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 戰城南(三)

  他的動脈血是如此的勁急,直接標進甘輝的眼睛裡。一剎間,眸中微微刺痛,不能視物。

  也因為這一停,那建奴也是悍勇,另外一隻手中握著的銅鐧戳到甘輝的心口。「騰」一聲,胸甲扁了下去,隨著敵人這一動作,甘輝將一口血吐出來。

  接著,又是一鐧。不痛,只感五臟六腑都在燃燒,熱辣辣地沸騰。

  一個親衛大叫一聲:「甘大哥小心。」猛地朝前一撲,兩人糾結成一團,骨碌碌地順著山坡滾下去,再也看不到人了。

  「兄弟!」甘輝悲嘯一聲,終於能夠看見了。

  人實在太多,又有一個建奴被後面的人擁著擠上來,一槍朝甘輝刺來。他手中的虎槍已經被人砍斷,只剩半截。

  甘輝大吼一聲,左手抓住槍頭拼命地將那個敵人扯過來,右手的斧子不歇氣地朝他背心砍去。鐵甲錚鳴,甲葉子、牛皮和著裡面的血肉不住翻卷而出。

  可敵人因為有鎧甲護體,怎麼也死不了,就那麼大叫著不住掙扎。

  「突」斧首脫出,手中只剩一把光禿禿的斧柄。

  甘輝已經紅了眼睛,將斧柄一扔,想也不想,就要提著拳頭朝敵人的背心轟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將一把短刀塞到他手裡。

  「殺!」甘輝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氣,竟連人帶甲將那個建奴動地上提起來,手中的刀子猛地刺中敵人的額頭,順著眉心紮下去。

  那個建奴的眼睛一直,瞬間軟倒。

  這個時候,甘輝才發現自己手中是一把形制古怪的刺刀。這把刺刀比起火槍手手中的刺刀短上一截,沒有刀鋒,只做三棱尖刺形。

  這把刺刀他認識,乃是李教官所有,用來裝在手銃上的。按說,手銃根本就不需要刺刀。可李教官也不知道腦子裡究竟犯了什麼糊塗,偏偏就叫人給自己制了一把。實際上,這玩意兒上了戰場也沒有什麼用處。但今日,卻派上了用場。

  回頭一看,李教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拔出火槍,指著前方。

  因為先前因為兒女親事的事情同他鬧得很不愉快,甘輝也懶得理睬,只哼了一聲。

  這個時候,一個敵人又撲了上來。甘輝不等他出手,右手軍刺朝前一捅,直接從敵人的鎧甲的空隙處刺了進去。與此同時,李教官手中的火槍幾乎是頂著那建奴的腦袋擊發。

  敵人甚至來不及叫上一聲,就翻下山坡,甘輝甚至來不及抽出軍刺。

  隨著這個建奴的倒下,甘輝深淺的壓力頓時一松,他手一伸,後面一個戰友就遞過來一把厚背雁翎刀,順手一揮,也沒有任何花巧,有多大力使多大力,直接砍中一面盾牌。他本是武學大家,力氣也大,這一刀直砍得衝上來的那個建奴渾身一震,竟然被震得一連退了幾步,撞得後續跟近的清軍亂成一團。

  這個時候,他已經摸到了戰陣廝殺的竅門了。

  眼前的腳下到處都是縱橫交錯壘在一起的屍體。都身著鐵甲,戰鬥打到現在,雙方的傷亡雖然不大,卻顯得異常慘烈。

  回頭用眼角一掃,李教官收起手銃,從地上揀起一把敵人的虎槍,柱在地上,背靠著兩具屍體,大口大口地喘息。

  這是怎麼樣的兩具屍體啊,看他們身上的裝甲,一個是建奴,另外一個則是鐵甲軍的漢子。他們手中都提著長槍,在一照面都同時將槍頭刺進對手的心臟,然後同時落氣。也因為如此,兩人都保持著前刺的站立肢勢。

  據甘輝所知,李教官的身子不是太好,此刻的他喘氣聲大得厲害,即便在這紛亂的戰場中依舊清晰可聞。他同樣受了不少傷,身上的鎧甲鐵片翻卷,喘息之中,一口接一口的血從嘴中吐出來。

  看到甘輝回頭看過來,李教官甚至還朝他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一絲無奈,好象是在說:「快沒力氣了!」

  甘輝卻還是沒有任何示好的意思,對於一個古人來人,主動求婚被人拒絕,那可是極大侮辱。他又冷哼了一聲,一刀前劈,正中一個建奴的面門。

  因為剛才走了神,這一刀力量卻是不足,並沒能直接劈開那建奴的額骨。

  敵人大叫一聲,滾到後面的人潮里。人臨死的時候力氣極大,他已是目不能視物。手中的大棍胡亂一掃,直接砸到一個同伴腰上。喀嚓聲中,中棍之人的腰詭異地折成了九十度。

  甘輝心中一驚,建奴擴軍營士兵的力氣大成這樣,只能用洪荒野獸來形容了,難道當年九邊精銳被他們打得一敗如注。我大明朝的士兵,對上建奴,無論是身材、力氣還是勇氣上,天生就處於絕對的劣勢啊!

  敵人雖亂,可幾百被鋼鐵包裹的建奴一衝起來,那巨大的慣性卻停不住。

  立即,就有一群擴軍營士兵號叫著衝上來。

  好個甘輝,未來的鄭成功五虎將之一,天地會五祖之首,他的武藝本就已經練到出神入化。此刻,摸到陣戰的規律之後,終於發揮出巨大的威力。

  快、准、狠,每刀只朝敵人的要害招呼,每刀無比用盡全力,就算不能瞬間殺死來敵,也要將其砸得後退幾步。這把大刀在他手中,既是刀,又是鞭,甚至是鐵錘。

  刀光閃爍,一個建奴的喉嚨冒血,喉管連同下巴處的頭盔束帶被他橫刀砍斷。刀勢未減,直接劈刀另外一個敵人的胸膛上。刀已鈍,不足以破開兩層鐵甲,可還是直接將其抽得軟倒在地,巨大的「蓬」一聲驚心動魄。

  使勁將手中已不堪使用的武器朝前方人潮投去,甘輝大吼:「換刀,換刀!」

  一把狼牙棒遞了過來,抓在手中,一揮,將一連串鐵甲葉子鉤起。

  可惜他的個人勇武對於整個戰局並沒有起到任何用處,鐵甲軍雖然勇武,可還是頂不住剽悍的建州擴軍營。

  即便是由下向上仰攻,建奴還是逐漸占穩了腳步,穩健地向上移動。

  清軍的盾牌拼命地朝前推逼,虎槍飛快地戳刺,將甘輝身邊的鐵甲士分開。

  甘輝雙手握緊狼牙棒盡力揮舞,轉眼,上面的狼牙就因為砸中太多的盾牌被鉤掉了。

  沒辦法,甘輝只得稍微退了一步,扔掉棒子,朝後一伸手:「換刀,換刀!」

  可這一伸手,卻抓了個空。

  卻原來,身邊的士卒已經被敵人掃蕩一空,自己一不小心已經頂到了最前頭。

  一腳飛起,踢開一面盾牌。

  有建奴鑽了過來,想要揀便宜,同時,三條虎槍前刺。

  「呔!」甘輝舌迸春雷,不退反進,欺近那個建奴懷中,一伸手箍住他的喉嚨,猛地提起來,將他擋在自己面前,手下明顯地感覺到建奴的頸椎已經被自己提著脫臼。

  「嚓!」另外三把虎槍瞬間將那個建奴刺了個透體而出。兩柄長槍戳到甘輝的胸口,好在其勢已竭,不穿魯縞。

  但另外一把長槍卻擦傷了他的額角,火辣辣地好象被烙鐵烙了一記。

  「呔!」痛覺終於回到身體裡,不但沒有使他畏懼,反激起了胸中那一口血氣。甘甜輝再次大叫一聲,將那具敵人的屍體提起來,猛地一掃,將三個使槍的建奴瞬間打倒在地。

  他也顧不得在去拾兵刃,將整個人化成一件武器,用肩膀狠狠狠朝旁邊一撞,撞開一個敵人之後,大步奔回本陣。

  「好!」看到他如此勇武,所有的鐵甲軍士兵同時發出一聲大吼。

  遠處,海霹靂的聲音傳來:「哈哈,甘大哥好樣的!」

  甘輝一聲長嘯:「咱們漢家男兒並不比建奴弱,咱們血管里流動的是一樣的熱血!」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呼」一聲,有一條長長的黑影投來,正對著甘輝的面門,還未及面,勁風已經吹得他睜不開眼睛。

  好個甘輝,千鈞一髮之際扯過旁邊一個士兵的盾牌朝前一當。

  「突!」盾牌破碎,那條黑影也落到地上,定睛看去,正是一把虎槍。

  甘輝受了這一槍,感覺就好象是被一把巨大的鐵錘打中身體,渾身一熱,眼前陣陣發黑。他這才想起,自己的內傷已經很厲害了。

  這一槍耗盡了他的潛力,頓時身子一軟,癱坐下去。

  他一身軟得厲害,感覺身下的土地也軟地厲害,就好象一口巨大的沼澤,正一點一點將他吞噬。

  實在沒力氣了,我已經盡力了。嘿嘿,這樣也好,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我甘輝這一身總算沒有白過。將來,福建武林一提到我的名字,就會樹起一根拇指,叫一聲:「大俠!」

  今日一戰,真過癮啊,這樣的戰鬥,比起江湖爭強鬥狠,有意義多了!

  眼前的切都在旋轉,但他還是能夠看到一騎敵將已經緩緩地移來,接過部下手中的虎槍,不住投來。空氣中,滿是長槍的呼嘯聲。

  那是阿濟格!

  這廝力氣好大,沉重的虎槍在他手中輕得像是竹杆,沒投出一記,座的戰馬都會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后座力長嘶一聲。

  這鳥人是人形虎蹲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