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實在太大,秩序實在太亂,等了老半天,劉良佐軍才過去了一千多人,上萬頭牛羊。至於先前在前面開道的那一千騎兵,早已經被亂糟糟的大牲口擠得不見了蹤影。
孫元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實際上,對上這麼爛的部隊還真叫人無奈啊。
因為他們不會向正常軍隊一樣排著整齊的隊列依次通過下面的空地,讓你很容易就能分清誰是前鋒,誰是中軍,誰是後勤輜重隊,誰又是後衛。
你也能知道向哪裡突襲,又該在什麼時候發動。
這情形就好象後世武俠小說中的一句話:渾身破綻就是沒有破綻。
實在太多大牲口了,地下傳來的震盪越發地厲害。風吹在臉上,除了帶著畜生們的糞便臭味,開始漸漸熱起來,悶得叫人有些不舒服。
隨著一隊人馬過去,這個時候,大約上千騎兵開來,引起了孫元的注意。
這群騎兵身上依舊是精良的鎧甲,拉著戰馬,走得很整齊。且都是一臉的驕橫,大聲呵斥著前方的同伴,讓他們快些走,別擋著道。
前面的敵人是聽懂了後面的話,可畜生們不懂,尤其是那些水牛,打一鞭,不但不見快,反哞哞地叫著,不耐煩地晃動著長長的犄角。
很快,這一千人又被堵在這裡。
一面繡著「劉」字的大旗從後面開來,旗下是一個瘦小的穿著華麗鎧甲的將領。
湯問行指著那人低聲道:「將軍,那就是劉良佐。」
「好,找著正主就好了,傳令下去,叫士卒做好戰鬥準備。」孫元抖擻起精神:「小巴,我要你將劉良佐轟成碎片。」
這個時候的劉良佐一臉的疲憊,眉頭緊鎖在一起。
他身下騎著一匹黑白花的河曲馬,高大雄壯,比旁邊的衛兵的戰馬都還高出半個頭,顯得異常神駿。
不愧是花馬劉,戰馬不錯。孫元倒是有些心動,他的坐騎剛給福王討了去,如果能夠將這匹戰馬弄到手倒是不錯。只可惜等下埋設的火藥一炸,然後是大炮齊鳴,估計這頭神駿也會隨著它的主人一起變成碎片,倒是可惜了。
劉良佐騎在戰馬上,身上已經蒙上了一層黃色,全是塵土。不過,他還是竭力地挺直腰杆子,如同一柄樹立的標槍。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同他身材極不相稱的剽悍之氣,能夠在這亂世成名的大將,誰不是屍山血海殺出來的勇者。
實際上,在真實的歷史中,劉良佐在投降滿清之後,作為建奴滅明的急先鋒,在戰場上倒是立下不少功勞。對付明軍,他倒是很有一套,同以前剿賊時的表現判若兩人。
正因為如此,孫元這次是下了決心要取他姓名,成建制地投降滿清做漢奸始於此人。可是說,這個劉良佐開了個極其惡劣的頭。
「放!」孫元抽出腰上的手銃朝天擊發。
這一聲槍響在山谷中迴蕩,他看到劉良佐猛地轉過頭朝山丘上看來,目光中全是銳利的光芒。
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一顆開花蛋從山坡上射下去,落到早已經預設好的著彈點上。那地方埋設有大量的黑火藥。
「轟隆!」一團火光在下面的牛羊和人群中闊散開來。
站在山岡上,孫元能夠清晰地看到火光正好在一頭水牛的身下爆開。
那頭上千斤中的水牛被揚州鎮出產的顆粒化黑火藥炸得瞬間騰起了,腹部在空中被扯得粉碎,碎肉和血液如暴雨一樣淋下來,瞬間用那片紅色將下面的一起覆蓋。
這不過是才開始,接著,又是三四聲爆炸。氣浪將一群人提和山羊沖翻的同時也點燃了四周的草木。
烈煙沖天而起,大群受驚的戰馬和牛羊四下奔逃,將試圖恢復秩序的劉良佐軍逐一踩翻在地,踐踏成齏粉。
與此同時,山坡上,炮兵營的士兵用最快的速度將炮彈裝填就炮膛,然後再射出去。
幾乎用不著瞄準,用不著計算彈道軌跡和距離,只要你將炮彈射出去,就能輕易地射中一個目標,無論是人還是牲口。
已經用不著衝鋒了,下面全是瘋狂奔跑的大牲畜,劉良佐那區區幾千人馬置身其中,瞬間就被吞噬得看不見了。他們剛才行軍時都牽著馬步行,在這突如其來的瘋狂中,根本來不及上馬。
這個時候,就算寧鄉騎軍衝下去,估計也會被發瘋的大牲口踩在腳下吧?
敵人中軍大旗已經倒下,劉良佐已經看不見了。孫元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不費一兵一卒就殲滅了劉良佐的主力,傅青主使得好計,想來花馬劉也不可能倖免。
路邊的荒草和樹林中,孫元早就預先放置了硫磺硝石和火油,這幾日天氣突然冷下去,氣候乾燥得厲害,火一燒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
轉眼,紅色的火苗子就如潰堤的洪水一般朝兩邊席捲開去,將下面那個山谷和那一片平地變成火的地獄。
大群的敵人夾雜在紅了眼睛的牛羊中四下奔逃,可惜,實在太擠,人的力量又如何比得上牛馬,無論他們如何用盡全力,卻還是跑得極慢。
所有的士兵都丟掉了手中的武器,飛快地脫著身上的鎧甲,試圖減輕重量。由於實在太擠,很多人都跑不幾步,就被火焰吞沒。一個個大聲慘叫著在地上亂滾,然後被牛蹄馬腿補上一腳。
空氣中除了有嗆人的濃煙之外,還瀰漫著奇異的肉香,也不知道是牛羊還是人肉,嗅得久了,竟讓人有種頭暈的感覺。
敵人已經徹底不成建制了,可即便如此,炮兵還是不肯罷休,依舊將炮彈不停地打下去。
實在是太熱了,很多人都赤著上身,汗水一滴滴落到炮管上,發出噗嗤聲響。
直到山下的熱浪倒卷而來,引爆了一桶火藥,大吃一驚的炮兵這才慌忙收了青銅炮退了下來。
一切都變得灼熱,身上鎧甲也被烤得燙手,熱汗泉水一樣湧出來。
孫元騎在馬上,和士兵們一起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偶爾有幾個劉良佐的士兵從火海中逃出生天,一臉漆黑地衝上山來,可一看到嚴陣以待的寧鄉軍,都是一呆,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他們一個個手上臉上全是大顆大顆的燎泡,有的人甚至被燒得皮肉翻卷,目光中除了驚慌就是絕望。
騎兵軍的士兵都是殺神,就有人抽出馬刀,跳上鞍去,要將敵人逐一斬首。
孫元心中突然不忍,嘆息一聲,大聲下令:「准許投降,醫務兵,給他們上藥!」
「我的上帝啊!」加西亞神父看到這慘狀,忍不住在胸口劃了個十字,帶著一群醫務兵衝上去,手腳麻利地給劉部傷兵上藥。
傷藥敷在身上,又被裹上紗布之後,劉良佐部的士兵才感覺到疼了,一個個跪在地上大聲哭號:「我的娘誒,我的娘誒!」
「疼死我啦,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
加西亞將手放在一個傷兵的頭上,安慰道:「我的兄弟,在天上的主會保佑你的。疼就好,疼就好,說明你還活著。信仰主吧!」
……
須臾,東面傳來陣陣混亂的廝殺聲。
有傳令兵過來說,大約有三百多騎敵僥倖從火海中逃了出來,青主先生正帶著人馬堵在那頭。不過,看先生的架勢,有些抵擋不住了,請將軍快派援兵過去。
「怎麼可能?」湯問行忍不住叫了一聲:「劉良佐的兵什麼時候這麼能打了,竟然讓青主先生也派人過來求援?」
傳令兵一臉的驚慌:「那三百多敵騎原本不算什麼,可他們後頭還更著上萬頭被燒得發了狂的水牛。」
孫元苦笑道:「想不到這一把火倒幫敵人燒出個火牛陣來。湯問行。」
「末將在。」
「你帶一千九邊出身的騎兵過去幫一下青主。」九邊出身的騎兵大多知道牲口的脾氣,也知道該如何讓那些狂躁的黃牛安靜下來。
實際上,這一戰已經結束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將這些亂跑亂沖的牛羊圈在一處,帶回揚州鎮去。
湯問行一猶豫:「將軍,現在你身邊也就一千騎兵,若末將都帶走了,敵人突然殺來,可如何是好?」
孫元哈哈一笑,指著下面已經燒得紅通通一片的山谷,反問:「敵人從哪裡殺來,從下面嗎?如果敵人正能從那片火海中整頓好兵馬殺出來,那麼這一仗我軍也不用打了,直接逃生吧?」
湯問行想了想:「是,末將想多了。」
孫元:「快去,快去,再遲就來不及了。走了三百多敵騎也不算什麼,關鍵是那一萬頭水牛啊,你得給我都弄回去。少一頭,我從你俸祿里扣。」水牛是這個時代最寶貴的生產資料,可以說,沒有牛,農業生產就沒辦法進行。明朝早期,殺牛可是重罪。一頭牛死後,百姓不能自行處置死牛,需報告官府,稟明死因。官府在查驗無誤,之後,還要將牛角、牛皮和牛筋收上去,這些可都是製作鎧甲和弓弩的原材料。
湯問行嚇了一跳,一頭水牛價值十來兩銀子。他一年的俸祿,加上戰場上立功之後的犒賞,也不過三千來兩。一萬多頭水牛若是都跑光了,就算是傾家蕩產也不夠賠的。
「末將這就去。」說罷,就帶著部隊,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