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高粱稈拿來一堆東西,是從華清池行轅蔣介石臥室繳獲的,張學良一看不禁怒從心頭起,原來蔣介石的包里放著一沓書信,都是自己這些年來寫給宋美齡的私人信件,怪不得美齡從不回信,原來如此。👤♩ 6➈丂Ⓗ𝐔᙭.ⒸOᵐ ♥👌
信件底下還有個黑色羊皮封面筆記本,張學良翻開瀏覽,卻被內容吸引住了,這是蔣介石的日記,記載著他的心聲和感悟,長久以來被日本壓迫,身為領袖不可言說心中痛苦,只能埋頭剿共,爭取時間建設國防,如此云云。
「備車,我要去見委員長,」張學良合上筆記本,心中燃起一線希望,以日記中的內容來看,蔣介石還是有抗日決心的,倘若自己耐心相勸,此事尚可和平解決。
來到軟禁之處,蔣介石依然拒絕見面,拒絕交談,張學良無奈,只得悻悻離去,回到指揮部後接到機場電話,說是有一架中央來的飛機在盤旋,投下一個信筒,說是南京來的端納先生,如果允許降落就點起火堆。
澳大利亞人端納曾經是張學良的顧問,南京派他前來想必是做和事佬中間人,張學良急忙下令點火歡迎,不到一小時,端納乘車前來,張學良迎出門外,親切交談,得知南京方面的態度後,他沉默良久,道:「還是你同我一起去見委座吧,」
得知端納來訪,蔣介石才答應相見,張學良趁機提出給蔣介石換一個地方居住。
「不去,我哪裡也不去,」蔣介石依然強硬,拒絕任何合作。
張學良道:「這裡是西北軍的掌控地區,他們對委座恨之入骨,萬一有不測發生,學良也無能為力,」
蔣介石道:「就讓他們殺我好了,」不過語氣已經減弱了許多。
端納趁機勸說一番,蔣介石終於答應轉移到高桂滋公館,這裡距離張學良的副司令行轅很近,是東北軍的勢力範圍。
轉移是瞞著楊虎城秘密進行的,載著蔣介石的汽車途徑大街的時候,正遇到東北大學的學生們遊行,口號聲震耳欲聾:「公審蔣介石,一致抗日,」
蔣介石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長久以來他以領袖自居,即便遇到學生示威也不敢直呼其名,如今成了階下囚,學生們就要公審他,心理震撼與打擊可想而知。
忽然幾架飛機低空掠過,示威學生慌忙閃避,汽車也被迫停下,高粱稈急忙將車窗簾拉上,生怕被人看見蔣介石在裡面。
「只是幾架偵察機而已,有什麼可怕,」蔣介石鄙夷道。
副駕駛位子的張學良扭過頭來:「委座此言差矣,這些天來中央軍已經轟炸西安多次,學生們分不出轟炸機和偵察機也可以理解,不過我卻很奇怪,綏遠抗戰的時候,漫天都是日本飛機,中央的飛機一架也沒有,現在西安出事,中央的飛機一天能來八趟,不敢打日本人,轟炸自己人倒是頗有熱情,委座,您說這是為什麼,」
蔣介石冷哼一聲,把臉轉過去不說話,心裡卻不是滋味,自己不在中央,主持軍隊的肯定是何應欽,他這麼不遺餘力的轟炸西安,肯定不是想營救自己,而是想逼張楊動手。
……
南京,軍政部,何應欽正在調兵遣將,他自任討逆軍總司令,委任劉峙為討逆軍東路集團軍總司令,顧祝同為西路集團軍總司令,分別集結兵力,由東西雙方同時向西安進行壓迫。
鋪著墨綠色氈子的長條會議桌兩邊,戎裝配槍的將領們面色嚴峻,一一起立接受委任,忽然副官來報:「夫人來了……」
「不見,」何應欽毫不猶豫道,臉都沒轉一下,委員長不在,他也沒必要給夫人面子。
門外,副官小心翼翼陪著不是,宋美齡執意要闖入,兩個人高馬大的衛兵擋在了會議室門口。
蹬蹬蹬一陣樓梯響,陳子錕和宋子文走了上來,見宋美齡吃了閉門羹,陳子錕當即上前質問:「為什麼不讓進,」
副官忙道:「卑職再去報告,」說罷閃身進了會議室,兩個衛兵再次擋在門前,陳子錕伸手一撥,將兩人推到一旁,側身站在門口,伸手道:「夫人,請,」
宋美齡投來感激的一瞥,昂首進了會議室,打斷了軍事會議,當場質問何應欽為什麼要轟炸西安。
「你這是把張楊逼上死路,」宋美齡厲聲道。
何應欽強詞奪理道:「各界人士函電交馳,要求討伐,我也是為了委座的安危才這樣做的,」
宋美齡道:「立刻退兵,不許再轟炸西安,」
宋子文也道:「何部長,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委座不在,你就能為所欲為了麼,」
何應欽見他們來勢洶洶,便敷衍道:「我知道了,你們且回,有消息我會及時通知,」
宋美齡冷著臉轉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一串音符,宋子文和陳子錕也跟著去了。
汽車裡,宋子文道:「何應欽肯定不會撤兵的,我了解這個人,」
宋美齡道:「我知道,我並不指望幾句話能壓住他,這樣做只是敲山震虎,讓他明白我們的堅決態度,子錕,這次多謝你了,沒有你這個大個子在,我們連會議室都進不去,」
陳子錕道:「應該的,」
宋美齡道:「依你之見,小傢伙這次會不會動真格的,」
陳子錕道:「漢卿的脾氣,你也是了解的,大少爺脾氣上來誰也勸不住,東北大學的學生們都是他的心頭肉,委座說要拿機關槍打,就是拿話逼他,那天漢卿的眼神很不對,」
「怎麼不對,」宋子文插言道。
「殺楊宇霆頭天,他也是這樣的眼神,」陳子錕道。
一陣沉默,宋美齡道:「如果中正有三長兩短,我們將會怎樣,」
宋子文道:「汪精衛會回來主持大局,但軍權在何應欽手裡,他倆人互不買帳,廣西的李宗仁白崇禧肯定不會閒著,香港賦閒的南天王陳濟棠也會重新出山,新疆淪為蘇聯人的盤中大菜,日本人加緊侵略華北,宋哲元得不到中央支援,只會投向日本,做下一個溥儀,簡而言之,中國陷入空前的混亂,誰也不能收拾局面,最後只能便宜了日本人,」
宋美齡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宋家,」
「宋家,」宋子文一笑,「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中國都亡了,那還有什麼宋家,咱們都移居美國或者香港,做個寓公算了,」
陳子錕道:「難道他們都不明白這種可能性,」
宋子文道:「誰都明白,蘇聯明白,中共明白,張楊明白,何應欽明白,每一個人都明白這種可能性,但他們都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對中共來說,可以苟延殘喘,趁機壯大,對何應欽來說,更是出頭的絕佳時機,委座是怎麼起家的,何應欽很清楚,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複製這種成功,至於張楊,那是逼得沒有退路了,再壞也不會壞到哪裡去,」
陳子錕沉默了一會,道:「委座不能死,現在唯一的解決之道是通過漢卿之手,漢卿做事直率,能做大好事,也能做大壞事,總之他的抉擇總是出人意料,說句難聽的,漢卿就是屬驢的,得順著毛捋,可是,誰來做這個捋毛的人呢,」
「我,」宋美齡平靜的說,「唯有我可以,漢卿和我私交甚篤,他會聽我的,」
「不可,」宋子文道,「西安形勢太複雜了,以漢卿的威信根本掌握不了局勢,有共產黨和西北軍在,東北軍的將領也不全聽他的,你一去,南京這邊連個制約何應欽的人都沒了,不能去,」
宋美齡道:「我不去,中正就得死,宋家走到今天,不能功虧一簣,我必須你,」
陳子錕道:「我贊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子文兄不放心,我陪夫人一同去西安,」
宋子文道:「罷了,我也去,我和漢卿的交情不比你淺,咱們合力打感情牌,讓漢卿放人,不過,飛機怎麼解決,軍機都被何應欽掌握著,」
陳子錕道:「我有一架道格拉斯,開我的私人飛機去,」
……
張學良的專機,一架波音247降落在西安機場,從機上下來一位中等身材,身穿黑色中山裝的漢子,兩道濃眉,一部虬髯,頗有古風。
楊虎城上前握手:「周先生,你們終於來了,我是望眼欲穿啊,」
周恩來道:「楊將軍,我帶中共代表團前來,就是為了和平解決西安問題,不管發生什麼巨變,我們共產黨都會站在你和張將軍這一邊,」
楊虎城笑逐顏開:「請,」
周恩來風度翩翩:「楊將軍請,」
西安城內早已安排好了下榻之處,剛安頓好,周恩來就讓人去街上買了一盒吉列刮鬍子刀片,蘸著肥皂沫兒把大鬍子颳了個乾乾淨淨,頓時從豪邁的虬髯客變成了風流倜儻的美男子。
楊虎城再帶著張學良前來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您是,」
周恩來笑道:「鬍子剃掉了就不認識了,這鬍子我本來打算抗日勝利後再剃的,此次張楊二位毅然發起兵諫,抗日統一戰線的成立指日可待,只要我們中國人民團結起來,那趕走日本就只是時間問題,」
「說得好,」張學良看看手錶,「時間還來得及,不如現在就去見一下委員長,」
……
「不見,我不和共產黨談判,」蔣介石大發雷霆,自從發動四一二清共以來,殺掉的共產黨人何止十萬,血海深仇的對頭來探望自己一個階下囚,能有什麼好言好語。
不過現在見不見不是他說了算的,中共代表周恩來依然健步走了進來,笑容可掬道:「校長,您好,」
蔣介石見對方禮數周全,也矜持道:「哦,是恩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