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三章 三娘

  反倒是周夢遙逐漸熟悉這種交手方式之後,不再生疏,使得齊玄素逐漸落在下風之中。

  周夢遙一掌瞬間化作數十掌,蘊藏六氣,齊玄素視線所及,儘是層層疊疊的掌影。

  齊玄素已經逐漸抵擋不住,只能拔出「青淵」,憑藉外力來扳平劣勢。

  又是百餘招後,兩人交手漸漸由快轉慢,這倒不是有什麼玄機,就是單純體力跟不上了,習慣了高境界作戰之後,經常會忽略體力等因素,一開始就全力出手,後續自然乏力。

  只見齊玄素開始氣喘,滿頭大汗,白氣蒸騰,周夢遙也逐漸真氣不濟,不能再肆意使用六氣。

  齊玄素毫無徵兆一停之後驟然急掠,周夢遙身形紋絲不動,在齊玄素一劍橫掠時,她將身上斗篷一卷,看似輕輕一拂,竟是有風雷之聲,這顯然是「太陰十三劍」中的「風雷雲氣生」一劍,只是此時生不出真正的風雷,就一點風雷之聲,將就用吧。

  顯然周夢遙的斗篷並非凡物,與「青淵」劍鋒劇烈碰撞,摩擦出一大串火星。

  緊接著齊玄素抬腳踢在周夢遙的胸口,而周夢遙則是順勢抱住齊玄素的腳踝,旋轉身形一掄,直接將齊玄素向外丟擲出去。

  齊玄素落地之後,順勢踩踏卸力,留下一串腳印。

  周夢遙腳尖一點,身形急急前掠,近身到齊玄素身前尺余距離之內,一掌毫不留情地狠狠拍在他的小腹上。

  齊玄素不得不再次向後飄退。

  周夢遙如附骨之疽緊隨而至,出掌不停,每一道掌印中都蘊含有少量真氣。

  不過齊玄素也不是只挨打不還手,在周夢遙一氣將盡的時候,他瞬間拔出腰間的手銃,此舉大出周夢遙的意料之外。銃口幾乎是緊貼著周夢遙的小腹下丹田位置,彈丸瞬間炸開,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周夢遙根本無從躲閃,渾身一震,小腹位置血肉模糊,不得不踉蹌向後退去。

  齊玄素又找到了當年的感覺,憑藉手銃實現翻盤,告訴對手,時代變了。

  雖然張月鹿不在,但毫無疑問,購買手銃的張月鹿立大功。

  齊玄素順勢後退兩步,拉開距離,手中的火銃還是遙遙指著周夢遙:「周夢遙,別動!你出手我也能先打死你,看到底是你快,還是我的銃快。」

  周夢遙這輩子都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把手銃指著,而且自己還真要忌憚區區一把手銃——腹部的傷口在提醒她,這裡的規則被扭曲了,自己現在沒有仙人體魄,別說斷頭了,就是尋常傷勢,也是會死人的。

  「手銃?」周夢遙的語氣中透出極大的不甘心,「你一個參知真人,好歹也是偽仙,竟然會隨身攜帶手銃?」

  這就好像在說,你一個大男人,成年人,整天隨身帶一把小孩子的木劍,這不僅出人意料,而且讓人想不通。

  齊玄素一手持銃指著周夢遙,一手持短劍橫於身前:「沒辦法,我這人念舊,我不僅帶著手銃,還帶著你給的短劍呢,沒想到吧?」

  周夢遙一手按住腹部的傷口,一手拉起斗篷,準備隨時用斗篷阻擋火銃彈丸,並開始側向移動。

  齊玄素不敢讓周夢遙繞到自己側面,也隨之開始移動,保證手中的火銃始終能從正面威脅到周夢遙。

  於是便成了兩人轉圈子。

  「我不記得我教過你這些。」周夢遙的半張臉都藏在斗篷後面,「你跟誰學的?」

  齊玄素道:「我在萬象道宮的時候只有兩個愛好,一個是火器,一個是玄聖牌。要不,我們今天不武鬥,改成文斗,通過打牌一決勝負?」

  「你帶玄聖牌了嗎?」周夢遙竟然沒拒絕。

  齊玄素道:「沒帶,你帶了嗎?」

  「我也沒帶,那怎麼打牌?」周夢遙隨口應對,實則在找齊玄素的破綻,只要齊玄素露出半點破綻,她就立刻近身,手銃這玩意,近戰並不好用。

  齊玄素也是如此,既要防備周夢遙的突然近身,也要尋找周夢遙的疏漏,以求一銃命中要害。

  周夢遙道:「我有一個提議。」

  齊玄素問道:「什麼提議?」

  「你我如今被困此地,神通修為盡失,若是還拼個你死我活,恐怕誰都無法離開此地。不如我們先休戰,等到離開此地之後再慢慢算帳。」

  「這個提議不錯,只是我信不過你。」

  「你信不過我?」

  「你騙過我,我當然信不過你。」

  「七娘也騙過你,你怎麼信得過她?」

  「七娘騙我的目的主要還是為了騙你,不能一概而論。」

  「你和七娘早就認識?你們是提前商量好的?」

  「我們是上輩子的朋友。」

  「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胡說八道,算了,我也不關心這些事情。人死萬事空,若是你我永遠留在此地,那可真是萬事成空,你擔心的那些算計和謀劃也好,你想要的大掌教尊位也罷,都沒什麼意義了。」

  「最起碼還有一個仙人給我陪葬,我非世家出身,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正所謂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得五鼎烹。我活著能成為參知真人,死了還有仙人陪葬,也算是夠本了。」

  「那張月鹿呢?你們可是剛成婚,你就忍心讓她守寡?」

  就這個時候,遠處的海面上突然傳來巨大的震動,視線盡頭的黑暗沸騰起來。

  緊接著,滾滾黑色大潮朝著兩人所在的海岸席捲而來。

  周夢遙一咬牙,也不管齊玄素的火銃了,頭也不回地往島內深處跑去,挨上一銃未必會死,可被捲入黑潮之中真會死。

  齊玄素也不傻,同樣掉頭就跑。

  兩人都用出了吃奶的力氣。

  因為黑潮的速度太快,周夢遙甚至不敢停下來給齊玄素使絆子,這可不是被猛獸追,只要跑贏齊玄素就行了,自己停下來使絆子,稍微慢上一步,怕是兩個人都要葬身黑潮之中。

  當齊玄素四肢並用爬上一處高坡時,黑潮也徹底吞沒了先前的海灘。那些樓船的殘骸碎片,被黑潮吞沒,徹底消失不見。最危險的時候,黑潮的浪花距離齊玄素的後背,只有尺余距離。

  齊玄素勉強翻了個身,仰面朝天,大口喘息。

  周夢遙就在不遠處,倚著一塊亂石,雙手撐著大腿,胸口不住起伏。

  現在兩人是真不想動手了。

  天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麼危險,還是保存點體力吧,再內鬥下去,怕是真要死在此地了。

  齊玄素的目標一直都是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擊殺周夢遙,現在連自身安危都保證不了,其他的就更不要再說了。

  而且周夢遙作為仙人,對於域外天魔的了解比他更深,想要出去,還得靠她才行。

  過了一會兒,齊玄素主動開口道:「就按你說的,咱們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

  周夢遙雙手離開大腿,直起身子:「你同意聯手了?」

  「同意了。這地方太邪門,一不小心就要死了。」齊玄素坐起身來,「我該怎麼稱呼你?周先生?」

  周夢遙道:「當然是師父,你當年不是叫得很順口嗎?整天師父長,師父短。你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去太清市,迷了路,還是我拉著你的手……」

  齊玄素的臉色一黑:「夠了!」

  以前他還沒多想,現在回想起來,「齊浩然」的許多習慣的確很女性化,比如說這個拉手,大男人之間多半不會如此,可換成一個女人,就比較自然。

  周夢遙笑道:「你我兩人在一個院子裡住了這麼久,你有什麼習慣,我都一清二楚,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齊玄素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周夢遙道:「如果『師父』二字你實在叫不出口,又不好直呼我名罵我,那就叫我三娘吧。」

  周夢遙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在家裡行三,在我上面還有兩個兄長,不過一個夭折,另一個在大概二十歲的時候就死了,至今不知道死在誰的手裡,可能是太平道,也可能是全真道。這不奇怪,在你前面的齊劍元本來有著大好前程,也許能成為平章大真人,同樣死得很窩囊。相較於兩位兄長,也許多虧了我是女兒身,倒是平平安安長大,繼承家族基業。」

  這是齊玄素首次知曉周夢遙的過往經歷。

  也算是周夢遙表示誠意的方式。

  齊玄素一向是身段柔軟,既然要合作,那麼此時也不再挑撥周夢遙的神經,說道:「三……娘,這裡是什麼地方?」

  周夢遙回答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域外天魔的體內。域外天魔以死去的洞天、神國為軀體,它的體內就是一方小世界。可能他的分身就是傳送入口,也有可能我們遇到了它的本尊,只是它現在極度虛弱。」

  「除此之外,這隻域外天魔已經衍化出了一些天道規則的雛形,所以它可以根據自身的想法來改變這方世界的規則。」

  齊玄素問道:「所以我們受到天道規則的限制,失去了所有修為?」

  周夢遙點頭道:「是這樣。不過規則是平等的,比如人間的規則是不允許有長生不滅之人,只要百年期滿,便要降下天劫。就算是天生地養的精靈,也不能無視這個規則。故而此方世界之中,就算有其他存在,同樣沒有修為,或者像我們一樣只剩下少許修為。」

  「域外天魔本身也不能直接干涉這個世界的運轉,正如人沒辦法直接把手伸到自己的肚子裡。」

  「這便是我要與你聯手的主要原因,既然都沒有修為,那麼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