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戾氣

  清脆的骨折聲響起,那軍法官前胸凹陷,筆直地飛了出去,癱軟在地,再站不起來了。

  見高迎祥如此暴烈,下手又如此之狠,眾將軍面上都帶著畏懼之色,再不敢多說一句廢話。

  這一腳踢出去之後,高迎祥心中也自後悔。要知道,自從起兵以來,他一直都以仁義示人,見了軍中將士也是客客氣氣,一副寬厚長者模樣。

  所以,儘管他軍略武藝在農民軍中都屬尋常,卻得到了所有人的擁戴。在滎陽大會的時候甚至被推舉為義軍首領,狠狠地壓了實力尚在自己之上的張獻忠一頭。

  對此,高迎祥也頗為得意,對待士卒也越發寬厚。

  可這幾日來,他心中的邪火卻怎麼也壓不住。

  摸摸了已經變得滾燙的眼睛,高迎祥心中嘆息:我這是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今次即便是拿下泗州,逃得一條活路,以後士卒對我高迎祥也是畏懼多過尊敬,這不是想要的啊!我是仁義大哥,不是劉宗敏、黃龍那樣的屠夫啊!

  罷,屠夫就屠夫吧,既然你們已經不尊敬我高迎祥,我就是要讓你們怕我!

  這一次泗州城亂成這樣,說不準是官兵設下的陷阱,誘我去鑽。

  可我不能不去,再不能等了,如果拖延下去,盧象升大軍就要趕到戰場了。即便沒有今晚這事,我明日也要全軍出擊的。

  如果還不能拿下城池,我闖營還有心氣突破這個包圍圈嗎?

  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無論使用什麼手段。

  盧閻王、孫元賊子,是你們將我逼成這樣的!

  「闖王!」一個衛兵急沖沖地跑進帳中,還沒有說話,高迎祥就猛地抽出腰刀「咻」一聲揮出。

  一大蓬人血噴在帳篷上,又順著桐油帆布淋漓而下。

  「軍中議事,擅闖節堂者死!」高迎祥聲嘶力竭,如同夜梟雄長鳴。

  無論是哪一支軍隊,主帥升帳招集軍中高級軍官議事的時候,士卒們都不得入內。踏入節堂一步者,當細作論處,斬之。

  只不過,以前的高迎祥為人溫和,也不將這事當真。

  看到了人血,見到高闖王一口氣殺了兩人,帳篷中的溫度仿佛降到了冰點,所有將官都縮了一下脖子,偷偷地朝後面退了一步。

  看到眾人畏懼的神情,高迎祥一旦開了殺戒,胸中的野獸就徹底醒過來,他朝刀尖上吹了一口氣。

  那一柄藍盈盈的雁翎刀如同剛被水洗過一樣,一滴黑紅的血液被吹到空中。

  他瞪著怪眼掃視眾人,似乎在尋找下一個目標。

  「再殺一人,再殺一人,就能激勵起眾將軍拼死一戰的決心。」

  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誘惑著高迎祥,讓人再也壓抑不住。

  眾將軍可都是殺慣了的人,如何看不出高迎祥目光中的含義,心中畏懼的同時也暗暗叫苦。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有聲音傳來:「啟稟闖王,張二將軍、黃龍將軍和手下的副將到了,正在帳外候著。」

  然後是張二和黃龍的聲音:「闖王,我等來遲,誤了你的軍機大事,還望恕罪。」

  聽到兩人到了,帳中的軍官同時偷偷鬆了一口氣:還好,正主兒到了,闖王就算要殺人也只能殺這兩個雜痞,刀子還砍不到咱們頭上……哎,高闖王這也是欺負咱們是老實人。若是李自成大哥和他手下的劉宗敏、田見秀、高一功、劉芳亮等人在帳中,高迎祥撫慰他們都還來不及,還會耍威風嗎?

  不覺中,眾人的心思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高迎祥沉默了片刻,鏗鏘一聲將腰刀收入鞘中,喝道:「滾進來!」聲音詭異古怪,聽起來讓人很陌生。

  不片刻,黃龍和張二各自帶著三個副將軍大步走進帳中。按照闖營的規矩,營中高級軍官議事,軍官可帶副將和親衛的。

  趕見高迎祥的節帳,這六人都同時看到地上的屍體和鮮血,同時抽了一口冷氣。

  他們同時朝高迎祥一拱手:「見過闖王。」

  高迎祥順便地掃視了這六人一眼,卻隱約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這六人張二和黃龍他自然是認識的,可其他四人中有一中一青兩人身材高大,看起來甚是眼熟,可一時間卻想不起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

  中年那人生得國字臉,一表人才,手長腳長,走起路來看起來異常利索。雖然步伐柔和,可身上卻好象蘊涵著巨大的爆發力,武藝應該很是不錯,什麼時候闖營中有這樣的好手了?至於年輕那個陌生衛兵,其實也沒什麼出奇的地方,可見了人卻好象並不畏懼的樣子,反好奇地四下張望,叫人看了心中不喜。

  沒錯,這兩人正是孫元和朱玄水。當初觸州大戰的時候,高迎祥只遠遠看過孫元一面,卻沒有直接交手。雖然覺得孫元很是眼熟,卻想不起他究竟是誰。

  不過,這孫元和朱玄水兩人假扮的不過是小小的親衛,高迎祥只看了他們一眼,也不放在心上,只將目光冷冷地落到張二和黃龍身上:「軍中三通鼓就要集合,而且,我闖營又有點卯的規矩。這三通鼓都已經過去這麼長工夫,你們兩人卻姍姍來遲,不知道今天來是我闖營發起總攻的日子嗎?你們兩人,架子不小嘛!」

  張二為人狡詐,立即賠笑道:「啟稟闖王,昨日攻城,我營士卒死傷實在太多,軍心士氣沮喪。今日不是要打打仗惡仗嗎,張二就連夜巡查營帳,撫慰士卒,將最後一點家當都掏出來發給大伙兒。大家都說感念闖王你的恩德,敢不效死,都發誓說今天要衝鋒在前,不拿下泗州城,絕不退下來。張二忙了一夜,累得身子骨都快散架,剛睡下去沒半個時辰,這就聽到鼓聲,急沖沖趕過來,卻是遲了。還請闖王饒我一次,以後一定改過,一定改過。」

  說著,就不住拱手。

  「撫慰士卒,還發下去出征銀子?」高迎祥實在看不慣張二這張嬉皮笑臉的麵皮,鼻子裡哼了一聲:「當我高迎祥是傻子還是憨包?你張二又懶又蠢,怎麼做得出連夜巡視營盤的事來。別當我不知道,你他娘就是個愛錢如命之人,捨得拿錢出來給人嗎?別以為你是闖營的老人我就拿你沒辦法,也別當我是面瓜!」

  一巴掌抽了出去,落到張二臉上。

  張二的臉早就被高迎祥用鞭子抽破了,剛接了痂,這一掌下去,傷口破了。乾公雞一張臉頓時一塌糊塗,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哀號:「闖王饒命,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