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陳昆帥克復江東

  麥子龍終於還是沒能湊齊五十萬軍餉。事實上他並不排斥狠勒老百姓的腰帶。把地皮刮掉三尺這些技術活。畢竟警察乾的就是這一行。可是刮下來的民脂民膏全送給別人。那這事兒幹起來積極性就不那麼高了。

  只有二十萬軍餉到帳。唐生智的部隊果然開始鬧餉。洗劫了三個縣城。繳了民團和保安隊的槍械。老百姓被洗劫一空。省城難民如潮。物價飛漲。

  麥子龍為自保。大力擴充警察隊。從上海洋購買一萬支捷克造步槍。這筆錢來自省政府發行的公債。由省城四家銀行包銷。實際上就是把負擔轉嫁到銀行頭上。由此引發擠兌風潮。數千百姓在銀行門口排隊等著取錢。可銀行卻宣布清盤破產。一場大騷亂不可避免的爆發了。

  連續幾天。省城街頭響徹警笛聲和槍聲。麥子龍日理萬機。夜不能寐。唐生智的軍隊已經開到省城附近。作出隨時入城接管政權的架勢。警察系統內部也有雜音。據說底下幾個總隊長都在和唐軍秘密接觸。想取代自己的位置。

  更嚴重的是。麥子龍患了極其嚴重的神經衰弱。每天晚上都聽到哭泣聲。一閉眼就是血淋淋的場景。他是不信鬼神的。這次也不得不請了道士來看。道士說你殺孽太重。這是心魔在作怪。

  麥子龍知道自己清共的時候下手狠了點。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只好買了香燭紙馬親自到省總工會的廢墟去祭奠了一下。又花錢給附近一座大寺廟的如來重塑了金身。給和尚們送了好多僧鞋。和尚們自然歡天喜地。不過最先那位道士可氣得不輕。

  江東省內民怨沸騰。民不聊生。省內官員士紳都有迎陳子錕歸來之意。消息傳到南京。陳子錕笑道:「看來麥子龍這齣戲是演砸了。」

  當即調兵遣將準備殺回江東。這回蔣介石沒再攔他。還調派了一個精銳團助戰。帶隊的正是陳啟麟。四一二中他立下大功。已經晉升為上校了。

  江東軍兩個主力師從徐州前線南撤。駐滬軍隊兩個團西進。陳子錕親自乘坐軍艦督戰。這艘滿載排水量三千噸的海籌號巡洋艦是從海軍臨時借調來的。也是託了蔣總司令的面子。

  在南京蟄伏的這段時間。陳子錕也麼閒著。整天帶著兩位夫人參加各種宴會舞會派對。成為南京社交界的風雲人物。以前一度叫囂要炮擊江東的英國領事赫伯特基爾斯。如今也成了陳大帥的親密朋友。幾次三番要派軍艦幫陳子錕奪回地盤。讓他不得不感嘆英國人在政治上的造詣。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永恆的只有利益而已。這一點在赫伯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當然陳子錕是當場拒絕了基爾斯領事的「一番美意」。他表示中國人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否則會越幫越忙。

  「如果有需要。皇家海軍願意為您服務。」基爾斯領事這樣說。仿佛陳子錕是大英帝國的鐵桿盟友一般。不過當麥子龍武力清黨之後。基爾斯就再沒提過這茬事。

  三萬大軍水陸並進。浩浩蕩蕩殺奔江東。江面上船隊桅杆如林。儘是運載步兵的民船。「海籌」號巡洋艦雖然已經有三十年艦齡。依然老當益壯。三門150口徑克虜伯主炮。八門100口徑副炮。另有哈氣凱斯馬克沁機關炮若干。火力頂得上一個炮兵團。

  ……

  劉存仁走在省城大街上。懷裡抱著一口袋大米。他把收藏的湖筆端硯都當了。換錢餬口養活老小。中午沒吃飯。步履不免有些沉重。

  「號外號外。軍閥獨夫陳子錕的挑釁被革命軍徹底瓦解。快看時報啊。」報童吆喝著從身旁跑過。手裡揮舞著報紙。

  「小孩。拿份報紙。」劉存仁摸出一枚銅板買了份報紙。坐在馬路邊仔細閱讀起來。生怕漏掉一個字。他是報人出身。對新聞有著敏銳的察覺力。能從這份反陳的江東時報的字裡行間搜索出有用的信息來。

  報紙上說陳子錕拼湊了一些人馬企圖殺回江東。再次奴役剝削江東父老。被英勇的唐生智將軍的部隊擊退。

  劉存仁冷笑。回到家裡把大門關上。小聲對家裡人說:「陳大帥就快回來了……」

  「那姐姐是不是也回來了。」大兒子小勇瞪著眼睛問道。

  「興許吧。」

  「那姐姐回來是不是能吃飽飯了?」孩子們眼巴巴的看著父親。身懷六甲的妻子挺著大肚子也是滿眼期盼。

  「能。」劉存仁信心滿滿道。

  第二天。劉存仁又上街買了份報紙。這回關於戰局的消息又是另一個氣象了。報紙二版登著一行字:「賊軍已入江東。我軍轉進湖北。」

  劉存仁想了一下。回房家了一個小布包。出門直奔當鋪。用珍藏的這塊徽墨當了兩塊錢。去肉鋪割了一斤半豬肉。一掛豬大腸。又買了些芹菜大蔥。一袋子白面。興沖沖的回了家。把吃食往桌上一擺道:「今晚吃餃子。豬肉大蔥餡的。」

  孩子們一片歡騰。

  第三天。劉存仁又拿了兩本明朝萬曆年間的線裝書到了當鋪。朝奉見又是他。打趣道:「劉科長。您不如一次都拿來了。」

  劉存仁道:「我可不是死當。過兩天就回來取走。」

  朝奉道:「您急著用錢。」

  「是啊。當書買酒喝。」

  兩本書不是什麼珍本善本。當了五塊錢。口袋裡叮叮咣咣的很是悅耳。劉存仁上了街。摸出一個銅元對報童道:「來張時報。」

  報童道:「對不住先生。今天沒有時報。只有淮江。您要不。」

  「要。」

  「您拿好。」

  今天早上剛印出來的淮江報。還帶著油墨味。真香。

  自打麥子龍上台之後。陳子錕辦的淮江報就被當局勒令停刊了。主筆阮銘川不知所蹤。今天是報紙重開後的第一份。頭版套紅。大大的紅字印著:「陳昆帥克復江東。不日凱旋。」

  下面還有一行黑字:「麥子龍通電下野。」

  劉存仁直接去買了一瓶好酒。一掛鞭炮。走到巷口頭二葷鋪丟下一塊錢。對大師傅說炒六個菜給我送家去。要三個葷三個素。最好有下酒的花生米。

  回到家裡。把白酒和鞭炮往桌上一丟。老婆見了嚇一跳:「買鞭炮做什麼。」

  劉存仁笑而不答。

  老婆嘀嘀咕咕的去淘米了。過了一會兒。二葷鋪的夥計送了六個菜過來。炒豬肝。炒大腸。炒腰花。素炒芹菜。油炸花生米。炒豆腐。劉存仁把酒瓶子開了。酒香四溢。老婆再度進來。頓時開罵:「你這是不過了還是咋滴。」

  劉存仁笑道:「陳總司令打回來了。過不了兩天我就回省府上班了。」

  「真的。」老婆喜上眉梢。把孩子們叫進來。一家人歡歡樂樂圍坐在桌旁。正要動筷子。忽然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一家人扭頭看去。只見劉婷穿了件陰丹士林藍布裙子站在院子裡。手裡還提著行李。

  「大姐回來了。」小勇第一個衝上去接過姐姐手裡的行李。劉母起身。眼眶裡熱淚打著轉:「婷兒。你咋才來啊。」

  「媽~~」劉婷撲了上來。母女抱頭痛哭。劉存仁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支煙。將洋火拋給小勇:「去。到門口把鞭炮放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劉家充滿歡聲笑語。一幫弟弟妹妹已經在翻大姐的行李。巴望著從裡面找點零食吃吃。

  一家人吃完了午飯。弟弟妹妹們拿著姐姐送的小玩具小零嘴玩去了。父女倆坐到了桌旁。劉存仁問:「大帥啥時候進城的。怎麼沒聽見動靜。」

  劉婷道:「總司令是乘軍艦來的。從碼頭直接去了公署。沒搞進城儀式。」

  劉存仁責備道:「你這孩子真是。剛回來事情繁多。怎麼先自個兒跑回家了。你應該留在公署幫大帥處理公務。」

  劉婷道:「我已經不是機要秘書了。」

  劉存仁一愣。這一點是他始料未及的。老師說。他不是沒存著讓女兒嫁給大帥做小的心思。畢竟是女孩子家。做機要秘書瓜田李下的。還不如登堂入室當個姨太太來的痛快。反正陳子錕年輕英俊。女兒做小也不吃虧。

  可現在別說姨太太了。就連秘書的本職工作都丟了。這話怎麼說的。

  劉婷嘆口氣。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劉存仁大怒。指著女兒的額頭道:「你這孩子。我平時怎麼教你的。仁義道德你全忘了。你可知道因為你的猶豫不決。死了多少人。這些本來都是可以避免的啊。」

  劉母聽見動靜進來。斥責道:「嚷什麼。閨女丟了工作就丟了唄。再找一個便是。」

  劉存仁頹然道:「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

  ……

  督辦公署經歷一場血戰後變成了斷瓦殘垣。麥子龍花了大功夫收拾重建。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恢復的差不多了。當陳子錕回來的時候。竟然找不出激戰過的痕跡。

  麥子龍通電下野後。並沒有避入租界。而是留在了省城坐以待斃。他心裡清楚的很。陳子錕在上海的勢力極大。就算自己逃進租界。還是難逃一死。家人也難以倖免。還不如來個痛快的。

  督辦公署籤押房內。滿頭花白的麥子龍坐在陳子錕對面。一襲竹布長衫。兩袖清風。竟像個教書先生。

  「我不如你。」麥子龍悽然一笑。「當了三個月零三天的省主席。可謂心力交瘁。焦頭爛額。夾縫中的滋味不好過。我但求一死。請總司令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