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死斗

  劉良佐沒有說假話,這一刀確實是朝孫元的脖子上割來,借著戰馬和人體的重量,這一刀卻不是孫元所能抵擋的。他手中的苗刀雖然鋒利,乃是步戰利,可卻不足以破開孫元身上的軟甲。如今借著戰馬騰空的力量,最大限度地彌補了兵器的不足。

  孫元沒想到劉良佐有這麼高超的馬術,也沒有想到這匹花馬竟然神駿到如此程度。這已經不能用一頭牲畜來形容了,這就是一頭惡龍啊!

  他甚至能夠看到那頭戰馬眼睛裡的狂躁和兇悍,嗅到它口鼻中噴出的白沫的氣味。

  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離死亡這麼近,孫元知道即便自己提起斬馬刀將敵人的苗刀架住,那巨大的力量也會瞬間將自己壓倒在地。

  一旦落馬,在如此兇險的惡鬥中,他再沒有機會站起來了。

  這只是可能之一,最大的可能是自己手中的刀柄和脖子會被劉良佐一刀砍成兩截。

  難道就這麼死了,死在勝利的前夜?

  不!

  煙霧瀰漫,火星滿天飛舞,燃燒的松樹明亮而猙獰。劉良佐跳得實在太高,頭盔上的紅纓瞬間被松樹點燃,形容惡鬼。

  孫元動了,手中的斬馬刀反橫著朝旁邊掃去,一刀將那顆海碗粗的松樹砍倒。

  「刷!」

  「轟!」

  正在熊熊燃燒的松樹猛然倒下去,直接砸到劉良佐身上。

  那顆松樹何等茂盛,劉良佐和那頭如同惡龍一般的戰馬被直接蓋在下面,時間竟脫身不得。一人一馬同時大聲嘶吼,在下面掙扎不停。

  可惜,這火是如此之大,轉眼,就燒成了一團。

  慘烈的叫聲從濃煙中傳來:「啊,啊,啊!」

  「就這麼結束了嗎?」孫元從戰馬上跳下來,腳剛一落地,就一個趔趄摔了下去。

  撐在地上,灼熱的地表瞬間在他手心燙出一串水皰。

  「孫太初,孫太初,給我一個痛快的!」劉良佐的聲音在火堆中傳來:「是好漢,就給我來一刀,啊……啊,來吧!」

  定睛看去,劉良佐全身都是烈火,破碎的鎧甲縫隙里有煙不住滲出,身體已經開始蜷縮變形,顯然是活不成了。

  「若非是我要借君頭顱一用,還真不想動刀子。」孫元苦笑一聲,「劉良佐,你是某生平第一個害怕的人,不得不承認,孫元小看你了。對於你這樣的猛獸,我是離得越遠越好啊。」

  「過獎,啊……快動手!」

  孫元:「不過,你今天的表現確實值得人尊重,且借君頭顱一用。」

  火光中,劉良佐的聲音傳來:「謝謝!」

  「嚓!」刀光閃過,斗大頭顱躍上半空。卻沒見到半滴血,難道都被這烈火烤乾了嗎?

  ……

  軟甲已經被砍得不能用了,數了一下,身上至少有六條傷口,也就是說,自己至少和劉良佐交手六回合以上。

  孫元光著已經被紗布裹滿的上身,苦笑著看著眼前的戰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如果不是自己在關鍵時刻靈光一動砍刀那顆松樹,如今被切下頭顱的只怕就是他孫元了。

  好在身上有兩層鎧甲護身,傷口都不太深,只破了一層皮。就是血流得有些多,讓人感覺身體發飄,腦子不太夠用。

  「武藝這種東西實在沒什麼用處啊,在戰場上,關鍵是防具要好。」孫元忍不住感嘆一聲,他倒有些想叫工匠打造一套犟驢子那樣的板甲,將自己弄成機器人模樣了。

  那種中世紀騎士鎧用來虐輕步兵最好不過,一般的刀劍砍上去基本沒有任何用處。所以,歐洲騎士手中的武器大多是沉重的大劍、連枷、釘頭錐和大斧,而不像東方有那麼多花樣百出的刀劍。

  ……

  「太初,可還能騎馬,你可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啊!」傅山在身邊笑眯眯地問。

  孫元氣得笑起來:「青主你沒看到某剛經過一場血戰嗎,這麼急就叫我趕路了?」

  「血戰,哪裡,我怎麼沒看到?」傅山翻了個白眼,故意一臉鄭重地說道:「稟將軍,此戰,我軍伏擊劉良佐中軍,大獲全勝,共殲敵一千有餘,俘虜兩千,賊酋劉良佐授首。自此,壽州軍已經煙消雲散,不復存在了。我軍陣亡十二,燒傷三十,都是輕傷。乃是一場空前大捷,恭喜將軍了。」

  孫元知道鬥嘴不是傅山的對手:「懶得同你說,繳獲如何?」

  傅山指了指前方的原野,笑問:「太初你說呢?」

  「我說什麼呀,給我一個確切的數字吧?」眼前全是蠕動的牛羊,一直鋪到了天邊。

  沒錯,就是蠕動。無邊無際,一眼也看不到頭。一片黃,一片黑,一片白。黃的是黃牛,黑色的是水牛,白色的則是羊群。

  傅山:「這個花馬劉還真能搶啊,一路從北方搶到江淮,共搶了一萬頭水牛,兩萬頭黃牛,至於山羊、綿羊,實在太多,也沒辦法計算,怎麼著也是三萬多頭吧,真不愧他花馬劉才綽號,這廝怎麼就那麼喜歡牲口呢?至於戰馬,有三千匹。將軍你大約還不知道,他冶山老營附近幾十里地已經被牛羊吃得寸草不生了。」

  孫元驚得抽了一口冷氣,然後狂笑起來:「發了,這回是真的發了,也不枉老子身上受了這麼多傷。青主,將牛羊都帶回揚州,分發到各地衛所,馬上就要開始種植冬小麥,正缺大牲口呢!」

  「是,將軍。」

  孫元:「牽一匹好馬來,點上一百騎精銳,某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班。」

  傅山擔心地說:「將軍身上的傷還撐得住嗎,這麼點人馬是不是少了些?」

  「一點皮外傷,算得了什麼。就是血流得有些東西,喝碗羊湯就好。一百騎不少了,我又不是去打仗。而且,看管俘虜,押運繳獲的牛羊也需要人手。這麼多大牲口得來不易,得好好看管,一頭不落地帶回去。況且,揚州那邊的形勢說不準會有什麼變化,有騎兵在,對高傑和黃得功也是一種威懾。」

  傅山點點頭:「確實,如今將軍已經威震江北,誰人敢惹?」

  一個親衛將一具軟甲取來,套到孫元身上,又要在外面套上一具鐵甲。

  孫元一擺手:「不用了,太重,不舒服。某這次去見劉澤清有不是打仗,犯不著如臨大敵。江北戰事至此已然結束了。」

  沒錯,他這次是去天長找劉澤清,挾大勝之威,逼他投降。

  這也是傅山和孫元的計策之一,劉澤清此人一向膽小懦弱。上次戰役,這老小子一箭未發全軍撤退,可以說已是徹底慫了。

  現在孫元又砍下了劉良佐的頭顱,正好用來威嚇劉澤清。

  兔子一死,狐狸那麼聰明,自然知道害怕。

  若他敢於不從,等待他的就是劉良佐那樣的命運。以孫元對真實歷史的認識,和對劉澤清的了解,知道,只要將劉良佐的人頭王他那裡一亮,這個劉總兵就會投降的。

  「抓緊時間埋鍋造飯,吃飽了某也好去天長,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呢,某沒多少時間了。」

  一口接一口的大鍋支了起來,原野上到處都是肉香。

  這日子好象過年一般,除了不能飲酒,牛羊肉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就連俘虜也不例外。

  連續多長血戰,騎兵軍出現了一些傷亡,急需補充。

  騎兵是技術兵種,一個合格的戰士,需要訓練許多年。並不像長矛兵和火槍手,直接從徵召軍戶,簡單地練上幾個月就能像流水線上的工業產品一樣被生產出來。

  花馬劉的騎兵都非常精銳,這些軍士騎術了得,都是打老了仗的,簡單整訓之後,擇優充實進騎兵軍,立即就能拉上戰場去。

  依孫元看來,這兩千俘虜中,除去傷員和不能用的老兵油子,至少能選拔出一千。單就這一點來說,這一戰自己賺大了,非常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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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已經熄滅,黑煙滾滾而起,就連天上的太陽也被這厚重的煙霧籠罩了。

  光線變得陰暗。

  此刻,高傑正騎著馬站在山岡上。

  眼前的原野上到處都是涌動的牛羊,一隊隊寧鄉軍騎兵整齊地移動,手中的鞭子響亮地在空氣中炸響。

  一輛輛青銅炮被挽馬拉拽著,平穩地在路上行使。沒有套上炮衣,青色的炮管閃爍著猙獰的光芒。

  炮兵、馬夫背著輜重,嘩啦啦地走著。

  實在太多人馬了,都滾滾向東,看起來如同掃蕩一切的狂風。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戰將,他自然能夠輕易地清點出寧鄉軍人馬的數量。三千,揚州鎮出動了他們手頭所有的騎兵。再加上那些垂頭喪氣的俘虜,和幾萬頭牲畜,組成一支龐大得讓人絕望的軍團。

  一面接一面黑色的大旗豎起來,在煙霧和陽光的襯托下如同黑色的火苗獵獵飛揚。

  高傑身後三百多騎兵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音。

  「將軍……已經問清楚了,劉良佐大軍在此遭到孫元伏擊,已全軍覆沒,劉總兵官被孫元斬首。」一個士兵滿面驚慌地跑過來,他們在來的路上抓住了兩個僥倖逃出包圍圈的劉良佐士兵。

  「什麼!」低低的喧譁在隊伍中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