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名揚全縣(下)
「什麼?打完了?」
陳馳的比賽光速結束後,場上場下的譁然卻久久沒有停息。
一局比賽,用時不到半分鐘,實在有點過於逆天。
隔壁另一場半決賽的場地上,縣一小和對面的另一所學校,就連還在場上打比賽的兩個人,都被場內巨大的叫喊聲吵得暫停了發球。
縣一小這邊的休息區里,陳飛聽著漫天的尖叫聲,隔著老遠,眼紅地看著陳馳被一大群人眾星捧月,尤其還被一個漂亮的女老師摟在懷裡揉,嫉妒得簡直想殺陳馳的心都有了。
憑什麼?憑什麼陳馳能吃到這種好豆腐?
憑什麼我只能躲在家裡,趁我爸媽不在,偷偷看點壞孩子錄像帶!
而且還被我媽抓住揍了一頓!
童心未泯但已經生理覺醒的陳飛,此刻滿腦子各種負面情緒爆表。
更別說就連他的隊友,這時還邊上噴噴稱嘆,繼續挑動陳飛那脆弱的神經,「我日啊,我們是1:0,他們也是1:0,都是1:0,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啊!」
「廢話—·.」陳飛聽得臉色更加難看,沒好氣地回答。
剛剛縣一小第一局的第一個球,就打了足足一分多鐘。好不容易才拿下,此時記分牌上小分1:0。而青蓮鄉一小,那可是局分的1:0。
陳飛的隊友卻沒看到陳飛的臭臉,依然伸長脖子,很興奮地看著青蓮鄉一小那邊,滿臉嚮往地大聲說道:「陳飛,你弟確實厲害啊!」
然後邊上好幾個縣一小校隊的孩子,也紛紛附和。
陳飛越聽越酸,可也不好跟這麼多隊友現場翻臉,只能翻著白眼,醋味直衝天際地嘴硬道:「不就是法力值漲得快了點,【法重】碾壓嘛,這誰不會啊?」卻絲毫不提,像今天這樣的正式比賽,上場選手的法力值強度,都是被法杖嚴格控制在50點之內的。
你可以說陳馳的法力值藍量驚人,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怪他【法重】超標。因為大家上了場,都是一樣受硬體上的物理因素限制,只能發揮出50點的強度。
小到這種縣級小學業餘比賽,大到法球界最重要的國際三大賽,無不如此。
普通小孩達不到這個數值,只是他們自身的問題。
而像陳馳這種奔著打職業比賽去的孩子,哪怕在初高中階段里法力值超過50
點的也不多見,可依然屬於正常規則範疇之內。
陳飛拿法力值說事,顯然就有點自欺欺人了。
於是陳飛的隊友一聽陳飛說出這麼外行的話,再看看陳飛的臭臉,也就很理智地不再跟陳飛多爭辯。默默走遠幾步,留下陳飛一個人生悶氣。
畢竟陳飛嬌生慣養脾氣壞這件事,縣一小這邊全隊的人都知道一一縣一小里有錢人家的孩子不算少,但陳飛家作為「英雄村前首富」,家裡實實在在地開了一間小服裝工廠,如今手底下還養著四五十個工人,那有錢的程度,真的是肉眼可見。
聽說就連進校隊,都是靠家裡塞了錢的。還有轉到縣一小的校費,據說足足花了兩萬塊。兩萬吶!在這種小縣城啊!建幾間小房子都夠了!
所以到了新學校,陳飛也底氣十足,沒有半點放不開。而他們校隊裡的孩子,就普遍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連法球都是在學校練的。
在通過陳飛的吹噓,知道陳飛家裡「自帶法球球場」後,縣一小隊裡這些上了六年級,已經有些貧富意識的小孩,一度看在陳飛家有錢的份上,對陳飛非常友好。
尤其到了今天,當得知「英雄村颱風天超人」、「青蓮鄉法球狂魔」、「林縣教育局長克星」的陳馳,居然就是陳飛的親堂弟,在路上的時候,大家就很給陳飛面子地狂吹了他一通。
結果呢?陳飛在和陳馳的血緣關係這件事上,倒是真的沒吹牛逼,可誰能想到,陳馳這貨一露面,居然上來就是摁著陳飛好一通毒打。
陳馳倒是真不負狂魔之名。
可陳飛的臉也被打沒了。
額頭上還腫了大包。
陳飛的隊友本還以為早上的這個事,只是陳飛和陳馳之間的家庭內部矛盾,
不過現在看來,這兄弟倆之間的關係,真是沒法調和了。
以陳飛平時在隊裡動不動打不過就發脾氣的德性,這種人,還是少招惹為妙....—.
陳飛的隊友背對著陳飛越走越遠,走過場館中間的過道,湊熱鬧地走到自家教練的身邊。
青蓮鄉這邊,第二局比賽半天都還沒開打。
一大群人還在復盤剛才的比賽,說的話都很不客氣。
「不是,胸前得分區還能瞄著打的嗎?」
「怎麼不知道往側面躲一下啊?『
「胸前得分區就這麼一小塊啊,還能被連打兩回?」
比賽場地的休息區一側,敗方少年聽得崩潰大哭,哄都哄不住。好些個站著說風涼話不腰疼的小伙子,明明自己連上場的資格都沒有,評價起別人來,倒是一點都不留情面。陳飛的隊友聽著也不當回事,他更期待的,是近距離看一看陳馳長什麼樣。
於是跟粉絲看偶像似的,偷偷靠近過去.——·
只看一眼,便頓時眼前一亮。
沒錯了!
那周正可愛又一臉桀驁不馴吃蝦片的德性,確實是他心目中偶像該有的樣子!
陳馳下場後,就安安靜靜坐到了陸老師身邊。
陸老師閒著也是閒著,就又給陳馳投餵了一包零食。陳馳吃著蝦片,看著四周轟轟鬧鬧,也不關心對手就快哭死了,只不住地問柳教練,「!老柳!!
我這場打完,能拿五塊錢嗎?」
老柳不想跟這貨說話,不然萬一學校這回不發這筆訓練費,自己現在要是答覆陳馳了,陳馳到時候鐵定要找他要錢一一要知道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他就已經自掏腰包給陳馳買了十塊錢的包子了,合著你來打比賽,成本還得我來出,我上輩子欠你的嗎?
柳教練假裝沒聽到陳馳的話,拉著張超就走到一邊去,給他做完全沒必要的戰術布置。
「等下你打得強硬主動積極點,對面水平跟我們是有斷檔差距的,把平時訓練的強度全都拿出來————」
柳教練在球場內跟張超叭叭著。
張超卻是左耳進右耳出,玻璃牆外面哭得傷心的那孩子,整個人神遊物外,
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半個月前的那場噩夢一一青蓮鄉全鄉比賽之後,他當時可比今天這個孩子還要崩潰。
畢竟陳馳今天的對手,只是個弱業三,純粹的野路子業餘選手罷了。
真正悲慘的人,其實是他張超啊!
遙想半個月前,他頂著林州市少體校二隊主力的名頭,轉學到青蓮鄉一小當超級外援。
出門前少體校的教練甚至還對他說過,打這種業餘比賽,別說是輸一場、輸一局,就是輸一分,那都說明他們的技術水平存在問題。
如果成績不好,那乾脆就別回少體校了;
就算回去,也不如改行去踢足球。
結果呢?
踏馬的全鄉比賽第一場,自己就被陳馳打了個21:0的剃頭局。
而且同樣是累積兩盞黃燈!
想想自己從5歲就開始打球,人生到目前為止,一大半的時間都花在了這上面。那種被人剃光頭的巨大痛苦,也是一個業餘野路子選手能理解和體會的?
絕不誇張地說,那天青蓮鄉比賽結束後,張超真的想過要自殺。要不是宋子明也被陳馳打了個21:0,及時跟他組成「21光頭兄弟組合」,張超覺得自己真的很難撐到今天。
另外張超還得感謝的,就是最近連柳教練都開始對陳馳避戰不出了。正是這種不是我們不努力,實在是對手太變態的客觀事實,才讓張超完全走出了陳馳帶來的陰霾。
仔細想,以柳教練的專業隊背景和實力,眼看著自己一天天逐漸被八歲小孩吊著打的進度條慢慢走向100%,這種精神折磨所帶來的痛苦,怕是要更加嚴重吧?
「唉—————」超哥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看柳教練的目光,也變得充滿同情··
「嗯?怎麼了?」柳教練看著張超這眼神,先是不明所以地一愣。然後愣了兩秒就反應過來,頓時破了個大防,厲聲怒吼,「你踏馬這麼看我幹嘛!我臉上有戰術嗎?!」
他叫得十分色厲內茬,並且氣急敗壞。
好在這時裁判終於吹響了哨聲。
場邊的閒雜人等,在一片噪中,全都被清場趕走。
柳教練也急忙從球場裡走出來。看著玻璃牆緩緩落下,受到嚴重精神創傷的老柳,滿臉怒氣未消地磨了磨牙。然後再扭頭一看陳馳,氣性就更大了。
「你吃嗎?」
陳馳手裡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多了一塑膠袋的醬牛肉。
狗東西!居然把中午打包的菜都拿出來了!
你以為你是來春遊的嗎?!
「不吃。」柳教練煩躁地扭過頭去。
「啊,不吃就不吃!」
陳馳本來也就捨不得給,又問老柳,「我今天打兩場,能拿十塊錢嗎?』
還問錢?
老子把命給你了,夠不夠?
柳教練滿肚子窩火,一言不發地轉到球場的另一側去。
轉頭的時候,還聽陳馳跟陸老師抱怨:「老柳他想賴帳啊!」
「好!打死他!不要讓他們活!」青蓮鄉一小的第二場比賽,柳教練全場都在邊上叫得跟生死戰一樣,不知道的人,還要以為比賽打得有多膠著。
然而事實卻是,場上的張超打對面簡直跟玩兒似的。
有陳馳先拿下的1分打底,張超的這場比賽打得心態極其放鬆。沒多花什麼力氣,就以21:4的懸殊比分,輕鬆終結了對局。耗時僅16分鐘。
「好!好!」柳教練啪啪啪地在遠離陳馳的位置,大聲鼓掌。
玻璃牆旋即升起,整裝待發的林一挺走上前,和張超輕輕擊掌。
坐下場下的宋子明和趙峰,看著交接的兩人,目光略微複雜。
陳馳也沒什麼好說的,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可林一挺呢?只不過是在鄉里比賽時,勉強打贏了趙峰一次,結果一轉學過來,就直接搶走了最後一個上場比賽的名額。
要知道他倆也是少體校出身,都是打過省一級少年業餘比賽的!
普通人看競技體育覺得殘酷,可賽場上的那點東西,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競爭是無處不在。
哪怕到了現在,到底誰是學校的第一替補,宋子明和趙峰這兩個「失敗者」之間,都還得再爭上一爭,敗者組內部,還要再細分勝負關係。
這才叫真正的慘無人道··
「嗚嗚嗚嗚·——!
下午1點42分,青蓮鄉一小半區的半決賽結束。
對面的對手,又哭得要死要活。
21:2,順利拿下第三局的林一挺回到場下,和柳教練重重擊了個掌。
青蓮鄉中心小學率先在林縣小學法球比賽中闖入最後的決賽,事實上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拿到了去打全市比賽的資格。
而再看他們的決賽對手,此時才剛開始打第二局·
兩邊的菜雞兇猛互啄,第一局比分居然打到罕見的23:21,中間因為體力消耗過大,兩邊的教練還各自叫了一次暫停。總而言之,就結果來說,就是縣一小的那位一號球員終於不負使命,千難萬險,好歲是有驚無險拿下了第一局比分。
「哈哈哈———!」在一片哭聲中,秦主任笑得無比猖狂,合不攏嘴。
拿到出線權,那今天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90%。
縣冠軍當然不應該不拿,但顯然能去市里比賽,才是青蓮鄉中心小學的核心目標。
在縣裡拿第幾名不重要。
最後的名次,才是真正的名次。
要知道很重要的一點是,只有李長徵調走了,顧建生和朱副校長順利上位學校副校長的位置才能空出來。那麼到時候,除了她秦主任,誰還能勝任這個崗位呢?
陳馳舔乾淨塑膠袋裡的牛肉末抬起頭來。
看著秦主任歡呼雀躍的癲狂模樣,內心非常無法理解。
這不就是一場價值五塊錢每局的比賽嗎?
怎麼的,難道贏了比賽,你能拿得比我還多?
「差不多了。」
與此同時,主席台上的高副縣長抬手看了眼時間,便起身招呼秘書要走。
台上的眾多領導見狀,立馬就發出一陣騷動。
「青蓮鄉這邊出線了就行。」高副縣長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傾向,又指著台底下另一邊的半決賽對局說道,「另外這兩隻隊伍,打得也還不錯,不過跟青蓮鄉比,水平上還是存在較大差距的。劉局長你留一下吧,替我給孩子們頒個獎,這邊打得太膠著了。」
話都是好話,但就沒有一句好聽的。
明明是說縣一小太菜,卻偏偏要講「存在較大差距」。明明要說縣一小打得菜又慢,浪費觀看時間,偏偏非要說「打得太膠著」。
但台上的人,哪兒敢和領導說不。
高副縣長一起身,縣體委的一群人立馬就跟著起身恭送。
決賽還沒開始,主席台上的一大票人就集體下線。
在眾多領導的前呼後擁下,高副縣長也完全忘了,要去找陳馳問一問王志軍的情況,不過忘了也無所謂,反正下星期六就全市比賽。王志軍作為林州市法球界的代表人物,就算沒資格上主席台就坐,但受邀去現場看個比賽,那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師徒倆的事情,高副縣長不想深入關心。
他想要的,只是成績。
實實在在的成績。
「怎麼都走了?」
台下的人,看著主席台上眾人提前離場,不由得齊齊面露疑惑。
卻殊不知那些早上就已經被淘汰的各所學校的領導,下午還過來繼續坐著,
純粹是看高副縣長還沒走。這下高副縣長帶頭早退,他們當然也不會無聊到再繼續在這兒當人肉背景。
分分鐘的工夫,三排人就只剩下半排都不到。
甚至連某些還打比賽的學校的領導一一比方李長征和顧建生,也都說走就走了,只留下朱副校長,晃晃悠悠地走到場邊,一臉滿意微笑地對全隊講話道:「同學們,今天都打得不錯,等下決賽,我們再接再厲,爭取拿到讓大家都滿意的成績。
秦主任,你再辛苦一會兒,隊伍就交給你了。等打完比賽,我們先把同學們都統一帶回學校,不要中途分開下車。這個比賽重要,安全更重要。」
嘰嘰哇哇地指示了一通,就甩手離開了球館。
「唉,還是當領導好啊——.」柳教練一臉羨慕地嘆道。
秦主任笑而不語。
陳馳卻點了點頭說,不能更同意地說道:「對,吃飯可以掛學校帳上。」
等待的時間是煎熬的。球館空了八成之後,沒一會兒,就連輸給陳馳的那所學校的隊伍也因為等得實在不耐煩,提前離開了縣法球館。
反正半決賽的失敗方,兩家都能拿安慰性質的季軍獎盃。所以最後的決賽看不看都不影響結果。而且縣一小打得也確實醜陋,真的毫無觀賞性可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為了出線每分必爭的縣一小,上場的球員幾乎都拿出了吃奶的勁。兩邊的每一局,比分都打到接近20分,局分也是交替領先,一路打到2:2。
等這邊好不容易都打到決賽局了,同一時間林州市其他縣市區,不少地方的比賽都已經出了最終結果。再不濟,也已經是決賽開打,即將分出最後的勝負。
此時的林州市江縣某學校法球館內,王志軍正坐在主席台的前排,眉頭緊皺地看著台下醜陋的比賽。同樣是菜雞互啄,江縣那可是從早上就開始,一路從小組賽啄到決賽。要不是這邊今天給錢多,花了足足五百塊,請王志軍來當這個裁判長,老王才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
「唉———」
「王指導,怎麼了?」
「沒什麼。」王志軍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次比賽的目的,對市里來說,就是選拔民間遺落的人才。可顯然,就現實情況來看,林州市能打法球的適齡青少年,能夠上選拔標準的,早就已經被少體校和市體校全挑走了。
現在這些,都是些什麼歪瓜裂棗、臭魚爛蝦?
還想培養出來去打職業?!根本沒那個天賦知道吧!
你以為你們是——···
王志軍想到些什麼,表情驟然痛苦。
完全控制不住地,眼眶明顯一紅。
「王指導———」坐在邊上的江縣體育局領導,趕忙開口。
王志軍卻擺擺手,惆悵地一嘆,「年紀大了,眼晴不行了,想打個呵欠,眼淚就出來了。年輕的時候,身體消耗太大,運動員老得更快。」
「是啊。」領導笑了笑。
王志軍又接著說:「不過咱們林州市的這個法球人才建設,也確實是有點問題。我今年上半年,轉了好幾個地方,就沒找到幾個合適的苗子。唯一遇上的一個......」
他硬咽地頓了頓。
但這下子,明顯是說不出話了。
「王指導,你這是—」
「哎呀,見笑了。」王志軍擦了把眼淚,「有個很好的孩子,今年洪水淹死了。」
「哦,這樣啊————.」領導也默然了。
兩個人安靜了片刻,那領導又問,「是哪兒的孩子?」
王志軍道:「林縣。」
「那確實可惜了—.」
領導道,「林縣那邊受災嚴重,市里還專門撥了筆救災款。」
王志軍沒有接話。
兩個人默默看著台下決賽的兩隻菜雞隊,等待著沒有意義的比賽結果。
今年的全市冠軍,終歸只能是少體校。
聽說少體校還秘密往別的幾個縣,都派了二隊的隊員。
全市比賽的話,應該就是少體校內戰了吧。
這次的選拔,某種意義上講,也算真的沒有什麼意義——·
「陳馳,醒醒!快醒醒!」
「嗯?」林縣法球館裡,頭枕在陸老師腿上睡得正香的陳馳,被陸老師柔聲喚醒,睜開眼坐起來,張嘴就問:「吃晚飯了嗎?」
「哎呀,該你上了!」陸老師哭笑不得,揉了揉微微發麻的腿。
下午4點02分,幾乎打了三個小時的縣一小,終於靠著裁判明目張胆的幾次關鍵黑哨,闖進了最後的決賽。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以逸待勞的青蓮鄉銀河戰艦。
1998年10月3日,下午4點34分。
江縣法球館裡,裁判吹響了決賽結束的哨聲。在場下一片歡呼雀躍,獲勝方大呼小叫的同時,主席台上看了一整天爛比賽的領導們,也集體發出一陣解放的嘆息聲。
王志軍站起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按照比賽流程,他先給比賽結果做了公正。
然後便是現場領導給獲勝的全縣四強隊伍,頒發冠軍獎盃和冠亞季軍的獎牌。
等到頒獎儀式結束,王志軍從球館出來時,天邊的落霞都已經沒了。
陰沉的天色,眼看著就要完全黑下來。
幾個江縣體育局的領導,招呼著王志軍往飯店去。
不一會兒,一群人就到了吃飯的地方。
剛一坐下,王志軍就聽一位領導說道:「這次市里效率真是高啊,我們才剛打完,全市比賽的名單傳真就發過來了。」
「別的幾個地方,結果也出來了嗎?」王志軍隨口問道。
「都出來了。」
那位領導笑著回答,然後喊來一個人,拿來了名單,「王指導你看,這一眼掃過去,全都是什麼一小、二小的。我說句實在點的話啊,我覺得這個賽制,多多少少也是有點問題的。那些師資不行的學校,要是湊不夠三個水平孩子,有些能打的孩子不就被埋沒了嗎?」
「這就是命啊,也要看孩子自己主動性強不強。」另外一個領導點起一根煙,眯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搞體育的人,沒那股心氣也不行。這個賽制,
淘汰的不是水平不夠的,而是主動性不夠強。你自己不主動找學校投靠,那社會也幫不了你。」
這話多少有點歪理邪說。
一個小孩子,家裡要是沒錢,他能投靠誰去?
這種事能指望孩子自己嗎?
王志軍且聽且當放屁,注意力全放在名單上。
他側著頭看著,別說這份臨時做出的名單,信息還得挺完整。所有的縣市區,決賽比分全都清清楚楚不說,甚至每個縣還都學國外聯賽,評出了一個MVP。
光從這點看,市里想通過比賽來選人的目的,確實很明顯。
只不過看到的各縣MVP名字,基本都是少體校分出去的那些外援。
一眼掃過去,就有五六個。
只能說這比賽,真的也是比了個寂寞。
「趙子豪。」、「李靜航」、「魏周洲」————·
王志軍嘴裡念著,這些全都是林州市少體校二隊的中堅力量。
有些孩子,他甚至親自給他們訓練過。
「最佳球員啊。」
拿著名單的領導,舉著名單微微一抖,也跟著念起來,「江縣,朱宇豪;林縣,陳馳—」
「嗯?」王志軍一愜,突然間,一把猛地把名單奪了過來。
再仔細定晴一瞧,整個人瞬間頭皮發麻。
一股難以名狀的狂喜情緒,陡然在全身奔涌開去。
林縣決賽,青蓮鄉中心小學3:0勝林縣中心試驗小學。
青蓮鄉中心小學一號位:陳馳,決賽戰績,21:0。
沒錯了·—
是那小子能幹出的事!
只能是他!
「你小子啊—」
王志軍緊緊捏住名單,咬著牙關,渾身都在顫抖。
臉上的樣子,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領導還以為王指導發病了,嚇得忙問:「王指導,你沒事吧?」
「哈哈!哈————不,不會是重名的吧?」」
王志軍恍若未聞,自言自語片刻,忽然嗓門一提,「各位領導!不好意思了!我有個很重要事情要確認一下,我們改天再喝!我先自罰三杯!」說著匆匆打開一瓶茅子,拿起一個小杯子,在領導們驚愣的目光下,不帶半點停頓就地連飲了三杯。
隨即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就火急火燎,快步跑出了包間。
王志軍飛奔到樓下前台,沒等前台同意,就直接拿起電話,迫不及待給單位那邊的張建華打了過去。可那頭響了半天,辦公室都沒人接電話。
王志軍急得不行,想了想,又撥通了單位傳達室的號碼。市體校傳達室里,
正在吃晚飯的看門大爺接起電話,張嘴就不耐煩道:「誰啊?」
「是我,王志軍。」王志軍道,「張指導下班了嗎?」
「早上就下班了啊,今天星期六啊。」看門大爺的語氣,一下子就和善了,
呵呵笑道,「哦,對了,今天早上還有個小孩子,打電話來找你。叫———-叫什麼來的·.」
「陳馳?!」王志軍驚聲一吼。
「對!」看門大爺一拍腿,「我讓他直接去找你。」
「知道了。」王志軍狂喜地掛斷電話。然後在前台小姐奇怪的目光中,不分方向地前後左右地晃了晃,最後冷不丁地,又猛回過頭,匆匆跑回樓上。
「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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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里的領導們正在議論王志軍是不是被今天江縣醜陋的比賽氣瘋了。
這時房門卻突然砰一聲,被從外面猛推了進來。
「同志們!各位領導同志們!我跟大家宣布一個好消息!」
王志軍滿臉欣喜若狂,衝著滿屋子的縣裡領導,就跟發癲一樣地大喊,「林州市的法球有未來了!東江省的法球!要迎來光明了!!」
滿屋子領導滿臉驚恐,面面相。
角落裡,一個領導忍不住地,小心翼翼問了句。
「市里安康醫院的電話號碼誰知道?——
「我看還是直接打120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