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當空,午後火辣辣的陽光直曬大地。青蓮鄉英雄村上千畝的麥田上,鐮刀從小麥秸稈上快速切過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和蟋蟀的叫聲混作一團。
1998年7月18日,當王志軍和張建華兩個人花了整半天時間,從市中心一路來到這裡時,首先映入他們眼帘的,便是當地農民們搶收小麥的這一幕。
頭戴一頂竹編帽的王志軍,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打開礦泉水,仰頭大口灌了幾口,然後長吐一口氣。看向不遠處幾座新建的三層樓房,還有腳下野田旁嶄新的水泥路,他不由輕聲說道:「難怪了,我說這裡怎麼能培養出好苗子,看樣子經濟發展水平不錯啊。」
「那不然呢?」一旁中年發福,肚子已經略有點弧度的前省隊職業運動員,如今剛剛「新官上任」的市體校法球運動主教練張建華眯著眼附和,「真要是窮鄉僻壤,連根法杖都買不起,那還打個屁的球啊。先找人問問吧,陳飛家在哪兒……」
王志軍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
四下無人,只有麥田裡能看到人們勞動的身影。他便衝著田裡,高聲大喊:「老鄉們!我們是市體校過來選苗子的,你們誰知道陳飛家住哪兒啊?」
聲音落下,田裡有幾個人,直起腰來,朝王志軍和張建華的方向看了眼。
但遺憾的是,並沒有人回答王志軍。
老鄉們對這些陌生人的到來,顯得冷漠又警惕。他們一臉的不關心,馬上又彎下腰去,繼續收割眼前仿佛一眼望不到邊的麥田。
搶收時節,割麥子的時間統共也就十來天。
哪有時間跟這些坐汽車下鄉的城裡人瞎耽擱。
而王志軍見狀,不禁也有點尷尬。
「哈哈。」他轉頭跟張建華笑了笑,說道,「領導,要不你來?」
「滾蛋,我算屁的領導。」張建華沒好氣地回答。
可就在這時,就在兩人腳下,一個小腦袋瓜,卻突然從麥田裡鑽了出來。
哐的一聲,小孩子將身上的斜挎包,隨手扔在路邊。
一個空的礦泉水瓶,從包里滾出來。
而那聲脆響,則是裝在包里的一把鐮刀發出的。
「我知道陳飛住哪裡。」
小孩子身手矯健地從田裡爬出來,手上還拿著另一把鐮刀。
另一隻手的小指上,此時正血流如注。
他卻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疼,只是呲著牙,潦草地把傷口往衣服上塗了塗,就當是止血了,一邊還非常熱情地指著前方,對王志軍和張建華笑道:「陳飛是我哥,他就住我家隔壁!」
王志軍和張建華聞言一喜,張建華忙問:「他人在家嗎?」
「在啊,應該在樓上玩那個什麼遊戲呢。」皮膚曬得通紅的小男孩,笑盈盈地說道。
王志軍這時插了句:「你手流血了啊。」
「沒事,剛才割麥子不小心,一會兒自己就止住了。」男孩子自恃皮糙肉厚,性格更是十分豪邁,拿起地上的挎包,大步就往前領路,邊走邊說道,「我二叔跟村里人關係不好的,你問別人,他們肯定不告訴你。」
「你二叔?」王志軍問。
男孩說道:「是啊,陳飛是我二叔的兒子,我二叔就是我爸的弟弟,我爸就是我……我爺爺的兒子……」他的話很密,看得出來,應該是個很靈光的小孩。
「哦~我說怎麼哥哥在家裡玩遊戲,你這個弟弟在田裡幹活。」
張建華恍然大悟。
王志軍又笑著問小男孩子:「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陳馳。我爸叫陳向東,我二叔叫陳學東,我爺爺叫陳大虎,我奶奶叫王翠花,我二嬸叫洪燕芬。」陳馳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腦子裡所有他知道的大字,全都一口氣說了個遍。
張建華聽得哈哈大笑,「這小孩……」
王志軍卻是個細心的,追問道:「那你媽媽呢?怎麼把你媽給漏了。」
「我媽?我媽沒了啊。」
陳馳用一種很隨意的口吻回答道,「生我的時候就沒了。」
張建華笑聲一停。
王志軍也露出了抱歉的神情。
但陳馳卻好像絲毫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反倒奇怪地轉過頭,反問突然沉默下來的這兩位城裡來的客人:「怎麼啦?」
「沒……」王志軍唏噓一笑,然後看著陳馳的個頭,忽然間想到些什麼,眉頭微微一皺,問陳馳,「誒,孩子,你有多高啊?」
「我……我就這麼高啊。」陳馳用手比劃了一下。
張建華這時也跟著反應過來,趕忙再問:「那你哥呢?他高還是你高?」
「陳飛嗎?」陳馳想了想,說道,「他原來應該是沒我高的,不過昨天他說我變矮了。我爺爺說,可能是我這兩天割麥子太辛苦,把身子壓矮了……」
張建華聞言,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看著陳馳莫名給人一種硬朗感覺的小身板,他沉聲問道:「那你今年幾歲了,有十多歲了吧?」
「沒啊。」陳馳道,「我八歲啊。」
「八歲?!」
張建華和王志軍雙雙失聲。
這身高都快奔著150去了,你踏馬管這叫八歲?!
要知道,這裡可是南方地區!
城裡有些小孩子長得慢的,八歲只有120-130之間的,他倆都見過不止幾百個!
「那你哥……陳飛今年幾歲?」張建華連忙再問。
「陳飛今年……他上小學三年級。」
陳馳也不知道陳飛具體幾歲,便揀自己知道的說。
張建華聞言,這才總算稍稍鬆了口氣。
「小學三年級,那就是差不多十歲、十一歲,身高一米五,那應該還行……」
王志軍卻插嘴道:「那應該是改年齡了啊。」
「改就改吧,現在也沒幾個不改的。再說你還真指望這一趟下來,就能馬上帶個能打全國比賽的苗子回去啊?不就是下來先看一眼。」張建華道。
王志軍點點頭,又下意識摸了下背在身後的兩個長條木盒。
陳馳好奇地看過去,小聲問道:「叔叔,盒子裡裝的,是法杖嗎?」
「喲?」王志軍一笑,「你還知道法杖?」
「當然知道啊。」
陳馳興奮地大聲道,「我二叔拿了我家後面一塊地,專門給陳飛修了個球場,每天都在打法球呢,陳飛上個月還拿了鄉里比賽的第一名,很厲害吧!」
王志軍笑道:「厲害不厲害,得待會兒看了才知道。你們全鄉參加比賽的小學生,一共也就六個人。他要是不拿第一名,我們今天都不會專程過來找他。」
「啊?」陳馳聞言明顯一愣。
這些日子聽二嬸和街坊鄰居們吹得眼皮都不眨一下,他原本還以為陳飛要代表國家、為國爭光去了呢,沒想到只是六進一?
陳馳頓時感覺自己天真的心靈遭到了二嬸的無良欺騙,不禁有點生起悶氣來;暗想要是陳飛不能去為國爭光,那我家原本拿來種菜的地,不是白讓小叔占了?
這樣我一年要少吃好多菜呢!
「唉,難怪二叔跟村里人處得都不好,太能說謊話了……」
陳馳心裡嘀咕著。
說話間,帶著三個人,來到一座外立面鋪滿小瓷磚的三層新樓前。
他指了指那幢全村最好的小樓正門,淡淡說道:「吶,到了,這就是陳飛家。」
說完,就朝著隔壁徑直走去。
王志軍抬眼看去。
小樓隔壁,一間破破爛爛、年久失修的黃泥土房,赫然映入眼帘。
「你怎麼回來啦?」
土房門口,一個乾瘦的老頭,責問似的問陳馳道。
「水喝光了!回來打水!」
陳馳的語氣也略顯不耐煩,大聲回答。
卻也半句都不提他流血的手掌。
王志軍忽然覺得有點看不過去,他取下身後長長的背包,從包里拿出一根細長的木仗。一個箭步上前,抓起起了陳馳那本該幼嫩,但現實卻已經略顯粗糙的右手。
陳馳微微愣神,就見王志軍用木仗往他的傷口上一指。
木杖頂部,瞬間白光粲然。
隨著白光的閃耀,短短兩三秒工夫,陳馳手上的血,就很快止住。
「哇……」
陳馳被眼前這神奇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大大地張開了嘴。
王志軍放下木仗,摸摸他的頭,也沖老頭一笑。
坐在門口的陳大虎見狀忙站立起來,大喊:「同志!你們是……」
「我們是市體校的,來找陳飛的。」王志軍解釋道。
「我……我是陳飛他爺爺!」
陳大虎頓時激動萬分,沖陳馳大喊,「阿馳!愣著幹嘛!去把你哥、你二叔叫下來啊!」
陳馳卻絲毫沒有聽見似的。
他滿眼好奇,把手伸向了眼前那根,堂哥陳飛從來連碰都不讓他碰一下的木棍。
這就是……法杖嗎?
陳馳的手,輕輕觸碰到了王志軍手裡的法杖。
王志軍手裡那根不設專門識別法陣的教學法杖,明顯顫動了一下。
陳馳手一哆嗦,嚇得趕忙把手拿開。
杖身上,隨即也冒出一個數字。
「嗯?」王志軍只當是小孩子好動,淡淡然拿起來一看。
可當他看到法杖上面的那個數字,臉色卻明顯一變。
「老張!老張!你快來看!」
他驚聲對身旁的張建華呼喊。
「怎麼了?」
張建華走近一瞧,一時間,立馬和王志軍一樣滿眼泛光,驚喜萬狀。
「操!16點?這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