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尋找陳真

  陳子錕沉浸在溫柔鄉里的時候,精武會的學員們正興奮的討論著報紙上的事情,屠殺遊行民眾的兩名英籍巡捕在公寓內被刺殺,如此大快人心的壯舉,定然是出自某位大英雄之手。

  大家熱烈的討論著到底是誰殺了兩名巡捕,一致意見認為此人定然是中華武術界的豪傑,有人道:「你們說,這事兒會不會是五師叔乾的?」

  一陣沉默,五師叔雖然回歸師門只有短短半個月,但所做的事情是有目共睹的,他快意恩仇,性子火暴,單槍匹馬踏平虹口道場,從此日本人不敢來精武會鬧事,他慷慨大方,自掏腰包請學員們吃烤牛肉,雖然他也有很多的缺點,比如教訓學員手下沒輕重,不遵守規矩夜裡跑出去花天酒地,但是細想起來,這些都不足以成為趕走五師叔的理由。

  「唉,大師兄太嚴厲了。」司徒小言嘆息道。

  大家也都深有同感,五師叔走後,精武會又恢復了往日死氣沉沉的局面,每日只有枯燥的練功,飯食也只有青菜豆腐糙米飯。

  「小師姑,不如你去找大師伯說說情,把五師叔請回來吧。」有人提議道,然後一幫人都跟著附和,想到五師叔,他們就想到了香噴噴的烤牛肉。

  唯有歐陽凱一言不發,他心情很是矛盾,既希望五師叔回來,又怕他回來之後搶走自己的小師姑。

  司徒小言躊躇了一陣,終於下定決心去找劉振聲說情,忽然門外進來一個僕役,手裡捧著紙盒,問大家道:「請問陳真是住這裡麼?」

  「你是?」

  「我是亨利成衣鋪的,這裡有兩套衣服,是孫先生囑咐送過來交給陳真的。」

  司徒小言接過紙盒打開一看,裡面兩套立翻領的洋服,一套深灰色,一套白色,料子筆挺式樣新潮,便道:「放在這兒吧,我轉交給陳真。」

  打發了僕役,司徒小言拿著捧著衣服來到大師兄的辦公室,劉振聲和農勁蓀正在裡面談事情,見小言進來立刻停口不嚴,劉振聲問道:「這是何物?」

  「是孫先生派人送來的衣服,說是給五師兄的。」司徒小言將紙盒遞上道。

  農勁蓀看了一眼,皺起眉頭道:「這是孫文先生給陳真做的衣服。」

  司徒小言道:「既然是孫文先生送的衣服,咱們怠慢不得,不如我這就去把五師兄找來。」

  劉振聲淡淡道:「這裡沒你的事,你先出去。」

  司徒小言撅著嘴出去了,但並不離開,而是躲在門口偷聽。

  只聽房內農勁蓀道:「振聲,不是我說你,這件事你做的未免孟浪了一些,不管怎麼說,陳真也是霍元甲的嫡傳弟子,還是孫文先生看重的人物,親自招納的國民黨員,這樣的人物,你說趕就趕,趕走一個陳真並不是大事,可是你讓外面人怎麼看我們精武會,你讓孫先生怎麼想,你又讓東閣怎麼想,精武會始終是霍家人的啊。」

  劉振聲沉默了一陣,道:「我知道了,我這就把陳真找回來。」 說完沖外面喊了一聲:「小言,進來。」

  司徒小言知道自己的行蹤瞞不過大師兄,進來道:「大師兄,找五師兄回來是給他衣服,還是讓他重歸師門?」

  劉振聲沉著臉說:「讓你去就去,廢話什麼。」

  「知道了。」司徒小言喜滋滋的跑開了,她知道大師兄是個面冷心熱的人,既然發話讓找陳真回來,那重歸師門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小言走後,劉振聲點著桌上的申報導:「農大叔,依你之見,這件事是不是陳真所為?」

  農勁蓀站起來踱了兩步,道:「放眼整個上海灘,有此武功誅殺巡捕又能全身而退者,起碼這個數?」說著伸出兩個手指。

  劉振聲點頭道:「不錯,起碼二十個人有這樣的身手。」

  農勁蓀又道:「可是有這種膽魄的,怕是只有一個。」

  兩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的笑了,農勁蓀說的不錯,能殺洋人的多,敢殺洋人的少,敢殺英籍巡捕的好漢更是屈指可數,根據陳真這段時間的表現來看,很有可能就是在偵查巡捕的住處行蹤等,至於和白俄妓-女鬼混,泡在彈子房,不過是為了掩飾罷了。

  劉振聲長嘆道:「我錯怪他了。」

  農勁蓀也道:「若不是我誤報軍情,你也不致於錯怪了陳真,等他回來,我們一起向他道歉便是。」

  ……

  司徒小言叫了幾個學員一起,滿世界尋找陳子錕,可是五師叔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找不到蹤跡了,他們尋到彈子房,五師叔的好朋友李耀廷也說好幾天沒見他了。

  會員們沒轍了,偌大的上海尋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精武會尋找陳子錕的時候,宋家三小姐也乘車來到了法租界的診所探望自己送來的傷員,可德國醫生海因滋.沃克遺憾的告訴宋小姐,傷員為躲避追捕,已經自行離開了。

  宋小姐大驚失色:「他身中兩彈,怎能自行離開?」

  海因滋道:「巡捕去而復返,事發突然,他不願連累診所,所以獨自離去,我 相信上帝保佑勇者,他不會有事的。」

  宋小姐道:「我現在不想聽上帝保佑這樣的話,我只想知道,他的傷勢能不能自己走路。」

  海因滋道:「這個要看個人體質和毅力了,三年前我在中國西部行醫的時候,曾經給一個叫劉伯承的人做過摘除損壞眼球的手術,甚至沒有使用麻藥,我相信中國人的忍耐力是世界第一的,您送來的這位年輕人,絕對是一個勇敢者……」

  說著,他的眼光瞥向一旁的報紙,這張字林西報上詳細刊登了兩名西捕被殺的消息。

  這個動作表達的寓意,宋小姐不會不明白,她飛快的抽出幾張鈔票放在桌子上道:「謝謝你,沃克醫生,我想您一定會忘掉這件事吧。」

  海因滋刻板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笑容:「親愛的小姐,我已經忘了。」

  ……

  四馬路會樂里,門口掛著紅燈籠的書寓,已經三天沒接待客人了,傳說鑒冰小姐生病了,這些日子書寓廚娘經常出沒於菜市場和藥鋪,買了不少烏雞老鱉人參鹿茸之類的補品,似乎也驗證了鑒冰生病的消息。

  鑒冰是上海灘花界四大金剛之一,她的一舉一動,吸引著無數人的眼球,書寓關門不接客人往往意味著女校書傍到了新的恩客,可沒聽說最近有哪位大佬做了鑒冰的生意,於是謠言四起,有人說鑒冰小產閉門休養,有人說鑒冰傍到了某南方豪客準備金盆洗手嫁做商人婦,還有人說鑒冰養了個小白臉每日風流快活,總之各種傳聞都有,滿足著各色人等的好奇心。

  書寓內,鑒冰扶著陳子錕慢慢走到躺椅旁坐下,沐浴著六月的陽光,經過數日調養,陳子錕慘白的臉色已經恢復了一些紅潤,傷口癒合情況也很良好。

  「照射紫外線,可以殺菌,呼吸新鮮空氣,有助於恢復健康。」鑒冰拿著水果刀削著蘋果,滿嘴都是新名詞,女校書們引領著上海灘的時髦之風,她們看報紙聽廣播,新時裝新名詞都是從她們這裡傳出去的,比如紫外線這個名詞,陳子錕就壓根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當然,他也不需要知道是什麼,他要做的僅僅是眯縫著眼睛享受鑒冰送到嘴裡的水果,以及溫柔的按摩。

  吃完了蘋果,鑒冰笑眯眯的拿了一個紅包出來,煞有介事的遞給陳子錕。

  「這是什麼?幹嘛給我錢?」陳子錕打開紅包一看,裡面竟然是一迭鈔票。

  「沒想到你還是個童男子,照規矩是要給紅包的。」鑒冰臉上飛起兩朵紅暈,想起早上半夢半醒之間做的事情她就害羞。

  「那我就裝著了。」陳子錕大大咧咧的將紅包塞在了身上。

  「戇都。」鑒冰將腦袋伏在陳子錕肩頭,手指在他胸口劃著名圈圈,柔情蜜意溢於言表,她是揚州人,八歲被賣到上海培訓做女校書,自幼見慣了風月場上的悲歡離合,人情冷暖,但心裡總是幻想著有朝一日能有個蓋世英雄愛自己,疼自己。

  如今,她的夢想似乎就要實現了。

  「子錕,你知道小鳳仙麼?」鑒冰幽幽的說道。

  「知道,蔡鍔的紅顏知己,一曲《高山流水》覓知音,人間多少佳話。」陳子錕在北京混過,自然聽說過這位八大胡同的傳奇人物。

  「我記得小鳳仙給蔡鍔將軍的輓聯上是這樣寫的,萬里南天鵬翼,直上扶搖,那堪憂患餘生,萍水姻緣終一夢; 幾年北地胭脂,自愁淪落,贏得英雄知己,桃花顏色亦千秋。」鑒冰念完這首輓聯,輕輕嘆了口氣,遙望北方,眼中儘是嚮往之色。

  陳子錕默默無語,鑒冰將小鳳仙視作偶像,可惜自己不是蔡松坡那般的英雄。

  「我給你寫一幅字吧。」鑒冰忽然歡快起來,走進書房準備筆墨紙硯,讓陳子錕為自己磨墨,揮毫寫下一首氣勢磅礴的詩來: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女校書們自幼受到琴棋書畫方面的嚴格教育,這一幅字墨跡飽滿、酣暢淋漓,讓人不敢相信出自女人之手。

  陳子錕自慚形穢道:「可惜我不會寫毛筆字,只能替你磨墨。」

  鑒冰笑道:「這幅字送給你。」

  忽然芳姐在外面敲門道:「先生,丁公子來了。」

  鑒冰不滿道:「不是講了麼,就說我病了,所有的局都推了。」

  芳姐道:「丁公子聽說先生病了,特地請了有名的婦科聖手來給先生瞧病,此時正在門外候著。」

  鑒冰大怒道:「偶感風寒罷了,請什麼婦科聖手,關門趕他們走。」

  芳姐只得離去,在大門口好言勸慰丁公子,這位丁公子的父親是在英國洋行里做大買辦的,家裡有的是錢,迷戀鑒冰已經有些日子了,甚至達到一日不見茶飯不思的地步,請了醫生來給鑒冰看病也是一番好意,沒成想連面都見不著,不免怒形於色,拿出一張五百大洋的莊票來撕個粉碎,憤憤然的去了。

  「唉,先生這是做的啥事體哦。」芳姐唉聲嘆氣,雖然依著鑒冰的身家,不做生意也能撐個一年半載,但他們這些做下人日子就苦了,沒了恩客的小費打賞,光憑鑒冰開的月錢根本吃不飽的。

  正在發愁,廚娘買菜回來了,神神秘秘的拿了一張紙塞給芳姐,芳姐一看,心臟頓時砰砰的跳了起來。

  這是一張懸賞緝拿兇犯的告示。

  三千塊的賞格不算少,省著點過,夠一家人過上十年的,芳姐焉能不動心,看上面的說法,巡捕房要緝拿的兇犯和自己先生養的這個小白臉很是相似,都是高個子,都是身上中槍。

  芳姐心驚肉跳,自家先生這哪裡養的是小白臉啊,分明就是小白狼,這種危險人物留在家裡,一不留神就把大家都禍害了。

  事關重大,她不敢獨斷專行,私下裡把書寓的丫鬟、廚娘、車夫都召集起來開會,向大家曉以利害,很快取得了所有人的支持,向巡捕房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