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宋三吳四

  既然是熟悉情況,齊玄素決定先一個人出去走一走,能見到的東西興許會更多一點,若是帶著大隊人馬招搖過市,只怕是什麼也看不到。

  於是齊玄素脫下象徵道士身份的鶴氅,換了一身普通道袍,與王崇年和柯青青交代一番之後,獨自離開了玉皇宮。

  此道袍並非道士的法衣,而是極其流行的一種便服,上自天子,下至士庶,都把道袍當做日常穿著的主要服飾之一,再加上齊玄素多年行走江湖,自有幾分地氣和煙火氣,所以很難看出他是道門中人。

  換成花圃道士,就是換了衣裳,身上那股獨屬於道門的氣態也遮掩不住。往好了說,是出塵脫俗、不食人間煙火,往難聽說,就是不接地氣,一股人上人的氣態。

  因為玉皇宮獨占玄上北坊,所以出了玉皇宮便是離開了玄上北坊,往南是皇城,往西是無量西北坊,往東是度仙東北坊,往北則是外四城之一的北城。

  齊玄素選擇去了北城。

  外四城之間也有區別,南城比較繁華,北城則遜色幾分,多是貧苦百姓。目之所及,以低矮平房為主,雜亂無章,街道上也不十分乾淨,甚至有些污水,與繁華內城相比儼然是兩個天地。

  不過畢竟是天子腳下,北城比起齊玄素曾經去過的許多小城還是好上太多,所謂的貧苦也是相較於帝京城中的其他百姓而言。

  齊玄素走在北城的玄武大街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儘量不表現得像個外地人,倒不是他怕被本地人歧視,而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來往行人中,除了本地百姓外,也不乏天南海北之人,甚至還能見到來自西洋的商人和教士。

  這不奇怪,到了富商雲集的無量西北坊,來自西洋的色目人會更多。

  只是沒走幾步,齊玄素還是被兩人攔住了。

  雖然這兩人也是便服打扮,但齊玄素還是看到了外袍下露出的一抹青色。

  齊玄素瞭然道:「青鸞衛?」

  兩人臉色微微一變:「這位朋友,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換個地方說吧?」

  齊玄素自無不可,隨著兩人從人來人往的玄武大街來到一條僻靜無人的小巷子中。

  對於普通人來說,青鸞衛都是些煞星,自前朝至今,青鸞衛已歷兩朝四百年,凶名昭著,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江湖豪客,無不忌憚三分。

  兩名青鸞衛好似黑白無常,一個臉上掛笑,一個面無表情。臉上帶笑之人取出一面令牌在齊玄素的面前晃了一下:「青鸞衛辦案,跟我走一趟吧?」

  齊玄素道:「兩位上差,你們要抓人,總要有個說法吧?我是犯什麼法了?還是有什麼罪名?」

  「少廢話!」那個不苟言笑的青鸞衛冷哼一聲,「你這號人我們見得多了,你要是沒做虧心事,跟我們走一趟又怎麼了?」

  面上帶笑之人笑眯眯道:「我們不是抓人,只是請你跟我回去配合調查。」

  「調查什麼?」齊玄素饒有興致地反問道,「若是我不想配合呢?」

  不苟言笑之人冷冷道:「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臉上掛笑之人仍是笑著:「我知道你有修為在身,若不是這個緣故,我們也不會請你回去調查,你若依仗修為還手,那就是阻撓辦案,往小了說這是對抗青鸞衛,往大了說則是對抗朝廷,是謀反。」

  齊玄素背負雙手,笑道:「好,我不還手,你們儘管動手就是。」

  兩個青鸞衛對視一眼,道:「看來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

  齊玄素道:「你們若是請不動我,可別怪我不給你們青鸞衛面子。」

  兩個青鸞衛不再廢話,一邊一個去抓齊玄素的肩膀,五指如鉤。

  齊玄素不躲不閃,任由兩個青鸞衛抓住自己的肩膀,然後兩人一拉一推,結果齊玄素紋絲不動。

  兩人感覺就像在推一塊巨石。

  兩人還是不肯罷休,那不苟言笑之人,猛地扭身,借著腰腹之力,一記鞭腿狠狠掃在齊玄素的小腹位置。

  結果就是齊玄素仍舊一動不動,而此人的小腿卻直接折斷。

  雖然齊玄素沒有身神,但天人武夫的體魄做不得假,幾乎就是刀槍不入。

  臉上掛笑之人已經翻出了一把小巧輕弩,扣動扳機——因為是鬧市,火銃的動靜太大,所以他們配備的是悄無聲息的輕弩,威力更在寒鴉弩之上。

  下一刻,臉上掛笑之人的笑意徹底僵住。

  因為那枝弩箭在距離齊玄素還有寸許距離的時候徹底凝固不動,再也不得前進分毫。

  齊玄素隨手抓住這枝弩箭。

  兩個青鸞衛不是傻子,他們憑藉多年的識人經驗,瞧出了齊玄素並非常人,如今上頭三令五申,最近帝京不太平,要加強治安,嚴密排查各種可疑人等,卻沒料到一腳踢在鐵板上。也是他們作繭自縛,特意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現在想跑都難,到了此時,只能祈盼著青鸞衛的名頭讓對方有所忌憚,不至於直接下死手。

  只是沒等兩人開口,齊玄素已經取出了自己的新腰牌在兩人眼前晃了晃:「認得這個嗎?」

  兩個青鸞衛的境界修為不高,可久在帝京,都是見多識廣之輩。臉上總是掛笑之人苦笑道:「這是帝京道府主事道士的令牌,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法師,還望法師恕罪。」

  齊玄素舉起手中的弩箭,道:「是衝撞嗎?意圖刺殺一位主事道士,該當何罪?」

  兩人的臉色瞬間白了:「這、這是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一人正面襲擊,另一人意圖用輕弩射殺我,人贓俱獲,就算讓方士來回溯地氣,也是這樣。」齊玄素語氣淡然道。

  不過兩人畢竟是老油條,見齊玄素不把話說死,立時明白了幾分,急忙道:「法師若有差遣,儘管吩咐就是,權當是小人給法師賠罪了。」

  齊玄素不再為難兩人:「你們還是知進退的,我剛到帝京,對於許多情況還不大了解,道府的道士們在這方面是弱項……」

  「小人願意為法師效勞,法師想要知道什麼,只要吩咐一聲,小人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法師想要去什麼地方,也只要吩咐一聲,小人為法師引路。」臉上帶笑之人趕忙道。

  不苟言笑之人則連連點頭。

  齊玄素又問道:「不會影響你們的差事吧?」

  「不影響,不影響,小人本就是巡視街面,這是……」不苟言笑之人連聲道。

  臉上掛笑之人補充道:「兩不耽誤。」

  「對,兩不耽誤。」

  「當然,還是以法師的吩咐為重。」

  齊玄素問道:「還未請教兩位姓名?」

  臉上帶笑之人道:「小人宋三。」

  不苟言笑之人道:「小人吳四。」

  齊玄素入鄉隨俗道:「原來是宋三爺和吳四爺。」

  「不敢,不敢當法師如此稱呼。」兩人大汗淋漓,「法師叫宋三和吳四就是了。」

  齊玄素蹲下身,按住吳四的斷腿,送入一道真氣:「你們都是地頭蛇,來日方長,以後少不得勞煩你們,若是做得好,我自會給些好處,不會讓你們白忙活。若是做得不好,那就怪不得我公事公辦了。」

  兩人唯唯諾諾,不敢有半點異議。

  齊玄素站起身來:「試試能走了嗎?」

  吳四在宋三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走了幾步,雖然還是不大敢吃力,但好歹行走無礙了,忙不迭地向齊玄素道謝。

  齊玄素擺了擺手,問道:「北城有行院嗎?」

  兩人一怔,由宋三回答道:「法師,能去行院的都是非富即貴,這北城多是些普通百姓,怎麼會有行院呢?只有些不入流的妓院。」

  齊玄素點了點頭:「據你們所知,這些妓院有沒有什麼不合規矩的事情?」

  兩人對視一眼,不知該如何回答。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有,如實回話。」齊玄素加重了語氣。

  吳四道:「回法師的話,大約是有一些的。」

  齊玄素又問道:「嚴重嗎?」

  「法師放心,都是些小打小鬧,絕不敢鬧出人命。」宋三連忙說道。

  齊玄素不置可否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兩人不敢多言。他們此時也回過味了,這位法師不是要喝花酒,而是暗訪來了。

  齊玄素沉吟了片刻,忽然問道:「你們兩位幹這個差事,想來在北城地界也算是號人物,平日裡沒少和他們打交道,也沒少吃好處吧?」

  兩人嚇了一跳,趕忙分辨道:「法師明察,小人們頂多是喝花酒不花錢,還談不上什麼好處,這些妓院的幕後老闆才算是有一號的人物,小人在妓院的眼裡卻是算不得什麼……」

  「好了,你們就不要自辯了。」齊玄素打斷了兩人的話,「我只管道德風氣,不管你們喝不喝花酒、有沒有好處。」

  兩人鬆了一口氣,腦門上的汗都快滴下來了。雖然他們是朝廷之人,但道門真想整治他們,也不是什麼難事。在風氣這方面,道門的話語權一直很大,他們若是因為三瓜兩棗被牽扯進去,豈不是冤枉。

  齊玄素道:「等到天黑之後,你們兩位帶路,咱們也去見識下。不過我也提前給你們打招呼,不許透風報信。」

  「是。」兩人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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