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陳玄武身死 季平安拜山(五千字求訂閱)
且不管它……神皇頷首,便也沒再追問。
他雖身為武夫,且眼下以傀儡身行走江湖,但基本的眼力還是在線的。
至於季平安,更是一眼看出,這所謂的「霧鬼」有些不同尋常。
若只是北陵地貌風水,加以靈素復甦,雖可聚魂藏風,但一般百姓死後,魂靈縱使保存,也不會這般兇惡。
只是眼下,季平安目的明確,先與陳玄武匯合要緊。
這點小事,倒也不值得浪費精力。
而二人這副平淡的神態,落在阮秀與趙登科眼中,更平添神秘。
顯然,這個他們此前不甚在意的年輕道士,是一位真有本事的修行者。
「啊——」
這時候,不遠處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馮午悠悠轉醒,吸引眾人注意。
穿黑色勁裝的武者頭痛欲裂,艱難撐著身體坐起,茫然看到阮秀與趙登科緊張地盯著他。
「師……師妹……」
馮午嗓音干啞,渾身無力,「怎麼回事……」
他的眼孔不再蒙著灰白,恢復了正常的瞳孔,只是眼圈泛黑,如同熬夜數日。
阮秀警惕握劍,只聽到身後傳來季平安淡淡的聲音:
「他神魂遭受創傷,已無大礙,休養一個月便能恢復。」
阮秀這才放下戒備,噹啷一聲丟下劍,眼圈泛紅地將方才經過講述一番。
馮午聽得冷汗直流。
在他的記憶中,自己走出破廟後,在霧氣中走了一陣,聽到鬼哭狼嚎。
然後好似有影子撲過來,接下來就失去了記憶。
如今看來,儼然是遭遇了類似「鬼附身」一類的手段。
也幸虧他武功不俗,神壯魂足,否則一般人遭遇,可就不是休息一個月就行了。
而在得知是季平安搭救後,馮午忙起身,三人又一起行大禮: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我等無以為報。」
季平安擺擺手,謝絕他們以銀兩酬謝的舉動,翻手將碗收起,看向外頭已經越來越淡的霧氣,道:
「再過一會,就可以上路了。」
神皇期待地看向青衣書童:
「還有多遠?」
慫包小書童這會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看向季平安的眼神仰慕而敬畏:
「不遠了,再走個半個時辰,就能到。」
……
一場小插曲過後,再沒有什麼變故。
約莫一盞茶後,霧氣徹底散去,天色恢復如常。
廟內眾人熄滅火焰,起身繼續趕路。
一路上神皇顯得頗為激動,想到即將能與老兄弟重逢,小胖墩蜷縮在書箱裡,幾乎笑出聲。
約莫半個時辰後,雙方在岔路口分開,阮秀一行人朝北陵縣城方向去。
季平安三人則前往「陳家鎮」。
目送「高人」離去,阮秀輕輕吐了口氣,這才翻身上馬,道:
「我們趕緊走吧,沒了高人護持,得抓緊些,若是再碰到什麼鬼祟就麻煩了。」
經過一場劫難,傲氣十足的馮午也學乖了,沒有說什麼狂妄話,對趙登科道:
「讀書的,等到了縣城,你把信送了,咱們就走。我總覺得北陵這地方不舒服,說起來,人家托你把信具體送到哪?」
趙登科也心有餘悸,說道:
「那地名挺古怪,等到城裡找人打聽下。」
另外一邊。
季平安三人繼續步行,約莫小半時辰後,終於抵達陳家鎮。
陳氏宗族的宅子,就坐落在鎮子中央,最氣派的一片建築。
可當他們抵達時,卻遠遠看到府上牌匾竟換成了黑底白字,燈籠也換成白色,還掛著白綾。
一副哀戚風格。
門口還有零星的人進出。
「怎麼回事?」
神皇愣了下,心中的喜悅突兀凝固,生出強烈的不安。
季平安也眯起了眼睛,側頭看向青衣書童,只見後者同樣一臉茫然,這時候快步走入宅邸。
結果沿途所見,府內的僕人赫然都戴著白綾,空氣里充斥著沉重、壓抑。
「管事,府里怎麼了?」
書童一把逮住陳家的管事,後者看到他,張了張嘴,嘆道:
「二少爺,沒了。」
晴天霹靂。
這一刻,非但是青衣書童,便是連跟進來的季平安與神皇,都如遭雷擊。
陳家年輕一輩行二者,正是「陳玄武」這一世的身份。
「怎麼可能?!前些天少爺不還好好的?」
青衣書童失聲呼喊。
管事似已解釋數次,當即用最凝練的話語,將事情敘述完畢。
就在青衣書童回來的前幾天,某一日,陳玄武練功完畢,入睡後便再也沒有醒來。
第二天清晨發現時,人已經死透了。
陳家老爺悲痛欲絕,不敢相信,請城內名醫,甚至本地道人來看,結果都查不出病因。
只推測,乃是腦子或者心臟出了問題,導致暴斃。
「如今少爺屍首擺在堂里的棺材裡,這幾天府內都在做法事,唉,你回來晚了一步。」老管事嘆息連連。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青衣書童踉蹌跌坐在地,無法接受這個打擊。
能被陳玄武委派前往餘杭送信,足以說明他乃二少爺的親信。
更何況,這個年代還有主僕榮辱這層關係。
二少爺沒了,書童在府內的地位也會一落千丈。
玄武死了……死了……而此刻,神皇腦子裡只轟隆隆迴蕩這個念頭。
來時的期待與興奮,早已蕩然無存。
「不可能!絕對有問題!」神皇忽地厲聲道,傀儡的眼神凌厲如刀。
若說只是一介凡人,的確有暴斃的可能,但若是有修為在身的修士,就未免太天方夜譚。
尤其涉及到「重生者」,季平安與神皇在最初的震驚後,立即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伱們是誰?」他的一聲厲喝引起了老管事的注意。
然而下一秒,神皇卻已然邁步,悍然朝著內院沖了過去,季平安緊隨其後。
「哎,你們是什麼人?」
「請柬呢?」
「誰帶你們進來的?」
「來人啊,有人闖府,攔住他們!」
沿途,有下人察覺異常,大聲呼喊。
可哪裡攔得住?處於驚怒交加狀態的神皇不復往日裡嬉皮笑臉的模樣。
此刻的他面沉似水,面對迎面阻攔的家丁,抬手一抓,便將那名家丁高高拋起,砸進了遠處的水潭。
「小心!是個武夫!」陳氏乃是本地大族,還是有底蘊的。
府內也有武夫護院,見狀有人當即舉起鐵棍砸來。
卻見神皇單手一抓,「砰」的一聲,鐵棍被他單手抓住,身子卻紋絲不動。
繼而,在護院驚恐的視線中,連人帶棍子一起舉起,悍然前沖。
「砰!」
伴隨一扇院門被撞的四分五裂。
前方庭院中出現了做法的供桌,擺滿了香燭、銅爐等物件。
還有穿著道袍的道士持桃木劍和鈴鐺做法事,陳家人也聚集在這裡。
猝然被打斷,猛地扭頭看過來,然後就看到戴著斗笠,背著書箱的武夫單手將護院一丟,砸翻桌案。
繼而,神皇與季平安鎖定前方一座擺放棺材的房間。
徑直前往,季平安更隨手掐訣,朝地面一指。
陳老爺是個鬢角花白的老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大驚道:
「何人膽敢闖我陳家?!」
他旁邊的一名老婦人更是哀鳴一聲:
「他們要闖靈堂,攔住……快攔住……」
不用他說,庭院內的一群陳家老少,已然紛紛沖向靈堂,試圖阻攔。
然而下一秒,眾人就撞在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上。
空氣中仿佛出現了一堵牆,泛起淡淡的波紋。
而這時候,季平安二人頭也不回,已經踏入靈堂,房門轟然關閉。
「妖人……妖人啊……」陳老爺面露駭然。
這時候,後頭一陣腳步聲傳來,青衣書童與老管事跑了過來,前者聞言大聲道:
「不是妖人,那是欽天監的仙師!」
……
靈堂內。
伴隨房門關閉,季平安隨手又丟了一張符籙封住門窗,登時安靜下來。
靈堂中央,擺放一具棺材,神皇抬手按住棺材板,用力掀開。
「彭!」的一聲,沉重的棺材板如轉盤般飛起,凌空轉了個圈,摔在地板上,揚起煙塵。
季平安上前,只見棺材內鋪著綢布,一具青年屍首神態安詳,一動不動。
約莫二十來歲,膚色偏黑,身材勻稱,濃眉大眼。
容貌雖與當年的陳玄武不同,但眉宇間神態略有相似。
「沒有呼吸,死透了。」神皇試探鼻息,扒開眼睛掃了眼,忽然道:
「但死了幾天,還沒有出現屍斑!」
按照大周風俗,人死後會擺在靈堂七日,傳說中人死七日後,靈魂會返家一趟,做最後的告別。
屆時才會徹底封棺、下葬。
季平安抬手,並指如劍,指甲倏然亮起光輝,他依次點過陳玄武的眉心、心口、氣海。
感應片刻,吐氣道:
「氣海中靈素雖有逸散,但還剩餘些許,識海空蕩。」
神皇臉色微變:「你是說,他魂丟了?」
季平安點頭,凝重道:
「沒有廝打鬥法痕跡,應該是他遭受了擅長神魂的敵人,加上他重生時日不夠,神魂與這具軀殼的融合不夠深,被鑽了空子。
眼下神魂離體,不知蹤跡,肉身因為有靈素積澱,所以才沒有腐爛,還保持著生機,但若繼續這樣下去,等氣海內靈素徹底逸散,身軀將腐壞,到時候就算神魂返回,也活不了了。」
「彭!」
神皇大怒,大手拍著棺材板,實木棺材硬生生凹陷下去手印。
這一刻,這位前世久經沙場,締造了一個王朝的帝王眼底毫不掩飾暴怒與殺氣。
與往日裡的小胖墩形象判若兩人,或者說,這才是他憤怒時的真正模樣。
帝王一怒,流血漂櫓。
「到底是誰?難道是朕那不肖子孫先下手了?」神皇焦躁不安。
季平安面無表情,說道:
「可能性不大,朝廷想抓人直接上門即可,而且,不要忘了,玄武雖是武夫出身,但當年也是跟著我做了星官的,我星官的神魂強度不遜於任何傳承。而朝廷里擅長神魂的高手卻很罕見。」
神皇聞言也冷靜少許,忽然想起了來時路上那場霧氣:
「難道說,是附近……」
季平安搖了搖頭,語速飛快:
「一切的猜測,都只是猜測。原委可以稍後再調查,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回玄武的神魂,假如它還在的話。」
神皇眼神焦急:「怎麼找?我去審問陳家人?」
季平安嘆道:「我以天眼通看過了,都是一群凡人,能問出什麼?」
神皇罵道:「那怎麼辦?!玄武若是死了,我們……」
說到這裡,雖然傀儡之身,但這位初代神皇竟然有些哽咽。
這一路上日夜期盼,能與老兄弟重逢,可沒想到,迎來的卻是陳玄武的死訊。
而偏生他身為武夫,空有一身武力,卻束手無策。
季平安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似乎在壓抑心中的情緒,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一切的情緒都已坍縮內斂:
「為我護法。」
神皇盯著他:「你有辦法?」
季平安抬手一抓,角落裡一把椅子飛來,他坐了下來,揉捏眉心:
「以我如今破八的修為,勉強可以嘗試依託媒介,回溯時光。」
若是以往,季平安想調查什麼,可以回溯一個場所的時間。
但陳玄武死了數日,他就算去陳玄武的房間推演,以如今的修為,也無法回溯到死亡那晚。
但星官還有一種回溯方法,是通過媒介。
神皇愣了下,擔憂道:
「可以嗎?你不是說,咱們這些重生者因為體內有那個什麼星辰碎片的緣故,壓根無法被占卜嗎?」
季平安眼孔中漩渦浮現,忽然道:
「但碎片是和神魂綁定的。」
神皇一愣。
碎片與重生者的神魂是一體的,並非軀殼自帶。
而如今陳玄武的神魂不翼而飛,也就意味著,星辰碎片與神魂一起失蹤。
棺材裡的,如今只是那個「陳家二少爺」的肉身罷了。
但這具肉身的眼睛,卻肯定「看見」過兇手。
這也就意味著……可以占卜!
神皇心臟砰砰狂跳,眼底綻放期翼光輝,仿佛絕望中的人終於看到曙光。
他頷首道:
「我來護法,不過時間太久了,能行嗎?」
身為老朋友,他很清楚星官各層次能力的限制,強行逆轉數日時光,就算是以修士作為媒介,所需力量也不是破九境界能承受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季平安聲音平靜,取出一個瓷瓶,裡頭是丹藥。
下一秒,他眼底浮現出兩枚星盤虛影,氣海靈素燃燒起來:
「這次會很久。」
他盯著棺材,周圍的景物開始扭曲,飛快倒退,一幕幕光影浮現。
……
……
靈堂外。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轉眼到了天黑,陳家宅子裡點起燈光。
可庭院中卻還聚集著烏泱泱,一家子數十口人。
陳老爺坐在一張條凳上,盯著房門緊閉的靈堂,不禁錘了錘腰。
「爹,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們留下來繼續等。」一名中年人開口。
陳老爺卻搖頭嘆道:「我哪裡睡得著?」
說著,他扭頭看向了站在人群里的青衣書童,再一次確認道:
「那真是仙師?」
青衣書童賭咒發誓,更拿出一行人回來時,遭遇霧鬼的事情,證明季平安的厲害。
可他年紀、地位實在不夠,且說法無法驗證,陳家人本能地不太信。
聯絡陰陽學宮這件事,是陳玄武暗中叮囑他去做的,並未告知陳家人。
書童離開的理由,也是回家探親。
至於陳玄武命他去餘杭聯絡欽天監那等仙家門派……於陳家人而言,無疑是天書一般。
若非之前那道無形屏障,實在詭異,他們半點都不會信。
「可這麼久過去了,怎么半點動靜都沒?」
陳老爺拄著拐棍,嘆氣道。
書童也給不出解釋,只能說:
「許是仙師在施法呢。」
陳家人搖頭。
人都死了好幾天了,就算是朝廷的仙師,也沒聽過能把死人救活的。
焦急的氣氛中,一夜過去,轉眼天亮了。
陳家人守了一夜,卻不知為何,沒有覺得疲憊,反而精神抖擻。
當天邊曙光撕裂夜幕,晨露掛滿了庭院中的草木時。
院中那一株火紅的楓樹,也在陽光下泛起如火的紅。
原本深秋時節,早已呈現衰敗之意的庭院花草,竟奇蹟般的生機盎然起來。
「吱呀。」
隨著一聲門開的聲音,院中的陳家人們從半睡半醒間抬頭,驚訝發現,緊閉的靈堂終於打開了。
然後他們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見擺放棺材的房間內,地面的磚縫中鑽出一叢叢青草,擺放在室內的花枝也綻放出一朵朵花骨朵。
那一口黑色的棺木竟然抽出一根根嫩芽,水淋淋的枝條輕輕搖曳。
靈堂內。
背著書箱,腰間背負一柄長劍的神皇推開房門。
眼神冷然地掃過門外一張張臉孔,任憑陽光灑入,一寸寸照亮地面,照亮了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神魂消耗頗大的季平安。
「仙……仙師……我孫兒……」陳老爺拄著拐棍,顫巍巍起身,結結巴巴詢問。
然而季平安卻只抬起手,按住了他的話。
他從瓷瓶中倒出最後一粒丹藥,填入口中。
感受著藥力滑入喉嚨,季平安緩緩站起身,走到庭院中。
沒有理會這些凡人,抬手朝院中那一株火紅的楓樹一招。
一條最漂亮的枝條齊根斷裂,凌空自行修剪為合適持握的一根木棍。
將自己遞入季平安手中。
他語氣平靜異常,聲音古井無波地說道:
「看好他,等我回來。」
下一秒,季平安身影倏然潰散為漫天星輝,消失在陽光里,仿佛從不曾出現過。
……
陳家鎮西南。
十里之外。
有山,名為「斷背」。
山上有一座閣樓,名為三江,凡人口中,更多尊稱為「三江派」所在。
即為本地小宗派的山門。
今早山腳下,忽然走出一道捏著一根紅楓樹枝的年輕道士。
季平安抬起頭,望著那狹長的山道,隱約看到晨霧中山頂一株巨樹。
他邁開步子,沿著山道向上走去,當他踏上第一步,山道兩旁無數紅楓簌簌抖動,滿山秋菊也為之匍匐。
……
錯字先更後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