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膽子……圓海這話問得好啊!」馬士英沉思起來,喃喃道:「老夫也想不明白這一點,他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情來?」
阮大鋮:「還能如何,不外是利慾薰心,眼紅你手中的擬票大權,想做內閣次輔。」
「不對,不對,不會這麼簡單。」馬士英:「錢牧齋人品雖然不堪,卻不是個蠢人。他在朝中沒有任何根基,和東林也翻了臉,平日間也以孤臣自居,根本就沒有力量板倒老夫。」
「又或者是他收了左良玉的好處吧!」阮大鋮一說出口,就立即搖頭。
這更沒有道理,左良玉現在行同謀反,眼見著進軍順利,形勢一片大好,怎麼可能請朝廷招撫?
「想不透就不想。」馬士英不想在這事上浪費精神,道:「或許他是純粹的不想打仗吧。」
「講不通,也罷,錢謙益不足為慮,到時候將他弄出朝堂就是了。」阮大鋮心情大好,笑道:「黃得功見了錢,自然回出兵的。他的部隊距離安慶最近,兩三日工夫就能開過去。卻不知道,這一仗能不能打贏,如果寧鄉軍也在就好了。可惜啊,孫元一直說部隊正在北上,抽不出身來。瑤草,為了保險,這一仗無論如何,咱們得讓寧鄉軍參戰……孫元……」突然間,阮大鋮的一張臉變得蒼白起來:「要糟!」
馬士英也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臉色灰敗起來:「圓海的意思是孫元有異心?」
「很有可能。」阮大鋮低聲道:「錢謙益老狐狸,最是知道見風使舵了。他這次卻跳出來與咱們作對,一心要招撫左逆,表面上看起來是拿雞蛋跟石頭碰,究竟是誰給了他依仗呢?如果背後是寧鄉軍,也許錢謙益還真有這個膽子。」
說到這裡,他思路清晰起來:「瑤草,你發現沒有,這幾個月以來,孫元心腹余祥和老錢走得非常。錢謙益之所以能夠入閣,除了他所上的那份奏疏之外和孫元的大力推薦有莫大關係。還有,揚州鎮所謂的公務員考試,又是錢謙益的門生瞿起田做的主考官。」
「錢謙益主持戶部以來,按說,國庫已經空虛,任何人坐在這個位置上,那就是被架在火上烤,堅持不了幾日。可這幾個月以來,老錢竟然有本事不停從孫元手頭借款,活生生在內閣將位置坐穩了,國家財政沒有他老錢,還真不成。」
「錢牧齋和孫元非親非故,孫元為什麼要如此大力扶持。看來,孫元這是給咱們留了後手,不想受制你我,要立起門戶。而錢牧齋,就是揚州鎮在朝堂的代言人。」
阮大鋮越說越擔心:「所以,我覺得,這次招撫左良玉就是孫元的主意……瑤草,你當初也是在江北呆過些日子的,和孫元一道又打過仗。我想問你,寧鄉軍戰鬥力如何?如果孫元一旦和咱們有了異心,黃得功能不能剿了他?」
「剿了孫元,可能嗎?」馬士英驚得張大了嘴巴:「讓黃得功去打孫元,虧你說得出來,這不是讓三歲孩童去和成年壯漢打嗎?別說黃得功打不過,怕是只要寧鄉軍一動,黃得功自己就先跑了。寧鄉軍,那可是比建奴更剽悍的強軍啊!」
「那你說該如何是好,總不可能你我束手待斃吧?」阮大鋮自然知道孫元的厲害,只感覺身上一陣陣發虛,頹喪到極點。
馬士英強笑道:「圓海,或許這不過是你我的猜測。」
「猜測不猜測的,誰知道呢。」阮大鋮:「對了,孫元不就在南京嗎,明日他就要大婚。不如你我借去喝喜酒的機會當面問問。」
「沒用。」馬士英:「或許還有個更好的解決辦法。」
阮大鋮:「難不成是馬上逮捕孫元?」
馬士英嚇了一大跳:「開什麼玩笑,且不說此人乃是飛將再世,有萬夫不當之勇。就算拿下他,又如何?寧鄉軍和南京只有一河之隔,照發夕至,到時候,滿城百姓可都要死在殺紅了眼的寧鄉軍之手了。」
「那瑤草的法子又是什麼?」
「招孫元入宮詔對。」馬士英肯定地說:「讓陛下催促他立即帶兵平定左逆之亂,只要孫元一出兵,朝中招撫左良玉之奇談怪輪自然煙消雲散。只要孫元一出兵,朝局就穩定下來。」
「這個辦法好。」阮大鋮點點頭,又道:「不過,還是得好好查查錢牧齋的荒唐舉動究竟是不是受孫元指使。若真如此,咱們得想個辦法將孫元給收拾了。」
「沒有用,收拾,又怎麼收拾,難不成還逼反了孫元?」馬士英蒼白著臉苦笑:「又有誰能逼得了他?寧鄉軍自成一統,已是藩鎮。時代不同了,圓海,如今的形勢難道你還看不明白,那就是唐末啊!他孫元太初就是河李克用,江北其他三鎮,再加上湖廣左良玉就是宣武鎮、魏博鎮。咱們這些做宰輔的就是和稀泥,讓所有人滿意,讓天下太平就算功德圓滿。」
馬士英接著嘆道:「圓海,如今已經不是崇禎朝,你我看問題也得換一個角度。沒錯,我是內閣次輔,手握票擬大權。可政令卻過不了江北,對四鎮又派得上什麼用場?軍閥跋扈,裂土封建,你我只能小心迴旋,使其心上朝廷就算是最大的政績。又怎麼能夠奢望天下所有人對你我的忠誠,要想讓孫元、高傑、黃得功、劉澤清這些手握重兵,目無朝廷的人對咱們忠誠可能嗎?」
「你也是出仕多年的老人了,怎麼連這也看不清楚。咱們和孫元只不過是盟友,這一點,只怕天下人心中都清楚。可偏偏你卻拿他當下屬,這才是真正的荒謬了。」
「所謂盟約,不過是因利而聚,因利而散。或許孫元真是這事的幕後主使者,可那又如何。估計是招撫左逆對他有絕大利益吧,只不過你我看不出而已。孫元此番行動,在別人看來不過是一場政治鬥爭,合情合理,即不是改換門庭,也不是叛教出門。」
「孫元要撫,你我要剿,不過是政見不和。朝中也有招撫左良玉的聲音,將來還會越來越大。這次,只要陛下出面說服孫元出兵,朝中的招撫之議自然不攻自滅。至於錢謙益,不值一提。」
話已經說透了,阮大鋮長長一作揖:「受教了。」
馬士英伸手將他扶起,請嘆一聲:「容我再想想,明日早朝之後就入宮面聖,請陛下詔對孫太初。對了,明日孫元大婚,咱們雖然不去參加,可還是要備下一份厚禮。否則,還真要讓有心人看出端倪,興起風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