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國師的笛子【求首訂!】

  第79章 國師的笛子【求首訂!】

  全神貫注於棋局的人們並未注意到,那道身影究竟是如何走上擂台的。

  更不會明白對方的身份。

  最終,仍是值守於附近的棋手率先反應過來,臉色一變,下意識想呵斥對方下來,又唯恐干擾大國手思考,只好生生憋下。

  「這人是誰?」

  「他怎麼上去的?想做什麼?」

  遠處的民眾難掩疑惑,議論紛紛,調集來負責治安的官府衙役們先是愕然,繼而緊張。

  季平安沒有理會身後嘈雜的聲音,他平靜地走到擂台中央,過程中腳步沒有半分雜亂,仿佛丈量過,每一步的間距都完全相同。

  「棋王」柯橋略顯圓潤的臉上,笑容微斂,疑惑地看向他:「這位是……」

  連叢雲額頭沁滿汗珠,腰背前傾,死死盯著棋盤,完全忽視了他的到來。

  季平安沒有理會前者,先是看了眼棋局,旋即,朝後者說道:

  「不要撐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足以令旁邊的「裁判」,以及搶步欲衝上來的棋手們聽清。

  「繼續下去,輸掉的回目只會更多,你該很清楚這點。」季平安語氣平靜。

  一名棋手臉色微變,想要呵斥,可卻給旁邊的棋院院長拽住,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距離最近,何嘗看不出連叢雲在強撐?已回天乏術?

  雖不知這突然冒出的年輕人來歷,但……起碼替他們說出了,想說,又不敢的話。

  榮譽固然重要,但沒人希望一名大國手累死在台上。

  季平安皺眉,正要再開口,氣質儒雅,頭戴方巾,年過五旬這大國手終於被這句話擊穿。

  一口氣泄下,中指與食指間夾了許久的黑子「啪嗒」一聲掉下,在棋盤翻滾。

  他仿佛被抽乾全部力氣,頹然道:「我輸了。」

  名為柯橋的微胖青年拱手,堆起客套的笑容:「承讓。」

  嘩——

  此言一出,人群譁然。周圍的棋手們心有戚戚,失魂落魄,只覺信仰垮塌。

  連叢雲竭力起身,仿佛矮了數寸的大國手邁開步子,身體忽地搖晃,就要跌倒。

  關鍵時刻給季平安抬手扶住,體內靈素自掌心灌出,為老人續上氣力,淡綠色的星光在暮色夕陽里格外醒目。

  「多謝。」連叢雲感激地道謝,繼而在棋手的攙扶下黯然退場。

  目睹這一幕,台下喧聲一靜。

  這時候,人們才意識到,鏖戰數時辰之久,連叢雲已油盡燈枯。

  「唉!」不知何人,發出一聲悠長嘆氣,一股巨大的失望與沮喪籠罩全場。

  「星官?」身披寬大袍服的微胖青年眼中划過精光,認出術法來歷。

  他努力回憶腦海中,有關欽天監年輕一代天才的畫像,並未尋到與眼前人吻合的。

  所以……只是個尋常星官麼,勇氣可嘉……他心中點評。

  季平安聞言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在棋盤上某處蜻蜓點水般落下,旋即邁步下台。

  「此戰,墨林柯橋勝。」

  裁判沉默片刻,沉聲宣布。

  繼而看向「棋王」,卻見貌不驚人的柯橋得意笑容不見,定定凝視棋盤,回想著季平安臨走時的一瞥,有些驚疑不定。

  是巧合?還是我想多了?

  季平安臨走時,那仿佛尋常的一瞥,恰好點出整場棋局過程中,唯一可以翻盤逆轉的機會。

  只可惜連叢雲並未把握住,而時間亦無法重來。

  ……

  ……

  夕陽沉入地面,天邊晚霞如火。

  圍觀的人群們在沉悶沮喪的氣氛中離場,將戰敗的消息傳向整座神都。

  若說「畫」、「音」兩戰落敗,尚屬尋常,那圍棋比斗的潰敗,成為了壓倒神都人驕傲的最後一根稻草。

  皇宮,御書房。

  「你說什麼?三場都輸了?」

  烏髮油亮,氣質威嚴的元慶帝聽完老太監匯報,臉色驟然一沉。

  門口侍衛噤若寒蟬。

  鄧公公垂首回應:「是。今歲墨林弟子天賦極高,乃歷年之最……」

  元慶帝拍案怒道:「朕不想聽這些。前兩項也便罷了,連叢雲在哪?帶他來見朕。」

  鄧公公一臉苦相:「稟陛下。連國手苦熬數個時辰,下台時已氣力不支,幸有一名星官出手救治,卻也精力損耗嚴重,已然病倒。」

  元慶帝沉默聽完匯報,怒意稍減,靠坐在黃綢大椅上,眉頭緊皺:「墨林如何說?」

  老太監道:「言稱會繼續擺擂三日,若無人應戰,方會休止。」

  「挑釁!這是在挑釁!」元慶帝手背青筋浮出,繼而喟然長嘆,毫無辦法。

  歷來演武,本就乃宗門與朝廷鬥爭的延續,如這般放置於檯面上的,已是最體面的方式。

  朝廷雖可請大修士出面,彈壓對方,但不對等的較量,反而會令己方顏面掃地。

  ……

  ……

  夜幕下,長安街燈火通明,依舊繁華,各處飯莊酒肆中,卻瀰漫著悲情氣氛。

  「三座擂台,竟無一可勝,何至於此?我大周神都莫非當真無人?」

  酒樓內,一名讀書人喝著悶酒,突地雙眼含淚,仰天長嘆。

  旁邊,一名外地趕來的武夫拍案而起:

  「這勞什子『演武』,實在不公。怎不與我等比斗拳腳?黑幕,全是黑幕!」

  一名中年酒客說道:

  「另兩個不說,我心中不甘者,唯有棋院那一場。墨林棋手不當人子,欺連國手年邁,無恥至極!」

  「說的沒錯。」

  「呵,定是墨林心虛,擔心輸掉,這才出此陰招。」

  「我途徑賭坊,只聽賭徒咒罵連國手輸棋。然則大國手已傾盡全力,非戰之罪。」

  一名名酒客加入議論,嘆惋者有,怒罵者有,憤憤不平者有之。

  但最終,卻皆化為一聲無奈的嘆息。

  「可……還是輸了啊。」

  酒樓角落,一對江湖人打扮的兄妹沉默吃飯。

  聽著那一聲聲議論,那裹暗紅布裙,個子不高的少女忍不住說:

  「大兄,你說朝廷就這般忍了麼?」

  她口中兄長,是個少俠打扮,額頭留有一道疤的青年,放下碗筷,皺眉道:

  「不忍又能如何?除非還有厲害的牌可打。」

  一名老僕走過來,笑了笑:

  「少爺說的是呢。不過聽聞墨林還會擺擂三日,神都城臥虎藏龍,沒準就有人站出來呢。」

  少女眼神憧憬,真的還有人能行嗎?

  ……

  墨林所在驛館,乃禮部安排的一處獨門獨戶的清雅庭院。

  此刻,院中燈火通明,屋檐下懸著一串的燈籠,將四方庭院照亮。

  墨林一群「畫師」、「樂師」心情大好,擺下酒席慶祝旗開得勝,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與一片悲戚的神都城形成鮮明對比。

  「咳,」酒宴過半,高明鏡輕咳一聲,吸引來眾人注意,笑著說:

  「今歲演武大勝,楚臣、桐君、柯橋表現極佳。只是,還要擺三日,切記不可鬆懈,以防丟掉大好形勢。」

  容貌俊朗,有君子風範的屈楚臣正色道:

  「高師訓誡極是,吾等謹記。」

  穿素雅長裙,書卷氣濃重的鐘桐君抿嘴輕笑,道:

  「我倒盼著有更強的對手,今日那宮廷樂師雖大氣堂皇,但許是困於深宮,為帝王演奏太久,技藝雖強,卻失之靈氣,實在可惜。」

  旁邊,有弟子調笑:

  「依我看,大周朝廷已將底牌打光,縱使再派人來,也只更弱。」

  一片笑聲中,高明鏡卻突然想起一人,感慨道:

  「樂師不提。倒是畫師……神都還真有潛力極佳者。」

  屈楚臣眼眸一亮,興致勃勃:

  「能被高師看重,想必不凡。不知是何人等,可有機會切磋?」

  「他啊……」高明鏡端著酒樽,腦海里季平安身影淡去,搖頭嘆道:

  「有緣無分,罷了。總歸只是潛力驚人,若論造詣,還是不及伱的,無須擔憂。」

  說完,他瞥見桌案旁,始終垂著頭神遊天外的「棋王」,好奇道:

  「柯橋,今日怎這般沉悶?不是你的性格。」

  微胖青年回神,下意識堆起笑容:「有些疲累。」

  眾人不覺有異,相比前二者,下棋的確消耗心力更多。

  高明鏡勉勵幾句,叮囑他好生休息。

  柯橋見眾師長、同門興致勃勃,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麼。

  ……

  國教,寂園。

  月光突破雲層,將清冷的星輝灑下,映在迴廊外地板上,如同霜雪。

  道門女掌教盤膝坐於窗前,纖纖玉指夾著筆桿,抄寫道經。

  華美羽衣披灑,氣質清冷出塵。

  「噠噠。」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身影推門而入,坐在她身旁,也不說話。

  辛瑤光動作未受影響,也不吭聲,一大一小師徒兩個,彼此扛著。

  最終,還是俞漁沒忍住,白瓷般的小臉遞過來,委屈道:

  「師尊,你都不問我發生了啥。」

  因為知道你忍不住……辛瑤光心想,「哦」了聲,道:

  「發生了什麼?」

  俞漁跌坐在地板上,悶悶道:「墨林演武的事咯,三座擂台,朝廷派出的人全軍覆沒了。」

  辛瑤光不甚在意:「勝敗乃兵家常事,我輩修士,何必介懷。」

  俞漁小臉板著:

  「就是不爽嘛,神都是咱們道門的地盤,最多分給欽天監一小半。它墨林跑過來耀武揚威,弟子就不很開心。」

  辛瑤光嘴角揚起漂亮的弧度,故作無奈地說:

  「所以來找師尊訴苦?可為師總也不能出手,以大欺小。」

  為啥不行,可以偷偷做啊,偽裝成凡人什麼的……俞漁心裡嘀咕,她才不在乎「欺不欺小」,想了想,忽然說:

  「我聽說,國師大人生前,最喜遊戲人間。動輒扮成凡人四處逛,才不講究身份高低如何。連村里貓狗打架,國師都要管一管。

  「對了,今天樂師打擂,彈奏的曲子,也是國師大人在前人基礎上重新譜的,就很不像個大人物。」

  辛瑤光溫和笑道:「所以他老人家才是大周國師,世間獨一無二,舉世無雙。」

  她放下筆,望著窗外明月,有些懷念道:

  「你說的曲子,是《光陰》吧,昔年為師還曾聽國師吹奏過。」

  「吹奏?」俞漁捕捉到關鍵詞。

  辛瑤光「恩」了聲,說道:

  「國師曾考證,此曲乃昔年離陽真人在江邊吹奏,為湖中歌姬所記下,後譜成琴曲流傳於世,久而久之,便謠傳成琴曲了。看離陽真人大半生都在江湖漂泊,怎會背著瑤琴操練?易於攜帶的笛子才正常。」

  俞漁仰起頭,也學著望向窗外明月,聽著師尊講述過去的故事,有些神往地說:

  「真想聽國師怎麼吹奏的。」

  ……

  青蓮小築。

  季平安躺在藤椅上,靜靜望著天穹中那一輪明月,仿佛可以在月輪上目睹陰晴圓缺。

  這個世界同樣有月亮,但與故鄉不同的是,這裡的明月沒有凹凸不平的黑斑,完美的有如一輪鏡子。

  「公子。」黃賀推開院門,習慣地喚了聲。

  季平安沒有看他,仍舊保持著望月的姿態:「心情不好?」

  「恩。」黃賀搬了條板凳坐在房檐下,說道:

  「監里都在議論墨林演武的事,很多年輕弟子情緒激動。」

  無論道門,還是欽天監,都將神都視為自家地盤,與俞漁情緒相通。

  給外人在自家門口招搖,理所當然不爽。

  季平安聽完黃賀的講述,道:

  「不是說,還會擺三天麼,等朝廷後續的對策吧。沒準能翻盤呢。」

  黃賀垂頭喪氣,沒有絲毫信心,起身去屋裡燒洗澡水。

  初夏的夜風拂過小院,一旁大叢墨竹發出沙沙的響聲,季平安躺了一陣,忽然招手。

  一根筆直精緻的竹子應聲折斷,將自己遞到他手中。

  季平安隨手拿起刻刀,截去竹子兩頭,刀刃翻飛間,毛竹變得光滑趁手,表面多了一排孔洞。

  就像一隻粗糙的,未完工的竹笛。

  ……

  接下來兩天,仍頻頻有消息送進欽天監,陸續有高手打擂,但毫無例外,鎩羽而歸。

  這令不少心存期待,盼望朝廷還有後手的民眾大失所望,終於認清演武落敗的事實。

  第三日,中午。

  兩儀堂。

  當季平安合上書冊,結束了今日的課程,起身準備離開時,給位列天榜,僅次於洛淮竹的天才少女攔住了。

  林沁眉眼彎彎,一副好學生模樣:「一起去飯堂嗎?」

  季平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想著這屆朝廷實在不爭氣,只好自己這個老人家去欺負小朋友。

  時間也只剩下半天時間,不好浪費。

  只好搖了搖頭,說道:「今天有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