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零二

  宴心的指尖撫摸過白骨之上的傷痕,蜿蜒的傷痕在潔白的骨骼之上刻出坑坑窪窪的陰影。Google搜索

  這傷痕遍布他們骨骼之上的每一個角落,他們死之後的情景,宴心也曾聽說過,並沒有外部傷痕,只是面色痛苦,仿佛溺亡。

  所以在族內討論中,大部分人都認為是修真界中人下毒暗害。

  但這要是怎樣毒,才能夠製造出刻入骨髓的傷痕?

  「由於極域靈氣稀薄,所以遺族之人吸收天地靈氣的效率極高,但長期居於那靈氣稀薄之地,自身經脈纖細脆弱。」慕凰看到宴心看著手中的白骨出神,開口提醒道,「長期處於修真界此等靈氣濃郁之地,吸收過量,經脈無法承受,自然寸寸爆裂,當場身亡。」

  「白骨之上的傷痕你看到了麼,世間根本沒有毒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只有自身經脈爆裂之後的靈氣衝擊,才能夠將這傷痕刻入骨髓之中。」慕凰一字字一句句地說著,敲打在宴心的心尖。

  宴心垂眸看著手中的白骨,眼睫微微顫動,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心底的聲音告訴她,慕凰的說法沒有錯,當年確確實實就是因為族人貪心過度,來到修真界之中修行,才釀成殺身之禍。

  深海的魚兒一旦來到淺海,便會因環境變化而死亡。

  對於他們遺族來說,未嘗不是如此?

  她緊了緊手中的白骨,咬著牙,又想到了她逃離極域之時身後滾落的颶風黑石,將整個空間通道都掩埋,獨留下護送她的兩位護法與自己出了極域那片死地。

  那時宴安為了讓她安全逃出極域,親手將構築空間通道的颶風黑石砸碎,使之崩塌,讓追兵無法追上她這個逃離者。

  然而宴心不知道的是,宴安留了下來,不論在場修士是否看到宴心逃跑的畫面,不論是否極域中人,不論種族,一概將所有知曉此事的修士以颶風黑石掩埋,以絕後患。

  宴心只記得後來兩位護法來到修真界多年之後,修為突飛猛進,但某一日在擊殺妖獸之時忽然力頹,面露痛苦之色,仿佛溺水的人,而後葬身於妖獸之口。

  而她自己,則碰巧被路過的翠姿所救。

  現在,不論是手中白骨,亦或是領她出極域的兩位護法臨死之前的畫面,都在告訴她,慕凰說的是對的。

  但是她太天真了。

  不論當初開戰原因為何,現在已經死了那麼多人,兩界兩族之間已然有了無法磨滅的深仇大恨,哪還有和解的可能?

  宴心輕笑了一聲,慕凰的用意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不論她是否懺悔,慕凰都會將她誅殺。

  所有的言語和真相,都是來擾亂她的。

  慕凰以為自己演得很好,但是她的演技實在太過拙劣。

  她仰頭舉劍,飛至空中,星光劍一閃,朝慕凰揮砍而去。

  慕凰正看到宴心陷入沉思,以為她被真相所震懾,卻看到她以無可阻擋的氣勢沖了上來,劍光閃爍,銳不可當。

  她往後撤,疾風捲起勁草,飛葉亂舞,翅膀之上華麗耀目的羽毛被星光劍削去一大半,火光與星光共舞。

  灼灼的火焰攀上宴心的雙腳和手臂,炙熱的溫度不帶任何情面,火焰將她吞沒。

  看到宴心現在再次攻上來,她心中已經明了宴心並沒有任何悔意,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畢竟以宴心的立場,就算知道了當年真相又如何?

  打也打了,殺也殺了,現在的仇恨根本不只是那墓碑之下的九十九條生命而已。

  現在唯有用盡全力,不負蘇梧所託,將她殺死。

  慕凰出手的速度越來越快,天際紅色的身影盛放,期間纏繞著一道銀白色的光影。

  劍光和火光一處相互交纏,飛羽片片落下,星屑抖落,碰撞出明亮的光芒,青天白日,也能看到煙火開放。

  慕凰的雙足已然布滿劍傷,雙翅由於飛羽削落,幾乎沒有辦法保持平衡,乘風而飛,一路又從中洲之上往西南諸派而去。

  西南諸派人多密集,門派山門眾多,慕凰知道宴心是有意將戰場往這裡引的,但她無法阻止。

  雙眸僅僅注視著宴心同樣傷痕累累的身體,她臉上漫上灼燒的痕跡,她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宴心孑然一身,無依無憑,行事隨心所欲。

  而她又哪裡會讓宴心隨手傷害天空之下的無辜眾人?

  若是如此做了,她又與宴心有何差別?

  因此,慕凰只能盡力貼近宴心,阻止著她往西南諸派更低的距離而去。

  而天際忽然出現的紅光和劃破天空的巨大羽翼,早已引起了修真界所有人的注意。

  宿裴眯起眼睛看著天空之中揚起的鳳凰羽翼,銀色的小小身影穿梭在火中,那火光隔著千里也仿佛要燒上眉頭。

  薄光身後的劍陣環繞,寒光熠熠,薄唇微啟:「可要去?」

  「她孤身一人前去,自然有她的用意。」宿裴朝後退了兩步,臉色有些蒼白,「方才她那一劍,若沒有慕凰,你能躲過。」

  薄光身後的劍光微閃:「不能。」

  「那便我去。」宿裴白玉笛悠悠飛來,來到他的腳邊,「正好,我有樣東西尚未還她。」

  說罷,宿裴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眾人眼中,往天空上的那戰場而去。

  他前世之中,身體受傷,靈魂也受重創,就算啟動「轉魄」重來一次,但那靈魂的傷痕卻無法消弭。

  靠一顆鳳凰心續命已久,現在倒是時候還了。

  慕凰在宴心猛烈的攻勢之下,逐漸感覺到有幾分力不從心。

  她的力量還差一絲,就那麼一絲便能夠勝過宴心。

  然而這一絲,卻汲取全身的力量都沒有辦法彌補。

  聞說鳳凰浴火重生,方能滌盪全身經脈,修為再上一層。

  然而烈火灼身,期間痛苦,不言而喻。

  所以鳳凰一族煉製鳳凰心,將歷代鳳凰之力凝聚其中,食之可越過浴火之劫,待修為大成之時再重新煉製一顆供後代使用。

  曼靈用來覺醒血脈的鳳凰心是沈灼留下的,現在這個世界中被宿裴吞食的鳳凰心也是沈灼留下的。

  慕凰的思緒有些飄忽,走神之時被宴心近身,星光纏繞著尾羽,又是一劍落下。

  她往後疾退之時,看到宿裴的身影正在身側。

  「我有東西還你。」他看著慕凰優雅的脖頸與美麗的鳳眼,「雲山翠微派一別,好久不見。」

  「我本想將鳳凰心獨留,保全性命,但我終究是為靈鳳門弟子,無緣無故背叛鳳凰尊主這種事情,實在做不到。」他微笑地看著慕凰,「上一世,對曼靈的誤會,我很抱歉,這一世,我不想傷害只有你——鳳凰尊主。」

  「所以,還給你。」他閉上眼,一顆炙熱滾燙的心在他的胸腔之中跳動,即將躍出。

  慕凰看著宿裴有些蒼白的臉色,無聲的搖了搖頭。

  宿裴性命所系,皆在一顆鳳凰心之上,他若歸還,受創的靈魂何所依?

  更何況,她那欠缺的一絲力量,她已經想到方法來彌補,並不需要這顆鳳凰心。

  「我不要。」慕凰飛速打斷了宿裴的話,爪子一伸將他從白玉笛上踹下去。

  而此時,宴心見宿裴忽然闖入戰場,無可避免愣了一下,因為在前世記憶中,她曾與此人海誓山盟。

  慕凰趁她愣神之時,飛速地往前一飛,利爪將她的衣領勾起,向後倒飛數千里。

  此時風向大變,狂風朝北,往那海岸而去。

  宴心白色的衣袍在風中鼓盪。

  鳳凰的速度之快,一瞬千里,乘著狂風,慕凰轉眼之間就即將來到北海。

  宴心回過神來,反手抽出星光劍,將她雙足中的一足削去,兩道鮮血流下,噴濺如雨。

  「你以為,來到此處,就有人來幫你麼?」她看著慕凰微笑,「蘇梧現在恐怕抽不開身吧?」

  豈料她這句話剛說完,慕凰便化為人形,紅光一閃,人影也見不到了。

  戰至正酣,兩人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然而此時慕凰拼著一條腿不要,也不惜讓她近身,將她帶到北海之上。

  她想做什麼,宴心當然清楚得很。

  「前世之中受了我『裂天』一劍,你以為你還能拿得起那把劍麼?」她白色身影在海上掠過,激起一片真正的驚濤駭浪,「那劍上有多少死去的鳳凰魂魄,你真的敢拿起它麼?」

  似乎在嘲笑慕凰愚蠢的行為,宴心尋找靜月島的速度甚至慢了下來,悠悠地飛行著,根本不著急。

  因為她確信,慕凰絕對拿不起那把劍。

  慕凰一雙手撐在樹幹上,蒼白的手腕上帶著累累傷痕,修長的大腿上一道難以癒合的劍傷星光繚繞,她走向鎮壓著「裂天」的法陣。

  微風搖動樹葉,慕凰看到了悠悠法陣之下安靜沉睡的「裂天」,沈灼無頭的身體正纏繞其上,似乎正在休憩。

  還未靠近「裂天」,她就感覺到一股寒氣襲來,讓她寸步難行,果然沒有蘇梧在身邊,她連靠近這把劍都不行。

  僅靠鳳凰心的力量,她與宴心的實力堪堪持平,還是無法勝過她。

  唯有依靠這世間最鋒利之劍「裂天」的力量,她或許才有幾分勝算。

  但是這劍,宴心碰得,她的母親祁寒碰得,蘇梧碰得,唯獨她碰不得。

  這是為何?

  只有心中有大勇氣之人才能夠拿起這把劍嗎?

  慕凰蒼白的手伸入陣中,寒氣白霜纏上手腕,正一寸寸朝著「裂天」靠近。

  沈灼似乎被這變化驚醒,羽翅微扇,再次對慕凰發出了警告:「不要過來,這把劍並非你能駕馭。」

  慕凰感受到了沈灼傳來的信息,眉頭一皺,眼中忽然透露出了些許頹然。

  就連沈灼,也覺得她不可以。

  我有勇氣面對宴心,有勇氣面對這把「裂天」,你們憑什麼覺得我不行?

  慕凰咬著牙,眼底出現了些許璀璨的火光,從掌心生出火焰,將白霜與寒氣一燒而盡。

  火焰溫度極高,甚至將「裂天」周圍的空氣都燒得扭曲,然而這把劍卻還是巋然不動,穩若磐石。

  慕凰以全身的力氣將手往前伸,貼上「裂天」,足以冰凍靈魂的寒氣從指尖攀上,朝著四肢百骸而去。而就算她怎麼用力,「裂天」都沒辦法被撼動半分。

  不行,就算她觸碰到了這把劍,它還是在抗拒她。

  或者說,是自己在抗拒這把劍。

  「你憑什麼?」慕凰看著凍結的冰霜染上手肘,將紅衣染白。

  「你說我不行,我就不行嗎?」

  「你覺得我是這樣,但我並不是這樣。」

  「你又不是我,又怎能知曉我所思所想?」

  「你又有何資格來評判我?」

  「你憑什麼拒絕我?」

  「我去你媽的。」

  她對著毫無生命的一把劍,一句一句地問出自己的疑問。

  最後冰霜染上唇畔,她鳳眼眯起,含著霜,淬著冰,吐出了一句標準的國罵。

  「我去你媽的,你憑什麼。」她握緊手中的劍,「裂天」終於撼動半分,即將從陣中破土而出。

  慕凰仰起頭,全神貫注於拔出手下的「裂天」,冰霜一寸寸破裂,烈火一朵朵燃燒。

  而此時,她身後的石階盡處,宴心正挽著白衣,星光劍在手,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的後背。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