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大奇:「什麼人,如此軍國大事,難不成他不答應,本侯就做不成了……哦,你說的是黃先生。」
他苦笑著摸了摸鼻子:「黃先生不答應,此事還真有點難辦。不過,北伐何等要緊,徐州又是北伐恢復故土的起點,黃兄實在沒有道理反對的。」
郝肖仁擠了擠小眼睛,討好地笑道:「侯爺,屬下說得又不是黃先生。」
「那你說的是誰?」
郝肖仁卻不接茬,反問:「侯爺,屬下想斗膽問你一句,若是說得不對,還望侯爺恕罪。若侯爺答應饒過小的一命,屬下才敢問。」
說著,就提起那口袖珍得可憐的紫沙陶茶壺,給孫元倒了一小杯。
孫元不悅:「某從來不以言罪人,只要不是胡攪蠻纏,我都不會治罪的,你有話就說。」說完,他端起酒盅大小的茶杯,品了一口。
郝肖仁:「侯爺,小人想問的是,你有沒有想法將侯府設在北京城裡?」
孫元面容大變,霍一聲轉頭看著郝肖仁:這個小人是在問鼎之輕重啊!
在全殲多鐸、阿濟格兩部之後,滿清八旗主力基本上已經被消滅乾淨。所有人都知道,建奴已經在北方站不住腳了。恢復故土,收復北京已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
孫元以軍功授田的制度一出,寧鄉軍將士都有了個盼頭,也不枉追隨他將近十年。
實際上,揚州大戰之後,幾乎每個寧鄉軍士卒名下都寄存了上百畝地。帶兵大將積功甚至有好幾千畝良田。除了一線作戰部隊,後勤部門的人的名字也記到功勞薄上。說難聽點,就連後勤部看門的,才當差一年的小兵也弄了十來畝。
當然,這些田地都不是實授,要想真弄到手裡,還得等孫元收復整個北方,收繳無主土地之後才進行分配。
對於北伐,現在甚至不用動員,整個寧鄉軍從上到下都是殺氣騰騰。若不是在剛才這一場空前大戰中將糧秣輜重彈藥消耗得乾淨,這個時候只怕已經有好戰的將士上血書清孫元出兵了。
但是,事情就怕但是。但是,就算孫元率領寧鄉軍收復了黃河以北地區,將功勞薄上的土地兌現,還存在一個法律上的問題。北方的土地可都是有主的,尤其是河北、河南、山東,乃是宗室、貴族和大官僚、名門望族的積聚地。譬如洛陽一城,除了福王,還有一連串姓朱的皇族,什麼奉國將軍、鎮國將軍,什麼奉國中尉、鎮國中尉,所有的好土地都被皇帝的親戚給兼併去了。
這個世界上的朱家人實在太多了,一旦孫元收復北方失地,這些王爺和大人們回到北方,要收回以前土地,大家不是白忙一場嗎?
他奶奶的,合者咱們流血犧牲,這天下都是幫朱家那群廢物打的,老子不福。
最好是咱們寧鄉軍占了河北,封建割據,誰來都不買帳,也好逍遙受用。
更有如犟驢子那樣的軍漢學著《水滸傳》中梁山好漢的語氣,在吃醉了酒之後喊出:「打進北京城,扶俺家侯爺坐龍床快活。如此,這天下都是俺們侯爺的。所謂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侯爺要將土地賞給咱們,誰也奪不去。」的話來。
這話算是提醒了大家,對頭,如此一來,咱們不就成開國元勛了,那可是真正的大富貴啊!
於是,軍中涌動著一股亢奮的情緒,無論看什麼人,都是滿眼的殺氣-----誰敢擋侯爺的道,就是擋俺們的道,堅決消滅之。
對於軍中突然湧起的這股思潮,孫元在吃驚的同時,也感覺有些經受不住,壓力山大。
對於大明朝,說句實在話,他雖然沒有任何感情,可表面上還是很尊重的。而且,弘光待自己也算不錯。
揚州鎮勢力日漸強大,他孫某人已經掌握了明朝七成以上的野戰軍團,可以說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朝廷拿揚州鎮也沒有辦法,默許孫元開科取士,招募公務員管理地方。默許孫元收取地方一切賦稅,軍政一把抓,已成事實上的裂土封建。
老實說,對於自己目前的狀態,孫元還是非常滿意的。在他看來,做土皇帝可比做真皇帝快樂的多了,至少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不用像弘光那樣背負許多自己承受不了責任。
他甚至悄悄地同傅山推敲和一旦奪了北京,下一步該如何走。
這事牽涉甚大,老狐狸傅山自然不肯將話說明。
不過,孫元和他還是同時興成默契,也有了計劃。
一旦收復京城,孫元下一步必然是繼續向遼東用兵,進而解放朝鮮。另外,日本那邊孫元還得扶持島津一夫做幕府將軍,做自己的代理人管轄日本。如此一來,他孫元才能成為真正的東亞霸主,為整個民族開拓一個巨大的生存空間,以免在未來的世界民族競爭中落後於人。
在此之前,他可不想自己的後方再出問題。
做皇帝,那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如果可以,如日本幕府將軍那樣的政治體制,其實非常不錯。問題是,這種政治體制在中國好象沒有先例,也不被自己的部下所接受。
所以,對於這種思潮,孫元覺得應該打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內亂。
此刻,郝肖仁突然在自己面前說出這種話,孫元就懷疑他是不是代表軍中的某些人來探自己的口風。
揣摩上意,不可原諒!
看著孫元凌厲的目光,郝肖仁心中一寒,額頭上有汗珠子沁出來,訥訥道:「侯……侯爺,屬下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覺得……」
「你覺得什麼重要嗎,又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孫元冷笑:「你不是說有一個人不答應移鎮徐州,還得本侯親自去勸。說,究竟是什麼人?」
郝肖仁不敢再提北京一事,忙道:「侯爺,屬下所說的這人正是侯府老夫人。」
孫元:「你說的是我母親?」
「對對對,正是老夫人。」郝肖仁:「老夫人年事漸高,這老人人都有個心思,要落葉歸根。南通也好,泰州也好,距離如皋也不過是一兩日路程。但徐州就遠了,又是北方,怕就怕老夫人不習慣這北方的水土,不肯離開老家。」
孫元:「這……你有什麼辦法。」
郝肖仁:「所以說,這事還得侯爺親自去勸。」
孫元苦笑:「就算本侯親自去勸,母親大人也未必肯聽。」他這輩子就怕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是黃佑。
郝肖仁:「侯爺,其實也不難。你可請虞夫人去勸。虞夫人能言善辯,又侍侯老夫人十年,她的話,老夫人多半是會聽的。就算心中不樂意,但面子還是會給一點的。至於劉夫人、董夫人,怕是不好使。」
這話正說到孫元心坎里去了,心道,這個好小人還真是詭計多端,不過卻非常好使,是個人才。
可轉念一想,卻勃然大怒:這廝竟然打聽起我的家事,想插手我的家務,不可原諒!
揣摩上意已經不可原諒,再加上這一跳,叫孫元忍無可忍。他低低咆哮一聲,喝罵倒:「某的家務事,什麼時候論到你這個小人來廢話了,滾!」
見孫元發怒,同先前羅如意一樣,郝肖仁也抱頭鼠竄而去。
兩個猥瑣胖子一走,城樓上總算清淨了許多。
孫元又開始悠悠品茶,心中的怒氣才算平息了許多。
正喝得渾身通泰,好小人又上城樓來了:「侯爺,侯爺,大事不好了。」一臉都是慌急。
孫元怒喝:「你怎麼又來了?」
郝肖仁:「劉春吃了一個大敗仗,手頭一千騎兵死了三百多人,就連他也受了箭傷。准塔殘部在打敗劉春之後,殺出一條血路,一路向東奪路狂奔,已到海城,追之不及了。咳,不能全殲建奴准塔部,實在可惜。怕就怕准塔殘部去了山東之後,會有變數。」
「劉春受傷了,要緊不?」孫元皺起了眉頭,強占徐州,逼迫准塔部逃去登州是他的既定方針。其實,以徐州和淮安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全殲整個准塔部。仗打成現在這樣,孫元大體是滿意的。
「不要緊,就是流了不少血,人虛得緊,得修養一陣子。」郝肖仁忙將這件事的經過同孫元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原來,在得到准塔死訊,建奴大軍向東撤退之後,劉春覺得自己全殲敵人的機會到了。一改當初追擊准塔時咬住敵人屁股騷擾的態勢,反兜到清軍前頭去攔截。
劉春這人在淮安保衛戰的時候是鍛鍊出一支鐵軍來,不過人數實在太少,而且他也低估了建奴東去的瘋狂。
剛一接觸,劉春是占了不少便宜,一千騎兵斬獲甚巨。
但打著打著,事情就麻煩了。建奴越來越多,越來越精銳,而他身邊的士兵也越打越少。最後終於頂不住,徹底崩潰了。
而劉春的背上也中了三箭,血透層衣,若不是身邊的士卒拼命死救援,還真就交代在戰場上面了。
「這個劉春還真是不改以往那狂妄的秉性,一千騎兵就敢去攔兩萬多急於逃跑的建奴,也罷,當成一場教訓,只要人活著就好。」孫元也是哭笑不得。
郝肖仁:「侯爺,劉春來信說,他將來徐州同你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