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我看他拿什麼吃飯去
林縣縣城面積狹小,唯一的一家肯德基就在距離法球館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十來分鐘後,陳馳跟著陸老師進店時,正好趕上小縣城的晚飯高峰。
推門而入的剎那,陳馳就感覺自己被淹沒進了一片嘈雜之中。並不算小的店裡,男人帶著女人,大人領著小孩,擠得滿滿當當、人聲鼎沸,五個出餐櫃檯前,全都排著隊伍。
一眼望去,連空座位都不剩幾個。
如此嘈雜的環境,讓陳馳一下子就沒了鄉下土鱉第一次進城吃洋快餐的侷促他自動地過濾了眼前這家店裡前所未見的裝修風格和在空氣中四處瀰漫的香甜味道,最多只是忍不住好奇,朝門店最深處的那個角落多看了兩眼。
那處超迷你的袖珍兒童樂園裡,這會兒正有一群小孩在過生日。他們很不整齊地唱著生日歌,頭上戴著很傻的尖頂紙帽,家長們還在一邊拍掌吆喝。
屁大點事,搞得非常聲勢浩大。
陸老師見陳馳不聲地看著那一家子,還以為陳馳是羨慕了,便小聲低頭問道:「你什麼時候過生日啊?下次老師也帶你來這裡過,好不好?」
emmm.....
陳馳少見的微微猶豫,擰巴遲疑著沒有回答。
見陳馳這個樣子,陸老師還以為是傷到他的自尊了。
於是又忙把陳馳摟進懷裡,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後腦勺。
「帶孩子來吃飯啊?」
邊上一個男的見陸老師長得漂亮,這時主動搭汕問了句廢話。
陸老師也沒解釋,想也不想地笑著回了句:「是啊。」
男的繼續問:「你家這個有十一二歲吧?五年級?六年級?」
陸老師道:「八歲,剛上一年級。」
「八歲,哇,這長得高啊——」男人一臉興奮,躍躍欲試地好像找到了可切入的話題。
但陸老師明顯不想跟這人搭太多話。
她拉著陳馳,馬上轉移到了最邊上的另一個隊伍,然後又對陳馳指了下不遠處客人剛走的一桌,「陳馳,你快去那邊坐下來,別讓人把位置搶了。」
陳馳轉頭一看,立馬半個字廢話都沒有,說走就走。畢竟不管是搶位置還是搶別的什麼東西,這種事他向來都熟啊。出門在外,什麼事不是先到先得,後到的連吃屎都趕不上熱乎?
陳馳快步跑到空位前,根本不管桌上還有滿滿一堆骨頭沒收拾,就直接一屁股坐下來,然後一臉蠻橫地把法杖往桌上一放,以示此地有人,占座占得無師自通。
邊上幾個也惦記上這處座位的客人,見狀也只能情情放棄。
「呵!跟我搶?」
「阿~!」」
陳馳正心裡得意著,遠處的那個角落,冷不丁又響起一聲尖叫。
這一驚一乍的,也讓他又不禁再一次轉頭看了過去。
旋即陳馳就看到那小孩從一個法杖盒裡抽出一根星條牌法杖,高興得上下跳。
「哎呀!」陳馳輕輕一拍腦門,恍然回想起剛才陸老師拉著自己走得匆忙,
自己的法杖盒都落在場館裡了,也不知道老柳他們會不會幫忙給拿回來。
雖說沒有盒子也不影響使用,可那麼拉風的盒子,丟了還是挺遺憾的-」·
「踏馬的,下次動手打人,看來還得挑沒人看到的地方才行-————」
陳馳默默總結著經驗教訓,又看了看前面的陸老師在隊伍里龜速往前挪,滿心惆悵。
同時一邊惆悵,一邊又恨屋及烏地吐槽,這群過生日的人真是燒包。
話說前年四月份,幾乎同樣的一幕,陳馳也在陳飛家裡看到過。
當時年幼嘴饞的陳馳還十分聲情並茂地向陳飛表達了真摯的生日祝福,靠著賣乖討好,成功從洪燕芬手裡分到一塊奶油蛋糕。
即便事後陳飛因為這件事,在陳馳面前連續叻逼叻了足足一整個星期,不停地告訴陳馳,「我過生日的時候給你吃了一塊蛋糕」,非常之噁心人。可陳馳還是對那塊蛋糕回味了很久很久,甚至為此記住了陳飛的生日,是每年陽曆的4月4
日。
畢竟蛋糕是無辜的,總不能因為分蛋糕的人是王八蛋,就對蛋糕也產生痛恨和排斥牴觸的情緒。做人嘛,要實事求是。陳馳真的很想再吃一次奶油蛋糕。
只可惜,去年和今年的4月4日,陳飛都沒有再在家裡過。
陳馳為此還遺憾和耿耿於懷了很久。
但這也不能怪陳馳小氣。
因為對陳馳而言,他想念這塊蛋糕的時間,實在是太過於漫長了。
從那年不滿6歲開始想,想到今年已經8歲出頭一一在他迄今短暫的8年多的人生里,有將近30%的歲月,可以說都是指著那塊奶油蛋糕活著。
而陳飛那個畜生,卻最終選擇了去肯德基!
所以陳馳就無法理解了,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一種雞,能把人迷得那麼神魂顛倒,甚至居然迷得連奶油蛋糕都不要了。
這雞還是雞嗎?
這人還是人嗎?
陳馳咬牙切齒,陳馳目光熾熱,陳馳越想越餓,看著櫃檯後面那滿牆的帶照片的食物菜單,馳哥心裡暗暗使勁地想,今天我倒是就要見識見識,你這個雞到底有多厲害!
然後過了十幾分鐘,陳馳就嘗到了厲害—·—
「你慢點吃啊。」陸老師坐在陳馳對面,看著陳馳狼吞虎咽。
她實在是想不通,明明早上和中午陳馳都吃了那麼多東西,怎麼才過了這麼幾個小時,就又搞得好像鬧饑荒似的。而且這么小一個孩子,他怎麼就有這麼大的一個胃啊?
「別撐著了,都是你的。」陸老師拿著根薯條,沾了點番茄醬,吃得斯斯文文。
陳馳嗯嗯點著頭,嘴巴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好吃,真的好吃!
香得令人髮指!
「這輩子差點就白活了。」陳馳抽空點評一句。
陸老師聽得一愜,旋即馬上皺起眉頭,不高興道:「胡說什麼呢,活一輩子就為了吃頓肯德基嗎?你長大了要—-要當國家棟樑的!」
「什麼梁?」陳馳一臉文盲表情,卻又顯得格外真誠地反問。
陸老師嘴角抽了抽,無話可說。
畢竟孩子連一年級上學期都還沒讀完,認識的字才幾百個。
跟他講以後,是有點遠了。
她無奈地停頓了片刻,轉而只好引導道:「那你想過,自己長大了要幹什麼嗎?當科學家?還是當老師?還是當————」
「打球啊!當運動員!」
陳馳脫口而出,「老王說了,我能打專業的。郭強以前也是市體校的,他都已經打不過我了,還有老柳,現在也快打不過我了。我都70點法力值了,老王他說等我50點就來接我的!」
陳馳說得滔滔不絕,陸老師卻越聽越不高興。
怎麼能去當運動員呢?
累死累活拼出一身傷來,就算成績再怎麼好,到頭來不也就是去大學裡當個體育老師?
陸老師自己家裡就有親戚是射擊專業運動員,而且參加過奧運會的,實力在全國也是拔尖了,可結果呢?奧運會拿到第六名,回來也就去了高中當體育老師。
那可是世界第六啊!
陳馳就算以後再厲害,打法球能打到世界第六去?
陸老師從理智出發,還是覺得這事兒可能性太小。
與其拼一把概率,還不如老老實實讀書,以陳馳的聰明勁兒,只要有人引導,將來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當然了,也不是說法球就從此不打了。既然他底子這麼好,留著當個業餘愛好,說不定高考的時候還能加分,這才是正道啊!
「你就不想好好學習,以後干點別的嗎?」陸老師今天是非要給陳馳洗腦。
陳馳卻油鹽不進,小小年紀主意正得很。
他振振有詞地說道:「反正都是出來工作掙錢,我要是能今年就打上專業隊,老王說進了專業隊就能拿工資,我幹嘛非要拖到好幾年以後。這不是白白浪費錢嗎?」
「錢錢錢,錢就那麼重要?」
陸老師假裝不滿地皺起眉頭,「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錢嗎?」
難道不是嗎?
陳馳奇怪地看著陸老師,仔細想了想,更嚴謹說道:「可能,不是吧-——」
「對啊!」
陸老師終於眉開眼笑,「這個世界上,比錢重要的事還有很多,比方說·...
陳馳卻冷不丁插嘴打斷:「賺錢是為了吃飯,吃飯才是最重要的。」
「你—————」陸老師好像被點中了穴。
她一臉錯愣,看著很貌似很認真的陳馳,過了幾秒,才幽幽一嘆:「唉,不怪你..」
「嗯??」陳馳面露疑惑。
陸老師又接上一句:「你過得太苦了,心裡會這麼想,也正常。別的孩子像你這麼大,哪個不是有爸爸媽媽關心的,他們都還沒長大,只有你被逼得不得不這麼早就懂事了。」
陳馳點點頭,滿嘴含糊不清地同意道:「就是,傻逼有傻福!」
陸老師這次沒有責怪陳馳說髒話。
反而是微微猶豫著,忽然冷不丁蹦出一句:「陳馳,老師當你媽媽,好不好?」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陳馳。
「啊?」陳馳明顯一愣。
看著陸老師期待的神情,他快速咽下嘴裡的東西,忽然一笑,「呵呵。」
可這笑聲聽起來真的好欠抽。
陸老師滿腔的情緒,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真的有點不高興,不由自主地拉下臉問:「怎麼?我不配啊?」
「哈哈—.—」陳馳繼續敷衍。
陸老師卻緊追不放,「行不行嘛?」
陳馳見逃不過了,這才停下了嬉皮笑臉,認真地回答:「當然不行啊,我又不是沒有。」
「可是———」陸老師欲言又止。
陳馳淡定道:「怎麼了?」
陸老師神色一緩,又溫柔回去,「你會想她嗎?會想你媽媽嗎?」
陳馳想了想,搖搖頭,「一般是不會的,都沒見過面,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做夢都夢不到,怎麼會想呢————
一瞬間,陸老師就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心口上。
她語塞地看著陳馳,喉間有點發酸。
陳馳也盯著她,過了好幾秒,才小聲問道:「那我還能繼續吃嗎?」
這話一落下,陸老師心裡那點袁傷,瞬間土崩瓦解。
還沒來得及流出來的眼淚,迅速像潮水般退回去。
陸老師又好氣又好笑,氣結道:「吃吧!」
「哦。」陳馳應了一聲,就趕緊埋頭。
繼續大口大口,吃起手裡比他臉還大的漢堡。
沒了陸老師打岔,陳馳隨後半小時心無旁驁連吃帶喝,一口氣幹掉了五個巨無霸漢堡。吃完最後一個時,他撐得一隻手直摸肚子,另一隻手還緊抓著一塊雞翅,捨不得放下。
陸老師看得無語,叫來服務員,幫陳馳打了包。
然後又領著陳馳去衛生間洗了手、洗了臉。
晚上6點出頭,陳馳一手拿著法杖,一手拎著裝剩飯的袋子走出門店,對剩飯跟寶貝似的,生怕弄丟,連手都不給陸老師牽。
陸老師也算是看出自己在陳馳心裡的地位還不如一頓飯高了,只能苦笑,「真是白對你好了,這頓飯吃了我兩百多塊,讓你叫聲媽媽都不干。」
陸老師跟陳馳抱怨著。
陳馳這時候就很聰明地裝聾作啞不聲。
兩個人沿著馬路,不一會兒,就走進了一個小區。
陸老師領著陳馳,走進一幢新修的新式商品樓。
走到三樓,按響門鈴。
片刻後房門一開,在屋內一個面容和善的老阿姨疑惑的目光下,陸老師領著陳馳走進去,隨口跟她媽解釋了兩句情況,一邊就催著她媽媽快些拿條厚毯子出來。
「幹嘛啊?這麼著急過來,又這麼著急走的—.—」
陸老師的媽媽也同樣抱怨。
陸老師解釋道:「得送孩子回家啊,這麼晚了不回去,他家裡人都聯繫不到「家裡沒電話嗎?」陸老師的媽媽看著陳馳長得高高大大,白白淨淨,還左手法杖右手肯德基的,下意識就以為陳馳家裡條件應該不錯。
陸老師跟著她媽媽走進裡屋,壓低聲音跟她媽媽又多說了兩句。
她媽媽聽完頓時滿臉不信:「不會吧?看起來不像啊!」
「這哪兒看得出來啊?」陸老師道「唉—————.」陸老師的媽媽嘆了口氣,又說,「那你跟———-你倆什麼時候和好啊?都分居半年了,再這麼分下去,你跟守寡有什麼區別?」
「再說吧。」陸老師沒心情討論這個話題。
她媽媽也沒轍,幾分鐘後給陸老師收拾包好一條厚毯子。
陸老師拿了東西就走,她媽媽站在家門口,不住地說著路上小心,直到看著兩個人走出小樓,走遠了,才戀戀不捨,轉身關上了房門。
離開陸老師家的小區後,陸老師直接領著陳馳打了輛計程車,便直奔青蓮鄉去。
一路開了半個多鐘頭,徑直開到英雄村村口。
兩個人下了車,陸老師自然又是一番破費。陳馳一看車費居然要三十塊,不由得也覺得過意不去,一咬牙,就在兜里掏出一把錢,很硬氣地遞給陸老師。
「陸老師,晚上你請我吃飯,這趟車算我的!」
陸老師莞爾一笑,見陳馳這個鐵公雞對她拔毛,總算又高興起來。不過當然不能要,推回去道:「好啦,就這點錢,你自己留著買好吃的吧。」
「哦。」陳馳這下倒是豪爽,一點都不用咬牙,麻溜兒地收回去,又正色畫餅說,「陸老師,等我以後有了錢,我一定一百倍報答你!我今天欠你三千塊!」
陸老師看著陳馳這雞賊的樣子,心裡說不出的複雜。
「唉,老師哪能拿你的錢啊,我又不是你媽媽————·
她領著陳馳,祥林嫂上身地反覆不甘,慢慢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冷冷的月光下,英雄村里安安靜靜的,一片漆黑。
只有遠處的村委會大樓里,透出幾分光亮。
時不時地,屋裡發出一聲大喝。
周六,廖村長的牌局,又開始了。
陳馳還是沒有答應陸老師。
陸老師也不想見王翠花,只把陳馳送到離家裡只有二三十米的地方,就在一處路燈下停下了腳步,「回去吧,晚上好好休息,星期一再見。」
「嗯。」陳馳點點頭,跟陸老師揮揮手,就大步朝著家裡走去。
陸老師站在原地看著,直到看著陳馳走進家門,這才放心地轉身離去。
可才沒走進步,忽然身後,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怎麼了?」她轉過頭,奇怪地看著跑回來的陳馳。
陳馳說道:「我回過家了,跟我奶說過了。
「所以呢—————?」陸老師眨了眨眼。
陳馳舉著法杖,一本正經地說道:「從這裡走回鄉里你住的地方,要走四十分鐘的路,這邊壞人很多,我擔心你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陸老師張了張嘴,輕輕地,把陳馳抱進了懷裡。
陳馳和陸老師漸漸走遠,英雄村的夜又安靜了下去。
但不過片刻,一輛摩托車又隆隆作響開進這條鄉間小路,氣勢洶洶地,一路開到陳馳家門口。
陳學東下了車,一進屋就大喊:「阿馳!阿馳!你人呢!」
「怎麼了?怎麼了?」王翠花手裡拿著條尿布,匆匆後後屋跑出來,見到陳學東,滿臉驚喜地說道,「你怎麼來了?我正好想明天去找你呢!」
陳學東卻是一臉興師問罪,根本不接王翠花的話,而是直接問道:「阿馳人呢?」
「剛剛回來又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啊?」王翠花不解地反問。
陳學東拉著臉沒好氣道:「這麼晚了,他要去哪裡?阿馳今天又把阿飛打了你知不知道?」
「啊?怎麼回事啊?」王翠花臉色一變。
陳學東黑著臉說,「這個孩子,真是有媽生沒媽養啊!拿法杖打他哥!額頭上都淤青了一大塊。聽他們學校老師說,差點就報警了!今天比賽那麼多領導都在現場-上次也是!上次是打領導,這次是打他哥!而且還不是打一次,是早上打了一次,下午又打!」
陳學東越說越激動。
隔壁村委會樓里正在搓麻將的廖村長一群人聽到,也不禁都停了下來。
幾個人互相對眼。
廖村長嘆道:「這個陳馳真是狠啊,這么小就這麼凶,早生二十年,我看了不得。」
上家牌友道:「也未必,早生二十年,估計現在都已經槍斃了。'
對家牌友接道:「槍斃完都回來投胎了。」
下家牌友也附和:「說不定這次就是上次槍斃投胎回來的,不然能生到這種家裡啊?」
「哈哈哈哈哈!」
話音落下,滿屋大笑。
陳學東聽著隔壁原本屬於自己的屋裡傳出這陣爽朗的笑聲,眉頭也不由皺得更緊了一些。
話說回來,他們搬走也是因為陳馳。
要不是陳馳招惹了方雲歡,方雲歡找人堵上門來,他們至於這麼匆匆搬家嗎?
那事兒鬧到前些天,他托人給方雲歡她哥送了點禮,才算是堪堪了結。
結果就這一眨眼,你陳馳就打完原告打被告·
你踏馬當你是什麼?
你爸也是法院院長嗎?!
陳學東拉著臉,沒好氣地宣布:「我今晚就在這裡等他了!媽,我跟你說,
這個事情我已經報警了!他以後也別打什麼球了,就給我好好讀書,在學校里老實點,少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不然等他畢業了,我家工廠都不要他!我看他拿什麼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