起航。直奔天津而去。數日後抵達天津港。梁茂才已經瘦的形同骷髏。這幾天海上漂泊。別說鴉片了。就是飯菜吃下去也得吐出來。好在他底子紮實。若是普通人。早折騰死了。
陳子錕此行是作為蔣介石的私人代表而來。不具備官方身份。所以沒穿軍裝。輕車簡從。到了天津之後才給張學良打了個長途電話。少帥立刻安排天津火車站掛專列送陳子錕進京。
列車開到正陽門火車站。張學良親自到車站迎接。兩軍對壘時期。不便大張旗鼓的歡迎。沒有儀仗隊。沒有軍樂隊。也沒有紅地毯。悄悄從貴賓通道出站。上了防彈汽車。張學良在車裡向陳子錕伸出手:「別來無恙。昆吾兄。」
「漢卿可瘦多了。」陳子錕和他握手寒暄。
汽車開動。張學良道:「這回還是住車廠麼。我建議你還是住六國飯店。」
陳子錕道:「此話怎講。」
張學良道:「你來京的消息已經被別人知道了。我怕主戰派對你不利。你知道。楊宇霆連老帥的話都不聽。我可管不住他。再加上孫傳芳和張宗昌都是極力主戰的。你這個說客。可是危險的很。」
陳子錕哈哈大笑:「不入虎穴焉得和平。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革命軍是有膽色的。」
話雖如此。陳子錕還是選擇在六國飯店下榻。簡單洗漱後。不帶從人。直接前往順承郡王府面見北洋政府安國軍陸海軍大元帥。實質上的國家元首張作霖。
順承郡王府。大門口的旗杆上。五色旗獵獵飄揚。十六個穿黃呢子軍裝的奉軍士兵昂首站立。手持遼十三年式步槍行軍禮。
防彈汽車緩緩停下。張學良的副官高粱稈從副駕駛位子上跳下。打開後車門。風衣禮帽打扮的陳子錕跳下車來。揮手還禮。徑直往大門裡走。
進了大門。甬道兩側站滿儀仗兵。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全部是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的彪形大漢。牛皮武裝帶殺的很緊。手中持著亮閃閃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二門處一聲大喊:「孩兒們。架起刀門。」
各種冷兵器在空中架起一座長長的拱門來。這是古代流傳下來的考驗使者膽量的一種儀式。從刀刃下經過。確實需要極強的膽色和毅力。要知道有時候對方並不是虛張聲勢。而是真的會劈下來。將使者斬成肉泥。
當然。今天順承郡王府這座刀門只是老帥玩的一個花樣罷了。絕對不會真劈下來的。不過陳子錕不打算讓張作霖耍這個威風。他左右看了看。牆角兵器架上插滿各式武器。上前拿了一根白蠟杆子。在空中揮舞兩下試試韌性。嗚嗚作響。果然好棍。
放下白蠟杆。摘了禮帽。脫了風衣交給高粱稈抱著。腳尖猛然一提。白蠟杆沖天而起。一把抄在手中。大喝一聲沖入刀門。
所有人都傻眼了。這是唱的哪一出。
陳子錕一路前行。一根白蠟杆子舞的密不透風。陣陣兵器相接的聲音。刀門被他打的七零八落。潰不成形。
一百零八名挑選出來的儀仗隊員。主要是充門面用的。用步槍還行。耍大刀的本事可就差遠了。再說這種場面實在離譜。他們全懵了。任由陳子錕一路打將進去。
轉瞬到了二門。陳子錕臉不紅氣不喘。將棍子往地上一丟。伸出手來:「帽子。風衣。」
高粱稈顛顛上前。奉上禮帽風衣。陳子錕捋一捋頭髮。戴上帽子。披上風衣。昂首闊步進了二門。
王府大堂上。張雨帥和眾將親眼目睹了陳子錕一路打將進來的英姿。一時間全都愣了。耳畔不自覺的響起密集的鑼鼓點。分明是京戲大鬧天宮的節奏。
「雨帥。這廝太狂了。把他拿了問罪。」張宗昌大怒道。眼下各為其主。他才不管和陳子錕是八拜之交呢。
「陳昆吾太囂張了。視我安國軍上下如無物啊。」孫傳芳道。
楊宇霆一言不發。悄悄看張作霖的臉色。
張作霖臉色陰晴不定。直到陳子錕走到大堂門口的時候才放聲大笑:「啊哈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做使者都做的如此飛揚跋扈。你陳子錕可是咱民國頭一號啊。」
陳子錕抱拳道:「雨帥。諸公。我此番進門。難道不象徵著當前局勢麼。北洋日暮西山。革命軍勢如破竹。就憑一座刀門。怎麼擋得住北伐軍的腳步。擋得住天下一統的大勢。」
眾人勃然大怒。張作霖臉色也黯淡下去。楊宇霆一拍椅子扶手站起來:「放肆。我奉軍四十萬雄兵。你當是土雞瓦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