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情況危急,不但有嚴重肺病,還有褥瘡,渾身散發著惡臭,頭髮結成一綹綹的,骯髒不堪,神智已經不太清晰了,陳嫣立刻讓護士把病人抬進來救治,親自用一個大針筒接上膠皮管吸痰,充滿毒菌的粘液橫流,護士們趕緊戴上口罩和手套,陳嫣卻絲毫不在乎。🍧💋 ➅➈s卄Ⓤ𝔁.ᶜⓞM 🐠🐯
吸出一堆濃痰後,病人神智恢復了一點,竟然掙扎著要走,說看不起病,不能給兒子添負擔,病人的兒子是個穿著工作服的青年工人,跪在病床前哭道:「娘,砸鍋賣鐵俺也要給你看病,」
陳嫣已經確診病人是肺炎,這種病在國外已經不是致命疾病,但是在中國依然是致死率極高的病症之一,她交代護士:「盤尼西林五十萬單位,肌注,」
聽到盤尼西林四個字,工人眼睛瞪大了:「要……要多少錢,」一雙手不由自主的捏住了空空如也的口袋。
陳嫣道:「不要錢,」
工人道:「那要什麼,」
陳嫣道:「免費醫療,什麼也不要,」
看著護士小姐將黃金一般昂貴的進口盤尼西林吸入針筒,給母親注射,工人忍不住眼睛濕潤了,趴在床前道:「娘,給你打的是盤尼西林,美國的靈丹妙藥,一針就好,」
陳嫣笑道:「一針是好不了的,要連打一周,病人居住環境和衛生習慣也要改善,不然還會再犯,」
病人得知給自己打的是盤尼西林,精神頭立刻好了起來,看來神藥的心理作用大於病理作用,老婦人感激涕零:「二喜,還不給活菩薩磕頭,」
二喜淚眼漣漣,朦朧中穿著白大褂的陳嫣美麗聖潔,真如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一般,他噗通跪倒,磕頭砰砰響:「菩薩,謝謝您大慈大悲,救了俺娘的命,」
陳嫣趕緊攙扶:「快起來,這些都是我們醫療工作者的份內事,」
二喜道:「俺是窮光蛋一個,啥也沒有,就是有兩膀子笨力氣,以後這兒的髒活重活,俺一個人包了,」
……
晚上,江灘一處窩棚正在召開會議,虬髯大漢道:「最近鬥爭形式發生改變,敵人派了一個勞什子醫療隊來分化瓦解群眾,很多人貪圖小利被他們矇騙,我們要採取行動,我建議,趁黑一把火把醫療隊燒了,」
幾個工人打扮的傢伙摩拳擦掌,紛紛附和。
「我反對,」說話的是楊樹根,「雖然醫療隊的行為會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一定阻力,但從本質上來說對群眾是有好處的,我們沒能力救人也就罷了,怎麼能阻攔別人救人,」
楊樹根是組織上派到北泰工業區的特派員,他的話代表黨,工人積極分子們雖然有些牴觸心理,但還是接受了。
醫療隊還不知道,他們躲過了一劫。
次日上午,楊樹根也來到醫療隊附近,隔的遠遠的看陳嫣給貧民們診病,她溫言細語,不辭勞苦,絲毫沒有大小姐的架子,竟然讓楊樹根有一些感動。
「陳嫣是個善良的女孩,只是生錯了人家,生在這樣的反動家庭,是她的個人悲劇,」楊樹根喃喃自語道。
忽然肩膀上被人大力拍了一把,楊樹根一個踉蹌差點趴下,回頭一看,是馬春花這個冤家。
「看什麼呢,是不是也想去瞧病,」馬春花圍著圍裙,手裡拿著根大蔥,當水果啃。
楊樹根沒好氣道:「我在想,這些人究竟算不算好人,」
馬春花咬一口大蔥,大大咧咧道:「這有什麼好琢磨的,干好事的時候就是好人,幹壞事的時候就是壞人,就這麼簡單,」
楊樹根有些驚訝,這個看似粗苯的女人竟然說出如此哲理的話來,他有心考考馬春花「春花,我有個問題請教你,給工人上文化輔導課的時候,他們總是缺席,要不然就心不在焉,怎麼才能扭轉這種局面,「
馬春花不屑道:「你講老夫子那一套誰愛聽,就得講竇爾敦大戰黃天霸,孫猴子西天取經這樣的段子,工人保准愛聽,」
楊樹根啼笑皆非:「我是夜校文化教員,又不是說書的……哎呀,春花,我忽然懂了,謝謝你,」說完飛奔而去。
「一驚一乍的,吃撐了吧,」馬春花望著楊樹根遠去身影,又咬了一口大蔥,咯嘣脆。
正好陳北從帳篷里鑽出來,一甩頭髮,戴上蛤蟆墨鏡,彈出一根駱駝香菸點上,看見遠處的馬春花,友善的沖她打個招呼:「哈嘍,」
馬春花看他這副花花公子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扭頭就走。
陳北聳聳肩,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招惹了這個村姑。
→
……
江北聯合機械公司文化夜校,和往常一樣,課堂上只做了稀稀拉拉幾個工人,前排的幾個男工呵欠連天,後面幾個女工湊一起打毛衣,剝豆子。
楊樹根輕敲桌子:「工友們,今天上課之前,我想給大家講個故事,」
工人們疑惑地看著楊老師,心說他今天怎麼了,吃錯東西還是咋滴。
楊樹根乾咳一聲,開講:「話說當年山東有個大軍閥叫張宗昌,他有三不知,第一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第二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兵,第三吶,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姨太太,」
工人們鬨笑起來,尋常百姓家能娶一個老婆就算不錯了,能娶個姨太太那就是地主了,多到不清楚數量,這軍閥得有多糊塗啊。
楊樹根心中暗喜,看來自己這個辦法選對了,隨著他的講述,課堂上不時爆發出陣陣笑聲,從外頭經過的工人也好奇起來,進來一聽就不願意走了,慢慢的課堂竟然坐滿了人。
故事講完,工人起鬨:「楊老師,再講一個,」
楊樹根道:「好,我就再講一個,剛才說了山東督軍張宗昌的段子,現在咱說一說江東督軍,陳大帥的故事,不過你們可得替我保密,要讓上頭知道我講陳子錕的段子,非開除我不可,」
又是一陣善意的鬨笑,一個青年工人說:「楊老師,你放一百個寬心,我們這個耳朵進,那個耳朵出,記不住的,」
大家都笑了,楊樹根也笑了,道:「好吧,我就開講了,不瞞大家說,我小時候在陳家做過園丁,他們家的事情知道一些……陳家的姨太太洗澡用什麼,你們猜猜,」
「要我說,木盆里得滴小半瓶花露水,」一個女工說道。
「切,瞎猜,人家大戶人家的太太,洗澡哪能用木盆,都是包澡堂子,隨便洗,」一個男工反駁道。
楊樹根笑笑:「大家猜的都不對,有錢人家洗澡不去外面澡堂子,嫌髒,人家在自家浴室里洗,用的是白玉的浴缸,純金的水龍頭,洗澡水更不得了,用的是鮮牛奶,撒上玫瑰花瓣,洗澡的時候要五個丫鬟伺候,洗一個澡要花多少錢你們再猜猜,」
「起碼十個大洋吧……」
「打不住,光一缸牛奶就多少錢了,估計得三十個大洋,」
工人們對這類競猜問題的興致很高,但總也猜不對。
楊樹根舉起一隻手指:「洗一次澡,花費一根金條,」
下面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老百姓連飯都吃不飽,當官的洗澡用牛奶不說,洗一次花費一根金條,這還是人過的日子麼,神仙也不過如此吧。
有人提出疑義:「一缸牛奶也用不了那麼貴吧,」
楊樹根鄙夷道:「你以為是普通牛奶麼,那是美國進口的洋牛奶,洗了能讓皮膚變白,年輕十歲的,」
工人們一陣乍舌,還是楊老師懂得多啊。
有個工人納悶道:「我就不明白了,有錢人咋就不會過日子呢,拿牛奶洗澡,那是要遭天譴的,」
楊樹根道:「這位工友,你說到點子上了,財閥和軍閥把持著這個國家,他們糟蹋的都是咱的血汗錢,咱們廠還有鐵廠的工友們,為什麼吃不飽穿不暖,因為大頭都被上面搜颳走了,下面我來給你們講講,什麼叫剩餘價值……」
下課後,依然有一幫年輕工人圍著楊樹根刨根問底,楊樹根笑道:「既然你們幾個這麼好學,咱們就組建一個興趣小組,到我宿舍里咱們接著聊,我請你們吃花生,」
工友們來到宿舍,楊樹根拿出煙和花生招呼大家,坐在床上開了腔:「你們知道蘇聯麼,那是一個由窮人組成的國家,蘇聯共產黨是窮人的黨,專門革富人的命……」
一個工友提問:「楊老師,你把蘇聯說的這麼好,那到底是蘇聯厲害,還是美國厲害,」
楊樹根道:「誰厲害我不知道,我告訴你一個事實,美國和日本打仗,打了三年沒打贏,蘇聯大元帥史達林宣布出兵,不到一星期,你們猜怎麼著,」
工友們瞪大眼睛,靜待下文。
楊樹根一拍大腿:「不到一星期,關東軍土崩瓦解,日本投降了,」
剛才發問的工友撓著腦袋憨厚的笑了:「我知道了,還是蘇聯厲害,」
楊樹根笑而不語。
第二天夜校學堂里座無虛席,窗外都站滿了人,下班以後的工人們閒著沒事,都來聽楊樹根講故事,看著一雙雙熱切的眼睛,楊樹根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