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什麼才叫天下第一

  樹上的兩隻黃鸝鳥猛地飛起,一片樹葉飄落下來。

  孫元嚇了一跳,作為一軍之主,打仗的時候自然免不了要衝鋒陷陣,因此平日間他也是整日打熬筋骨,也不是沒有同犟驢子交過手,卻也沒覺得這個大個子將領有什麼厲害之處。要知道,當年在鳳陽,驢子他們可是被韶偉欺負得夠可以的。

  可今日見了他這一招呼,孫元卻大為吃驚。這才是真正的工夫啊,如果換自己上,遇到這一劍,也只有先避開的份兒。真要交手,只怕在他手頭走不了十招。

  犟驢子這一招純粹是實打實的硬工夫,力大勢沉,如果傅山被砍中腦袋,不死也得被打成痴呆。

  看傅山瘦瘦弱弱模樣,也不知道他還是不是武俠小說里的那個天山七劍?

  就在這個時候,傅山突然大喝一聲:「呔!」

  這一聲恰如喉嚨里有虎豹咆哮,直震得人眼睛一花。

  卻見,他不退反進,向前跨出一步,手中的木製寶劍一戳,瞬間就刺到犟驢子的心口上,在上面留下一個白點。

  不等招式用老,他腳下像是踩了滑輪一樣,身子一旋,空著的左掌朝一個武士身上一拍,接力躍出:「著!」

  右手木劍順勢點在溫老三額頭上。

  「著!」

  「著!」

  眼前全是傅青主的身影,包出和尉遲嵩的勒下各自留下一個白點。

  這話說起來很長,其實也就是一瞬。

  轉眼,四人的要害各自中招,

  這個時候,犟驢子的木劍才落下,那片樹葉依舊在空中悠悠地漂著。

  當真是電光石火,形如鬼魅,孫元目瞪口呆,他從來沒看到過一個人的動作能夠快成這等程度。在這樣的速度下,任憑你武功在高,落到傅山手頭,也只有引頸就戮的份兒。

  如果是真正的生死相搏,只剛才這個剎那,犟驢子四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傳說中的劍仙也不過如此。

  「混帳東西,混帳!」犟驢子中了這一劍之後,一張臉因為憤怒而變成了血紅色:「殺!」手中木製寶劍舞成一團黃光,朝傅山腰上纏去。

  與此同時,溫老三、尉遲嵩三人互相對了個眼色,分成三個方向朝傅青主圍去。

  剛才一是傅山的劍實在太快,快得叫人做不出反應;二是被他一聲大喝奪去了心魄,動作慢了半拍。

  但大家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什麼樣的陣勢沒見過。立即下意識地結成戰陣,圍了過去。

  這一招用得其實非常合理,傅青主動作實在太快,若是一對一較量,又如何是他對手。對付這種動作快的對手,只能四面八方同時擠過去,壓縮他的騰挪空間。

  傅青主顯然也知道這一招的厲害,突然間,他疲倦而有些渙散的眼神突然一亮,順勢住犟驢子砍來的寶劍,身體向前一衝,左手五指合攏,狠狠地朝前一刺,正好戳在包出的喉頭上。

  劇痛襲來,包出痛苦地倒了下去。

  這下,四人合擊之陣立即就破了。

  犟驢子手中的木劍確實是砍到傅青主劍山,可卻如同砍在一條滑膩的泥鰍上,竟著不了力。寶劍也被他引得一滑,「啪」一聲斬在地上,折成兩截,震得虎口都裂開了。

  「著著著著。」傅山一旦衝出重圍,就如同得水的魚一般,身形在院中飄忽不定,手中的寶劍更是雨點一般刺出。

  犟驢子等人只能跟著他的影子亂轉,不斷被人刺中身子,疼得哇哇大叫。

  傅山的長嘯聲響起:「朝辭白帝暮蒼梧,袖中青蛇膽氣粗。三過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轉眼,幾人身上全是石灰的白點。再看傅山,身上的瀾衫上卻乾淨得看不到半點塵土。

  他一邊大喝,一邊大笑,舉手投足,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風姿。當真是動如雷霆,如流若風。

  孫元和身邊的大方和小余都張大了嘴巴,只感目馳神往,卻沒辦法說出一句話。他們做夢也想不到,一個人的武藝竟然能高成這等程度,四個軍漢落到他手頭,就如同三歲孩童一般。

  「看來,所謂的國術,卻是真的!」

  孫元心中一凜,然後就是狂喜,「這樣的人物,我孫元如何能夠錯過?且不說他是一個高明的婦……科醫生,單就這分武藝,用來做貼身保鏢也是好的。」

  「好,停下,青主你贏了。」孫元清醒過來,忙大喊一聲。

  傅青主將手中的劍一收,隨手瀟灑扔在地上,朝孫元一拱手,笑道:「獻醜,獻醜,晚生贏了這一場,將軍那些玩意兒可以給我了吧?」

  這個時候,先前被一指戳中喉頭的包出還蹲在地上,滿面痛苦地咳個不停。至於犟驢子三人,都在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額頭上全是黃豆大的汗珠,顯是累得厲害。

  孫元哈哈大笑:「青主武藝高強,真叫人佩服,彩頭歸你了。哈哈,久聞青主你才高八斗,卻不想醫術了得,就連武藝也是如此出眾,當真是文武雙全。」說完,他又笑著問犟驢子:「驢子,可服氣了?」

  犟驢子倒是光棍,朝傅山一拱手:「傅先生好生厲害,驢子服氣得緊。哎,我在寧鄉軍中也算是好手,這些年,也不知道會過多少高人。比如朱副千戶,那也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可同他交手,驢子還能打個有來有往,與你比試,就只有閉目待死的份兒。朱副千戶已經叫人嘆服了,傅先生的武藝卻叫人能驚嘆都沒辦法驚嘆,依驢子看來,怎麼也當得上天下第一。」

  聽到犟驢子問,孫元也是好奇,也不知道這傅山的功夫在所謂的武林中究竟已經達到何等程度。

  「天下第一,什麼才叫天下第一?」傅山淡淡一笑,揮了揮大袖,此刻的他身上哪裡還有先前那副懶散平凡模樣,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占在行業技能頂峰的宗師之風:「比殺人,還是比誰的招式好看?」

  犟驢子抓了抓頭:「或許,應該是比殺人吧,武藝畢竟是要用在戰場上的。」

  「錯,殺人最快的辦法是用火槍,用弓弩,用大炮。」傅山笑起來,緩緩道:「若是比好看,教坊司隨意叫個舞女出來,也比你我舞得賞心悅目。」

  犟驢子一呆:「是啊,殺人最快的是用槍炮和弓弩。」

  傅山笑眯眯地看著犟驢子等人,他自然看得出來,這幾人被自己打得如此狼狽,已經有些灰心喪氣。他這幾日得了孫元不少好處,自然要給寧鄉軍一點面子:「對,其實武藝這種東西,在戰場上也沒有什麼用處。比如剛才的比試,如果你們幾人身上都穿著重甲,只怕輸得卻是我。」

  犟驢子大為疑惑:「怎麼說?」

  傅山道:「比如剛才比試,如果你身上都著有鐵鎧,在真實的戰場上,我一劍刺到你們身上,估計也不過是一道淺淺的傷口。而且,戰場上千軍萬馬,人挨人人擠人,我就算速度再快,剛刺中一人,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多少刀。所以,在戰場上,武藝這種東西真沒什麼用處。沙場生死相搏,講究的是裝甲、力氣和速度,必須在瞬間讓對手失去性命。」

  孫元哈哈笑道:「青主你過謙了,真上了戰場,你不也要著甲,驢子他們一樣不是你的對手。」

  傅山正色道:「也不對,真上了戰場,這位驢子兄力氣大過我,身子壯過我。真手下見真章,只怕我未必就能活到最後。」

  犟驢子搖頭:「不對,我會死在前頭。」

  孫元:「都別謙虛了,青主,想不到你一個讀書種子,卻有如此好武藝,真叫人意外。」

  傅山道:「沒辦法,如今的山西遍地盜賊,一出城,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遇到歹人,不學點武藝,如何遊學天下。傅山當年也是師從一個南方來的僧人,這才學了些用劍之術。」

  說到這裡,他突然長長地嘆息一聲:「都說晉商晉商,別地的人一提起山西人,好象那裡遍地黃金一樣。其實,富的也就那些商號。三晉大地,其實貧瘠得緊。又遇到闖賊,百姓極為困苦,以至到處都是匪徒。山西人窮,一旦遇到盜賊,都會以命相搏。所以,賊人劫道,一般都會先下狠手殺人,然後再慢慢清點繳獲的財物。所以,良善人家一般都不會出城的。一出城,就如同要闖龍潭虎穴,不會些武藝,連自保都難。」

  說起山西的糜爛之狀,犟驢子等人本是山西太原邊軍出身,如何不知道。聽到家鄉現在是如此情形,都是心中黯然。

  孫元也跟著嘆息一聲,回頭對余祥道:「小余,將崔師傅做的那套器械尋來給傅先生。」

  剛一回頭,就看到月門的門口立著一人,卻正是朱玄水。他一臉的震撼,估計已經在那裡站許久了。

  孫元忙一施禮:「原來是泰山老大人,卻不知道你老親自來尋小婿,有何吩咐?」

  孫、朱兩家的婚事,經過皇帝賜婚,劉閣老保媒之後,已經提上了議事日程。前幾日,孫元已經讓人送過去了聘禮,雙方換了婚書,定下吉日,就在下月月初。六禮既成,名分已定,孫元已經算是朱玄水的准女婿了。

  朱玄水立在月門口已經有點時間,也被傅山的劍術給嚇住了。

  聽到孫元問,這才定了定神,道:「太初,盧督師的撫恤已經下來了,我也是剛得到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