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陣屋與作坊

  「應龍」果真只是停留了半個時辰,只有人上船,沒有人下船,然後再次升空,朝玉京方向駛去。【記住本站域名】

  升空不久後,一位真境別院的輔理來到齊玄素和張月鹿面前,態度十分和氣:「張副堂主、齊主事,國師有請。」

  齊玄素和張月鹿對視一眼。

  且不說張月鹿,齊玄素本以為他見到的第一位副掌教大真人要麼是天師,要麼是地師。前者是張月鹿的娘家人,是長輩的長輩。後者是全真道的首領,是上司的上司。可萬萬沒想到,他見到的第一位副掌教大真人竟然會是跟他沒什麼關係的國師。

  如果硬要說他跟國師有什麼關係,那也是純粹的惡緣,從第二次江南大案到「定心猿」計劃,他可都參與其中了。

  只是不管齊玄素如何想,國師相召,他是不敢不去,也不能不去。且不說國師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碾死,就說職位上,兩人也差著三品、二品、參知、平章、副掌教五個等級。

  張月鹿還是有靜氣,道:「勞煩引路。」

  在這位輔理的帶領下,三人向「應龍」的三樓走去,國師李長庚的書房便位於此地。

  輔理走在前面,同時不忘交代道:「只有國師問話時,兩位才可以說話,同時還要使用適當的尊稱,可以稱呼副掌教大真人,也可以稱呼國師,不要畏首畏尾,也不要玩世不恭,平常心就是。我知道二位皆是才俊,是天師和地師的晚輩,只是三位副掌教大真人習慣各不相同,還是要多加留意,免得犯了忌諱。」

  張月鹿道:「這是自然。」

  說話間,已然來到國師的書房門外,僅從外面來看,並不如何奢華,也不特殊。

  輔理並未敲門,而是直接推門走入其中。

  因為此時的書房中並非只有國師一人,還有其他人,齊齊朝著齊玄素和張月鹿望來,神態各異,善意少,惡意多。

  國師是書房中唯一坐著的人,僅從外貌來看,他大概花甲年紀,黑髮黑須,相貌清奇,氣態威嚴,與白髮白須的天師形成鮮明對比,顯得天師要比國師老上許多。事實上國師和天師只有幾歲的差距。不過這是太平道的一貫風格,清微真人看起來也要比東華真人年輕許多。

  張月鹿和齊玄素一同行禮:「見過副掌教大真人。」

  坐在書案後的國師揮了下手:「你們先下去。」

  書房裡的其餘人等向國師行禮,然後依次退出書房。

  「永言對你們兩人的評價很高。」國師審視著眼前的年輕男女,「不愧是『定心猿』的關鍵人物。」

  與姜合道大真人一樣,國師的視線並沒有壓迫之感,如果非要說有壓迫感,那就是國師的身份帶來的心理壓迫,說白了也是自己給自己施加壓力。

  齊玄素微微低頭:「國師過獎,永言道兄過譽。」

  國師收回視線,說道:「你們二人多半會隨軍出征,異地他鄉,要懂得守望相助。若是有什麼難處,可以直接去找清微真人。」

  「謹遵副掌教大真人教誨。」齊玄素和張月鹿齊聲道。

  國師揮了揮手:「好了,你們去吧。」

  「是。」兩人再次行禮之後,退出了國師的書房。

  輔理仍舊守在門外,等待兩人出來之後,領他們去各自房間。

  兩人一路上誰也沒說話,不過也算是心知肚明。國師這次見他們,談不上拉攏,卻給了他們一個選擇——李家是願意接納二人的,早在心學聖人時代,李家就十分注重人才的招攬,主要是女婿和義子兩種方式,這也是李家之所以壯大的原因。

  安排好兩人的住處後,真境別院的輔理告辭離去,齊玄素又去了張月鹿的房間,卻沒敢貿然提起剛才的事情。

  以國師的境界修為,只怕整艘船都在他的感知中,實在不好立刻在背後議論國師此舉的深意,齊玄素只能玩笑道:「萬萬沒想到能夠見到國師,我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再去你們家,就不會緊張,畢竟曾經滄海難為水。到時候,我就大大咧咧地往那一坐,小張倒茶。」

  張月鹿笑裡藏刀:「雲錦山都是姓張的,你說的這個『小張』是誰?」

  齊玄素道:「既然是『小張』,那說明年紀不大,當然是你了,總不會是張伯父,他是『老張』。」

  張月鹿呵呵一笑:「好,好,好。」

  齊玄素理直氣壯道:「我好不容易當一回客人,享受享受怎麼了?」

  「沒怎麼,小張這就給齊公子倒茶去。」張月鹿還真就起身給齊玄素倒了一杯茶——這裡的各種物事十分齊全,甚至還有酒類。

  齊玄素捧起茶杯,乾咳兩聲:「其實我就是隨口一說。」

  張月鹿望著他:「那我不管,等到了雲錦山,我只管給你倒茶,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齊玄素差點把剛喝進去的茶水噴出來:「我怎麼應付得過來?」

  「你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麼應付不來?」張月鹿一推齊玄素,「我乏了,你回自己的房間去。」

  齊玄素就這麼被張月鹿推了出來。

  「應龍」的速度遠勝於普通飛舟,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便進入崑崙境內。

  一路上不僅是暢通無阻,而且還有崑崙道府的飛舟進行護航。

  這讓齊玄素大開眼界。

  不過話說回來,需要護航的飛舟往往沒有護航,結果有了齊玄素的縱身一躍。「應龍」有國師親自坐鎮,根本沒人敢來招惹,卻偏偏有了護航。正是應了太上道祖之言:「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

  進入到玉京範圍之內後,一般的飛舟只能停泊在城外,乘客們要徒步進入玉京。就算是執行任務歸來,至多是有專門的車輛接送。可副掌教大真人的座船卻是可以直接通過玉京的大陣,入玄都,進紫府,最終降落在紫府內部的瑤池之中。

  此瑤池非是西域道府大雪山的瑤池——西王母雖以崑崙為宮,亦自有離宮別窟,游息之處,不專住一山也,故而瑤池並非一處,足有三處。

  包括國師的座船在內,此時的瑤池中只停泊了五艘座船,其中四艘「應龍」分別對應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和大掌教,大掌教的「應龍」比副掌教的「應龍」還要高大幾分。第五艘船與四艘龐大的「應龍」相比,顯得十分小巧精緻,通體雪白,這是當年的玄聖座船,也是眾多飛舟的始祖,如今長年停泊於瑤池之中,成為一個可以移動的「亭台水閣」,歷代大掌教偶爾會與大真人們在此賞景或者議事。

  齊玄素沒有想過,他就這麼第一次進入了紫府。

  國師當先下船,其餘人跟在後面依次下船。

  在瑤池的北邊就是紫氣隱隱的紫霄宮,東邊是不見其頂的「三十三天」,西邊不遠處便是金闕,張月鹿不是真人,不過因為她是天罡堂的副堂主,所以破例獲得旁聽資格,直接跟隨國師去金闕參與議事,同行的還有李長歌。

  齊玄素沒有這樣的資格,只能獨自一人離開紫府。想進紫府不容易,離開卻是不難。

  因為涉及到戰事,天罡堂此時必然是十分忙碌,所以齊玄素也無意故地重遊,選擇先回他在玉京的小家。

  還是熟悉的海蟾坊,還是那條熟悉的巷子。齊玄素步入其中,一路走到巷子的盡頭,這裡只有兩戶人家,除了老齊家,就是一個姓崔的道姑。

  當齊玄素來到家門口的時候,忽然發現崔道姑正坐在她家門前的台階上,身前還擺著一些小孩子的玩意。

  齊玄素依稀記得,崔道姑有過一個孩子,只是在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道門的醫術其實很畸形,能活死人不假,可九成九的丹藥對於境界修為有著極高的要求,若是沒有相應的境界作為支撐,會被龐大的藥力生生撐爆,幾歲的孩子哪有什麼境界修為可言,夭折也在情理之中。

  齊玄素還記得,崔道姑因為此事憔悴了很長一段時間,意氣消沉。

  想起這段往事,齊玄素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崔道姑的面前,輕聲喚道:「崔姨?」

  正沉溺於自己世界的崔道姑緩緩抬起頭來,目光有些渙散,片刻後才逐漸回神:「是天淵啊,什麼時候回來的?」

  齊玄素道:「剛剛回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崔道姑有些心不在焉。

  齊玄素看向那些屬於小孩子的物件,試探問道:「崔姨,這是……」

  「這些啊。」崔道姑笑了一下,「我今天剛好休沐,順手把家裡打掃了一下,結果從犄角旮旯里找出了這些東西。」

  然後她罵了一句:「這個小兔崽子,倒是把他的這些寶貝藏得嚴實,塞在床縫裡、柜子底下,他要是活著,我非狠狠揍他一頓不可,可他還他娘的死了!」

  崔道姑沒有眼淚,似乎並無異樣。

  可真要是無所謂,她也不會一個人坐在這裡。

  齊玄素沒有孩子,可有些說不出話來,不知該如何安慰崔道姑。

  最後還是崔道姑自己收拾心情,她本想將這些小玩意丟掉,可想了想,還是又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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